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忽見這百獸之王露出猙獰面目,一張小臉再無血色,瞧那血盆巨口,隻覺雙腿發軟。蕭千絕見他狼狽,冷笑說:“小娃兒,怎麽不騎了?有能耐就騎啊!”
梁蕭原本害怕,一聽這話,激起倔強性子,叫道:“騎就騎……誰……誰不敢了?”他嘴上硬撐,身上卻抖得厲害,心中隻覺奇怪:“不就是一隻大黑貓嗎,我怕它做什麽?”想著握緊小拳頭,和那黑虎瞪視,大聲說:“黑貓兒,你敢凶我,當心我拔了你的胡子喔!”嘴裡這樣說,兩腿卻似灌滿陳醋,又酸又軟,一步也挪動不了。
野獸最忌與人對眼,黑虎被梁蕭瞪眼挑釁,激起凶性,低吼一聲,前爪刨地。它是天生異種,經過蕭千絕調教,更不弱於一流高手,隻一撲,十個梁蕭也一齊了帳,隻礙於主人命令,不敢輕易出擊。梁蕭瞧它凶狠,不禁又退一步,心想大黑貓太凶,硬來不行,就來軟的。他撅起小嘴,喵喵叫喚:“乖貓兒,別生氣,乖貓兒,別生氣……”他鼓足勇氣,哆嗦嗦跨出一步,黑虎身如彎弓,猛地蓄滿了勢。
梁蕭一心馴服“黑貓”,大起膽子,還想跨前一步,忽聽梁文靖顫聲叫道:“蕭兒,別……別動。”他回頭一看,父親不知何時,到了後方不遠,面色蒼白,兩眼睜得老大。梁蕭不肯示弱,強笑說:“爸爸,老頭兒賭我不敢騎這個大貓兒,我偏要騎給他看……”
梁文靖嗓子發乾,拚命咽了一口唾沫,顫聲道:“你……你別動……”說到這兒,口氣十分虛弱。
梁蕭小眉頭一擰,撅嘴說:“為什麽?”梁文靖心中慌亂,又咽了口唾沫,冷汗順著臉頰一道道流下來。卻聽梁蕭又問:“爸爸,為什麽呀?”話沒說完,黑虎再吼一聲。蕭玉翎一人獨鬥四個道士,聽了這聲虎嘯,心頭狂震,招法一亂,吃白臉道士長劍掠過小臂,帶起一溜血花。
蕭千絕瞧見血光,八字眉向下一垂,厲聲道:“臭小子,你只會呆站著嗎?”梁文靖一愣,蕭千絕欺身搶到,清清脆脆摑了他一個嘴巴,反手還要再打,梁文靖身子一躬,飄然滑出丈外。蕭千絕一掌掄空,冷笑道:“小子挺滑溜。”眼看蕭玉翎心慌意亂,被眾道士逼得跌跌撞撞,不由怒從心起,一揮袖搶上去,晃了兩晃,就見四個道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叮叮當當,四條持劍的手臂被蕭千絕生生扯下。這痛苦超乎想象,三名道士當場昏死,隻有長髯道士功力深厚,倒地翻滾哀號。
梁文靖驚駭莫名,蕭玉翎也傻傻站著,不知身在何處。蕭千絕一對八字眉垂得更低,長髯道士認出他來,忍痛大叫:“蕭……前輩,晚輩……晚輩是火真人弟子!”蕭千絕雙目上翻,冷笑道:“什麽火真人,屎真人,我不認識!”
長髯道士嚇得流下淚來,磕頭如搗蒜:“家師是……是四皇子的心腹。”蕭千絕冷笑道:“別說皇子,皇帝老子惹了我,照樣搬他腦袋。”長髯道士張口結舌,忽地跳起,轉身就逃,蕭千絕袖袍一揮,也不見他使出兵刃,道士的人頭跳起三尺,血水從脖子裡筆直衝起,身子仍向前奔,奔出五步,終於撲到。
蕭千絕一瞥地上三道,袖袍又是一動,不料梁文靖一步搶上,閃電般拍出兩掌,空中“喀”的一聲,如響悶雷。梁文靖飄退丈余,俊臉慘白如紙。蕭千絕雙眼一瞪,大喝:“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招!”搶到梁文靖身前,左手脫出袖外,五指忽伸忽屈,向下閃電刺落。
梁文靖足下劃了個圓弧,勁貫雙臂,正要出手,蕭玉翎一步攔在他的前面。蕭千絕左手一凝,定在半空。師徒二人對視半晌,蕭千絕忽地縱聲狂笑,笑聲中,他轉過身來,一腳一個,將地上暈厥的道士盡數踏死。
梁文靖看得須發忿張,挺身欲上,卻被妻子拉住。蕭千絕轉身冷笑:“老夫要殺人,你攔得住嗎?”梁文靖一咬牙,默不作聲。蕭玉翎雙膝一軟,跪了下去,落淚道:“師父!”
