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靖雙掌將到未到,蕭千絕身子一蜷,破綻向內凹陷。梁文靖隻覺掌下一虛,無處著力,正要催勁,忽見蕭千絕的身子柔韌萬端,黑袍飄飛,拔地而起。梁蕭驚叫道:“凌虛三變,九霄乘龍。”這路輕功他使不出來,卻見母親使過。但蕭千絕使出來,真如神龍出海、金鱗炫空,蕭玉翎和他一比,真是判若雲泥。
蕭千絕當空一旋,又化作第二變“白雲蒼狗”,但他黑衣如墨,使出這招,卻是一朵烏雲了。梁文靖見他懸空,一步跨上,想要佔住圈子,讓他無處落腳,隻能掉在圈外。但蕭千絕也幾乎同時落下,兩人各爭先機,梁文靖本來佔了先,但蕭千絕的落勢與眾不同,好似一道龍卷颶風,刮得他面皮生痛。腳沒落穩,身子不由自主地跟著旋轉起來,這一轉無巧不巧,恰好讓他使出那招“天旋地轉”,這一招也是以旋轉的勁力破敵。
蕭千絕形若陀螺,飛旋不停,梁文靖掌風一到,便被勁風帶偏。玉翎母子只見一青一黑兩道人影越轉越快,漸漸模糊不清,四周的蔓草藤葛被二人的勁風牽引,紛紛拔地而起,繞著兩團人影,如魍魎幻形,漫天疾舞,場面煞是詭奇。
梁文靖被蕭千絕的旋轉牽引,使出了這招“天旋地轉”,轉到這個時候,卻是欲罷不能。蕭千絕每轉一圈,他的轉勢便被帶快一倍,著地的足尖好似一支規尺,以蕭千絕為軸緩緩劃動,在地上犁出四寸深的深溝。梁文靖的胸中血氣翻滾,噴薄欲出,不由暗叫:“糟糕,這樣下去,非累死不可!”他想要穩住身形,卻又哪裡能夠。
轉了三炷香的工夫,蕭千絕身形一頓,梁文靖收勢不住,一個踉蹌向他懷中撞去,當即雙掌一並,“三才歸元”應勢排出,但被蕭千絕一番折騰,他丹田空空,經脈酸軟,這一掌按在蕭千絕胸前,已經沒有半分氣力。來不及收手,忽覺一縷寒氣順著經脈幽幽鑽入心脈,梁文靖機靈靈打了個寒噤,耳聽蕭千絕一聲沉喝:“三招已過,滾吧!”一晃身,梁文靖隻覺大力湧來,直直飛出丈外,狠狠摔在地上。
蕭玉翎掠地而出,伸手將他扶起,眼看丈夫神色委頓,不由急道:“呆子,你怎麽樣?”梁文靖長吸了幾口氣,搖頭說:“我沒事,但……”他望了蕭千絕一眼,慘然道,“我……我輸了,我……”眼眶一熱,哽咽難言。蕭玉翎伸出纖手,捂著他口,淒然苦笑說:“別說了……隻要你沒事,我、我就很歡喜。”
梁文靖緊緊抓住她手臂,淚水只在眼眶裡打轉。蕭玉翎撇撇嘴,撫著他臉,強笑道:“呆、呆子,別、別哭……”話沒說完,蕭千絕已瞧得心煩,抓起她道:“過來。”運勁一拽,梁文靖氣力未複,跟著被拖出三尺,雙手乏力,一跤跌倒,撞得滿口鮮血。
“爸爸!”梁蕭撲上來將他扶起,怒視蕭千絕,狠狠啐了他一口,那口唾沫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又急又快,直奔蕭千絕胸前。蕭千絕一愣,想自己一代宗師,豈能為一口唾沫動手,如果躲閃,更是小題大做,如果不躲……念頭還沒轉完,口水已經落到他衣襟上。
蕭千絕抹也不是,不抹也不是,任憑口水吊在衣襟上一晃一晃,兩眼瞪視梁蕭,臉上透出一股青氣。蕭玉翎變了臉色,厲喝:“蕭兒!不得對你師公無禮!”梁蕭本來還積了一口唾沫,聽話咽回去道:“你不走我就不唾他!” 蕭玉翎聽了這話,身子一哆嗦,淚水奪眶而出。
蕭千絕大獲全勝,心情甚佳,將梁蕭擱在一邊,瞧著梁文靖冷笑:“小子,你知道為什麽輸嗎?”梁文靖茫然無語,蕭千絕見他一臉迷惑,更加得意,嘿嘿笑了兩聲。梁蕭啐道:“我知道,老頭兒你不要臉!你說讓我爸爸,其實佔了他便宜。”蕭千絕“哦”了一聲,道:“說來聽聽。”梁蕭道:“爸爸說過,‘三才歸元掌’是後發製人的功夫,你卻讓他先出手,所以……”他也是一知半解,說到這裡,不知如何說下去。梁文靖卻恍然大悟:“枉我練了十年掌法,卻沒蕭兒明白,這‘三才歸元掌’本是後發製人的功夫,我卻搶先動手,反被對方後發製人。梁文靖呀梁文靖,你真是一個大蠢材。”
梁蕭跳著腳兒,指著蕭千絕的鼻子大罵:“老混蛋……大騙子……”蕭玉翎聽得膽戰心驚,連叫:“蕭兒,蕭兒……”
蕭千絕長笑道:“小娃兒罵得不錯,我就是天下第一大騙子,最會唬人騙人。別說你老子, 便是那個自詡聰明的老窮酸,也難免不被老夫算計!”他反手拽起蕭玉翎,轉身就走。梁蕭大叫一聲,抓起身邊一口寶劍,拚命追趕上去。蕭千絕無心與他糾纏,攜了黑虎,足下生風,頃刻將他拋開數丈,梁蕭跑得急了,一跤跌倒,抬頭看時,蕭千絕和母親已在十丈開外。
蕭玉翎心如刀割,回頭大叫:“蕭兒!包裡還有洗好的褲子,油紙包裡有你愛吃的雞腿,還有,晚上別踢被子,吃飯別挑食,還有……還有……”她淚流滿面,腦子裡亂哄哄的,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梁蕭瞧著她身形越來越小,漸漸模糊。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邊哭邊追:“媽,我不要褲子……不要雞腿……媽……”忽然身子一輕,被梁文靖托在懷裡,不由心頭一喜,“爸爸,快追!快追!”
梁文靖一言不發,運起渾身氣力,銜尾狂奔。誰知越追越遠,望著漸漸消失在蒼茫暮色中的兩團黑影,深深的絕望湧上心頭,陡然間,他隻覺一股寒氣從心頭升起,刹那襲遍全身,不禁打了個冷戰,心想:“怎麽了?”想要停下查看,卻聽梁蕭哭喊:“爸爸!你比烏龜爬得還慢呢!媽都看不到了……”梁文靖被他催促,也想全力追趕,身上寒氣卻越來越盛,頭腦漸漸有些迷糊:“是啊,不能停,我要追……追……”又奔幾步,只剩下一個“追”的念頭還在腦中盤旋。他跌跌撞撞,到了一個亂葬岡上,終於支撐不住,摔倒在地,將梁蕭壓在身下,痛得他哇哇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