金恩華知道,想要順利的擺平號稱花仙的黃逢春付書記,就要先搞定自己的三叔金澤仁。
他心裡直犯嘀咕,要三叔心甘情願的獻出他的寶貝,簡直是比從他身上割肉還難。
那寶貝,是一盆放在三叔臥室中,幾十年很少示人的盆栽鐵樹。鐵樹,因為樹乾如鐵打般的堅硬,喜歡含鐵質的肥料,所以得名鐵樹。是一種珍貴稀有的植物,盆栽鐵樹更是難得。三叔家的那盆鐵樹,是金家的傳家之寶,已經有上百年的壽命了,傳到了金恩華父親這一輩,家裡僅三叔一個算得上識文斷字的人,就順理成章的接管了這個寶貝。盆栽鐵樹開花常無規律,不易看到開花,故有“千年鐵樹開花”的說法,言其開花較少,金恩華長這麽大,也只在上大學那年見過一次開花。
"三叔,我這可是第四次了,"金恩華央求道,“當年劉備請諸葛亮也不過三顧茅廬,你看我足夠誠心了吧。”
金澤仁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不行不行,除了它,你看三叔家裡有什麽上眼的的東西,你都拿走也成。”
金恩華陪著笑臉,“我說過是借,不是拿,保證完事後完璧歸趙。”
"你那點小心思我知道,"金澤仁一點也不為所動,“你小時候從我這裡拿的東西,不是送人了,就是玩膩了扔掉,什麽時候歸還過?這可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平日裡都不能輕易示人,豈容你拿去送給外人。”
三叔最怕爺爺,金恩華一皺眉頭祭出了這個法寶,“老爺子都答應了,你不信可以去問問。”
"哼,還不是你花言巧語,把老爺子給哄暈了,"金澤仁搖著頭,“這盆鐵樹已經傳給了我,它就是我的,老爺子也不會來逼我。”
金恩華涎著臉,“三叔,你這話就不對了,俗話說得好,傳長不傳幼,我爸不在了,我是金家長孫,這盆鐵樹也是應該傳給我,所以應該物歸原主還給我,你不能不講規矩據為己有吧。”
金澤仁瞪了金恩華一眼,“說得好,我只是代你保管,可惜現在還不能給你。”
"為什麽?"
"我早看出你小子不是愛寶藏寶之人,"金澤仁轉了個身,把後背留給金恩華,“給了你,怕你給糟塌了。”
金恩華噌地站了起來,故作生氣的說道,“好好,金澤仁老師,我現在是以鄉長的身份和你談話,希望你端正態度,好好配合鄉裡的工作,不然的話,請你考慮後果。”
金澤仁冷笑一聲,“別拿你那破帽子來壓我,前些年我見得多了,你不就是想說,卡住我民辦轉正麽,我還真不怕,大不了回家種田去。”
"死腦筋,"金恩華撓撓頭,無可奈何地苦笑著,那純粹是嚇唬話,要真是讓三叔卷鋪蓋回家,估計爺爺奶奶就不會讓他回家。
還好有個絕招,老話講得好:世人識偷不識討。幾天以後,金澤仁去縣裡參加民辦老師轉正考試了,金恩華哄過了三嬸,還真把那盆鐵樹撈出來了。
捧著鐵樹,當然是為了去會會黃逢春黃花仙。
金恩華事前著實花了些功夫。鄉村兩級班子的選舉和調整工作馬上就要開始,縣裡要求春節前必須完成,一大批年紀過大的村幹部肯定得換掉,那可是人家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不趟過兩位黃書記這一關,是不會順順當當的,所謂未雨綢繆,“擺平”兩位黃書記是當務之急。雖說是慢功出細活,可時間不等人啊。聽老劉頭說,黃付書記種花愛花,只要是懂花之人,不會被拒之門外。你若能和他交流“花經”,更會被捧為上賓。當初方文正剛剛上任,也曾經被黃逢春嗆得難受,後來方文正投其所好,聯糸工商所領導,在月河街搞了個花卉交易點,也算是跟花沾上點邊,不但聘請黃逢春當了顧問,還請他親自剪彩,於是黃逢春謂其“尊花”,後來慢慢地接受了方文正。
既然想不出別的辦法,那就來個如法泡製吧。
此刻,金恩華有點眼花撩亂。這是一個花的世界,走廊上,小院裡,堂子間,到處都是盛開的鮮花,撲面而來的花香,足以讓他陶醉和沉迷。
雖然已經在上任那天見過一面,可黃逢春似乎仍不待見,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半閉著雙眼打量著面前的金恩華。只是在那盆鐵樹映入眼簾之時,僵直的身體有一點點微微的顫動。
"黃書記,你好,"金恩華定了定神,陪著笑臉,十足恭敬地說道,“我這些天有點忙,沒能及時來看望你老,請多多諒解。”
總算是微微的點個頭,略顯蒼老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喜怒哀樂。
金恩華討好地說道:“早就聽說黃書記養花愛花,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黃書記,你真是當得起花仙這個名號。”
"哼,"這是鼻腔裡傳出的聲音,“金鄉長公務繁忙,怎麽還有興致出來尋花問柳呢?”