蕭千絕兩眼望天,冷笑道:“哭什麽?哼,師父,難為你還認得我這個師父,蕭某人榮幸還來不及呢。”蕭玉翎一言不發,砰砰砰連連磕頭。蕭千絕見她磕得額頭上一片烏青,心頭一軟,拂袖說:“算了,哪來這麽多把戲。”
蕭玉翎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師父……千錯萬錯都在玉翎,求師父不要為難他們父子!”蕭千絕雙眉一蹙,冷笑道:“父子?叫得倒親熱。”蕭玉翎雙頰泛紅,低聲道:“師父,翎兒已嫁人多年,沒能告與師父,當真對不起。”
蕭千絕緩緩閉眼,臉上瞧不出喜怒,半晌緩緩道:“你口口聲聲他們父子,怎麽就不問你師兄?”蕭玉翎一呆,還沒答話,忽聽梁蕭道:“媽,你認識他麽?”蕭玉翎心頭一跳:“我嚇糊塗了,顧了靖郎,卻忘了兒子。”轉眼看去,只見梁蕭傻愣愣站在黑虎身前,不由慶幸這小子沒有妄動,忙道:“師父,我兒子……”
蕭千絕輕輕呼了口氣,張眼道:“黑毛畜生,滾遠些吧。”那黑虎這才乖乖退到一邊。蕭玉翎忙道:“蕭兒過來!”梁蕭走過來,望了蕭千絕一眼,說道:“媽,你跪著作什麽?”他伸手去拉蕭玉翎,反被母親一把摁倒,頓時哇哇大叫,又聽蕭玉翎說:“蕭兒,還不拜見你師公?” 梁蕭心中氣悶,隨口就問:“師公是個什麽東西?”蕭千絕的臉色微微一變,蕭玉翎氣急, 給了梁蕭一巴掌,厲聲道:“師公就是媽的師父!”梁蕭撅嘴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蕭玉翎無奈,隻得道:“師父恕罪,玉翎管教無方,這孩兒……唉……頑劣得很。”梁蕭望著蕭千絕,笑道:“原來你是媽的師父呀,我還當你偷學我媽的功夫呢!”蕭玉翎一時氣結,又給他兩巴掌,但都是舉得高,落得輕,就像在撓癢癢。
蕭千絕望著二人鬥嘴,想到玉翎兒時對自己撒嬌的模樣,心中一暖:“翎兒若與冷兒配成一對,該有多好。對當日之事,冷兒支支吾吾,始終不肯明說,時至今日,老夫仍然蒙在鼓裡……”想著瞪了梁文靖一眼,心想合州之役後,大徒弟蕭冷經脈大損,再也練不成自己最上乘的武功,蕭冷口中不說,看他傷勢,分明傷於‘三才歸元掌’。梁文靖擋下一招‘天物刃’,修為也算不弱。可是放在十年之前,理應不是蕭冷的對手。
蕭千絕想來想去,心裡起了一個可怕念頭,臉色越發陰沉可怕。蕭玉翎深知師父脾氣,本意讓梁蕭緩緩氣氛,花言巧語蒙混過關,怎料師父的神情越見難看。她心跳加快,滿手是汗,忽聽蕭千絕冷冷說:“小翎兒,你知罪麽?”
蕭玉翎嬌軀一顫,落淚道:“翎兒背叛師門,罪該萬死!”蕭千絕雖已猜到,但聽她親口承認,仍覺氣滿胸膛,雙拳一緊,哈哈大笑:“好!你好!”笑聲淒厲無比,驚得兩側林中宿鳥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