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符瞧了片刻,歎道:“梁蕭,你性子不好,人卻有點聰明,若你肯聽我話,我倒可把一身本事都傳與你!”眾人皆是一驚,花慕容忙道:“秦大哥,這小潑皮哪配學你的本事?”秦伯符擺手道:“你先別說話!”花慕容見他辭色鄭重,不便多言。誰知梁蕭卻搖頭:“你的武功不行!”眾人又是一呆,秦伯符臉色醬紫,右手五指用力,檀木桌上多了五個指印。花清淵見勢不妙,笑道:“梁蕭,你大約還不知道,江湖上提起‘病天王’秦伯符,可說是如雷貫耳呢。”梁蕭依然搖頭:“他的武功不行!”
秦伯符神色數變,忽地笑道:“好,你倒說說,老夫的功夫怎麽不行?”梁蕭道:“你連那個和尚都鬥不過。”秦伯符一愣,皺眉說:“這個不算,那位前輩乃是武林中頂尖兒人物,我鬥不過他,也是應該!”梁蕭道:“那你鬥得過蕭千絕嗎?”秦伯符又是一怔,搖頭苦笑:“鬥不過。”梁蕭一拍手,悻悻道:“勝不了蕭千絕的武功,我才不學呢。”
秦伯符不顧身份,提起收徒的事,竟被梁蕭一口回絕,大覺顏面掃地,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道:“蕭千絕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大高手,要想勝他,談何容易?再說,你乾嗎非得勝他?”梁蕭一味搖頭,眼圈兒卻紅了。秦伯符一愣,手上微松,梁蕭猛地掙出,埋頭衝出水榭。眾人面面相對、無不愕然。
梁蕭奔出一程,反手抱頭,縮在牆角嗚嗚大哭。哭了好一會兒,心情平複下來,一想起秦伯符的話,又忍不住想哭,心想:“蕭千絕那麽厲害,我的武功卻誰都勝不過,難道今生今世都報不了仇,救不出媽了麽?”他心灰意懶,望了望怪石嶙峋的假山,“索性一了百了,一頭撞死了罷。”他一跳而起,正要把頭往山石上撞去,忽聽幾聲狗叫,有人歡叫道:“蕭哥哥,你在這裡呀!”回頭一看,白癡兒撒著歡兒向自己跑來,花曉霜則在不遠處含笑而立。
梁蕭連忙背過身子,心想:“不能被她看見我哭鼻子。”抹去眼淚,啞著嗓子說,“你來乾嗎?”花曉霜道:“大夥兒都在找你!好在白癡兒聰明,一下子就尋著你了。”她說著淺淺一笑,“蕭哥哥,你眼睛紅紅的,哭過了麽?”
梁蕭惱羞成怒,橫她一眼,怒道:“放屁,我才沒哭!”氣衝衝地從她身邊走過,花曉霜拉他,梁蕭反手將她推個踉蹌。但走了幾步,又覺出手重了,偷眼一瞟,只見花曉霜背靠著牆,臉色煞白。
梁蕭忍不住轉過身來,咕噥說:“還不走?站著作什麽?”花曉霜抿著嘴,細眉微微抽動,似在強忍痛苦。梁蕭又說:“推你一把就生氣了?哼!小氣鬼!”回頭走了兩步,便聽到身後微響,一轉身,只見花曉霜兩眼緊閉,趴在地上。
梁蕭一驚,伸手探去,隻覺她氣息十分微弱,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莫非她不經事,被我一掌打死了?”想著一顆心突突直跳,想要一逃了之。可雙腳好似灌了鉛水,挪了一步,再也無法動彈,心想:“小丫頭叫我‘哥哥’,我就這樣害死她了?如果不逃,萬一……萬一救不活,賊婆娘和病老鬼還不活活撕了我嗎?”他六神無主,團團亂轉,一咬牙,心想,“撕就撕了,左右我也不想活了。”說著將花曉霜背起來,順著回廊狂奔,忽見菊香就在不遠,便叫:“菊香姐姐!行行好,叫喚一聲,叫喚一聲!”他一發急,幾乎語無倫次。
菊香見狀駭然,不及多問,引著梁蕭直奔廂房,正撞上花清淵等人。花清淵大驚失色,一把接過曉霜,從她懷裡掏出一支玉瓶,倒出兩粒淡金色的藥丸,拗開花曉霜的牙關送了進去,跟著一臉惶急,盯著她雪白的臉蛋出神。
梁蕭心頭忐忑,正想是否趁亂逃走,忽聽花曉霜輕哼一聲。梁蕭心頭一跳,見她眼朧微張,細聲說:“蕭……哥哥,別……”梁蕭隻當她要告狀,不由心跳如雷,擺個弓步,準備逃走,忽又聽她說,“別哭……”梁蕭就似挨了一棒,愣在當場。又聽花曉霜慢慢地說:“有不快活的……事,爸爸和……和我都幫你。”她昏昏沉沉,接下來又說了一大通不知所雲的話,氣息漸漸平穩,沉沉睡了過去。
眾人松了口氣,花清淵將她捧到花慕容手上,轉身向梁蕭深深作揖說:“小兄弟,多虧你了!這孩子不知所蹤,嚇壞我了,沒料到還發了病……”他拭去額上的冷汗,“再慢得一分半分,只怕……”說到這裡,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後怕。
梁蕭張口結舌, 雙手亂擺。秦伯符給了他一掌,哈哈大笑:“他媽的,你臭小子在‘流杯水閣’胡說八道,傷了老子的心,沒想到你一轉身,又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邊說邊拍,拍得梁蕭又痛又怒,偏又不敢作聲。花慕容將曉霜送回臥房,聞言也笑:“梁蕭,衝你救了曉霜,日後我再也不叫你小畜生了。”梁蕭瞪著眾人,一句話在肚皮裡轉來轉去:“她是我打昏的,她是我打昏的……”但他打昏了人,又抱人就醫,好比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抬手抽自家耳光,挨打挨罵不要緊,這個臉是萬萬丟不起的。支吾半天,心想:“我不說了,待小丫頭清醒了,自己告狀去。”
正覺心亂,忽聽秦伯符又歎:“清淵,有件事對不住。我聽了吳先生的話,是以去會那和尚。不料他那純陽鐵盒是個假的,害我白走一趟。”花清淵搖頭說:“秦兄高義,我父女銘感五內,看來天意昭昭,不可勉強的。”秦伯符苦笑道:“這未免苦了霜兒。”花清淵淡淡苦笑。秦伯符又道:“我受陸萬鈞之托,要去常州見見靳飛。”花清淵點頭笑道:“秦兄放心,我會好生看著孩子。”秦伯符皺眉說:“要留便留,要去便去,聽其所之,愚兄再不插手了。”他看了梁蕭一眼,低眉歎氣,拂袖去了。
梁蕭心神恍惚,隻念著花曉霜會不會告狀,自己是否應該搶先逃走。想一想又覺不妥:“好漢做事好漢當,打了人便逃,不被人恥笑麽?”猶豫不定,先在府裡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