謔,老頭在問他,幹嘛來了?
金恩華微微一笑,“黃書記,我今天來沒有別的事,就是特意慕名而來,算是借花獻佛吧。”
夠虔誠,夠尊重。
黃逢春稍微睜大了雙眼,冷冰冰的目光掃視了金恩華一遍,“古人有走馬觀花,你金鄉長走人觀花,算得上別具一格,少見少見。”
金恩華聽懂了言外之意,我當然不是來走走看看而己,“黃書記說笑了,我倒記得古人常說,霧裡看花更惜花。”
呵呵,我是真心誠意來尋花賞花的,只是霧裡看花,有點不踏實罷了。
黃逢春閉上雙眼,似乎在自言自語,“可惜算豆蔻少年,或堪作花信年華。”
小看我是麽,金恩華不甘示弱,稍一沉吟,“勿憂春意花期晚,總有春花秋實時。”開花能否結果,總得等到秋天豐收季節才能知曉吧。
"說得好,原來金鄉長也是懂花惜花之人,"黃逢春露出些許讚賞的表情,“可惜我黃逢春明日黃花,只能作落花無言。”
"黃書記此言差矣,"金恩華微微一笑,“我倒見過枯木亦能開花,那才算是百花齊放,別有一格,燦爛無比。”
黃逢春張開雙目,終於真真切切地把目光落在金恩華身上,“聽說金鄉長靈牙利齒,滿舌生花,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金恩華面不改色,“我相信先花後果,最幼嫩的花蕊,也有盛開的時候。”
"唉,"黃逢春竟然歎了一口氣,“我黃逢春也算是生不逢時,只能當流水桃花,不說也罷。”
金恩華露出真誠的微笑,“黃書記你何不唱一曲如花似錦錦上添花呢?”
終於,黃逢春的老臉掛上了一絲淡的微笑,“金鄉長你初登這花花世界,可千萬小,別心眼花心亂了。”
"謝謝黃書記金玉良言,"金恩華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真誠的微笑,“我相信既然能柳暗花明,就一定有心花怒放的時候。”
“哈哈,好,說得妙,我月河鄉總算後繼有人了,”黃逢春笑出聲來,目光變得慈和親切,“小金,你今天來,想必是移花接木吧?”
金恩華點點頭, “黃書記明見,我聽說只有移花接木,才有樹上開花。”
“小金,坐,坐下,”黃逢春的臉上帶著花,親切地說道,“謝謝你來看我這老頭子,我沒什麽說的,只有一句話,曇花雖好看,僅僅一現矣。”
"我一定謹記黃書記的教誨,"金恩華坐到了木椅上,顯得胸有成竹,“我相信,既有花好日,當有月圓時。”
黃逢春指著地上的那盆鐵樹,“早就聽說你們金家有一盆流傳百年的鐵樹,青嶺唯一,天州有名,家中有大喜之事,鐵樹會通人性的開花,可惜從不輕易示人,今日得見,已償夙願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你把它帶回去,替我謝謝金老師,就說他如果看得起我這糟老頭子,我願意和他交個朋友。”
金恩華也不客氣,笑著說道,“多謝黃書記,我一定把你的話轉告我三叔。”心裡卻說,我本來就是借你看看的,送人?就是三叔同意,我也不肯哩。
"小金,"黃逢田含笑問道,“把這盆鐵樹拿出來,花了不少功夫吧?”
"我今天只是偷花獻佛而已,"金恩華“嘿嘿”一笑,如實相告,“偷花,不算偷吧。”
黃逢春撫掌大笑,“好好,好一個偷花獻佛,今天,我算是見到月河鄉最燦爛耀眼的鮮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