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僧跟著追出,九如步履若風,須臾不見人影。弘悟沉思九如的話,腦中靈光忽現,“啊呀”一聲,心想:“這和尚裝傻弄癡,但句句機鋒,不正是要點破我的心障麽?”思來想去,自覺若不逮著九如問個明白,這一輩子和尚便是白當了,於是叫道:“追,追!”連滾帶爬地追上前去。眾和尚隻道他要搶回銅鍾,也各持棍棒,緊追上去。
梁蕭見老和尚一去無蹤,站起身來,走到綠衣女面前,冷冷說:“你找的幫手走了!”綠衣女一手托腮,聽他說話,也不抬頭。梁蕭當她小看自己,一揮手說:“跟你說話呢!你怎麽不理人?”他按在綠衣女肩頭,女子一個踉蹌,幾乎跌倒。抬起頭來,醉眼乜斜,臉兒如開透的桃花,扭腰站起,喃喃說:“小、小色鬼……嗯……你、你要死嗎?”
梁蕭一皺眉,伸手抓向少女右臂。他算得清楚,這一抓有六七個後招,綠衣女一定無處可逃。不料一抓便著,下面無窮變化,一個也變不出來。他一怔,便覺綠衣女就勢倒入懷裡,梁蕭怕她使詐,急欲閃開,誰知綠衣女的身子軟如輕絮,膩膩乎乎,粘在他的胸前,一下也不動彈。
梁蕭微感窘迫,推她說:“賊丫頭,怎麽啦?快快起來,咱們的帳還沒算呢!喂,聽到沒有?咦!你真睡了……”任他喝罵,綠衣女只是躺在他的懷裡,雙頰火紅,兩眼緊閉,睫毛翹長濃密,眉間凝著幾許清愁。
明歸起身笑道:“小丫頭不知輕重,這百年陳釀是隨便喝的嗎?美女人人喜歡,多了可要傷身。‘五美人酒’下口容易,但後勁十足,老和尚神功蓋世,自能化解,小丫頭多少斤兩,也敢與他拚酒?”
他一臉的幸災樂禍,梁蕭哭笑不得,低頭看了綠衣女一眼,見她醉態可掬,不由心想:“這妞兒長得蠻好看的,哼,不過關我屁事。”
見他一時猶豫難決,明歸又說:“梁蕭,這女子美貌無雙,你喜不喜歡啊?”梁蕭哼了一聲,出門牽馬。見他懷抱主人,胭脂馬也十分乖順,一牽就走。
梁蕭厭惡綠衣女,卻喜愛她的馬兒,忍不住伸手去摸,第一次,胭脂馬側身閃避,第二回覺出梁蕭沒有惡意,任他撫摸緞子似的毛皮。
梁蕭愛極,本想騎上試試,但見它昂首四顧,神駿非凡,不由心想:“它這麽驕傲,騎它背上豈不辱沒了它?”於是極力忍耐不騎。明歸見他苦忍,隻道他戀著綠衣女的美色,不由心想:“妙啊,我先使點兒手段,叫你兩個好得蜜裡調油,難舍難分,跟著再拿這女子做人質。哼,你小子奸戀情熱,被我一哄一嚇,還有什麽不肯說的?”
梁蕭到了人少處,方才停下。明歸指著遠處說:“那邊有家客棧,你帶她去休息。”梁蕭“唔”了一聲,明歸又笑道,“她喝了三壇百年的陳釀,醉得太厲害,你先扶她進棧,我去買些藥給她醒酒。”梁蕭望著他,心中起疑:“老狐狸忽獻殷勤,不大對頭。”明歸笑道:“不必多心,我不過想你了結此事,你我早早啟程,共謀大事!”
梁蕭對他所說的“大事”毫無興致,但綠衣女在懷裡扭來扭去,實在叫人不是滋味。少年人血氣未定,抱著這麽個千嬌百媚的醉美人,不由血行加快,出了好大一身熱汗,聞言想也不想,就向客棧走去。
明歸望他背影,微微冷笑,轉身到街上找到一家藥鋪,叫了幾味藥材。郎中心中疑惑,低聲說:“客官,恕老朽冒昧,這幾味藥一配上,可是極霸烈的春藥方子!”明歸冷笑道:“讓你配你就配,哪來這麽多廢話?”郎中諾諾連聲,心想:“這老頭人老心不老,也不怕吃了噎死。”明歸抓了藥,讓郎中細碾成粉,用紙包了。一邊走回客棧,一邊設想如何下藥,如何作合二人,再如何用小丫頭做人質,逼迫梁蕭吐露武功奧秘。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聲未絕,忽聽一人冷冷說:“明兄好興致啊!”明歸渾身一震,回頭笑道:“秦老弟真是不辭勞苦,一口氣追到蘇州來了!”
秦伯符立在五丈開外,冷笑說:“梁蕭呢?”明歸哈哈一笑,嘲弄道:“人沒了,白骨有一堆!你想不想要啊?”秦伯符目眥欲裂,大喝一聲,隻一晃,雙掌推出。
明歸單掌一封,二人掌力接實,明歸飛起數丈。秦伯符微微一愣,旋即醒悟:“賊子奸猾,借我的掌力遁走!”
明歸跳上樓頂,忽覺勁風逼來,心頭一驚,轉身又接一掌,隻覺對方勁力雍容,好似高山流水。側目一看,花清淵臉色鐵青,大喝:“你、你當真殺了蕭兒,今日不殺你,天理難容!”呼呼呼連出六掌,均是挾怒而發。
明歸連連後退,好容易站穩腳跟,秦伯符也縱身上房,他顧及花清淵的身份,站在一邊掠陣。鬥了二十招不到,明歸哈哈大笑,拍出一掌,花清淵正要拆解,明歸左手倏揚,春藥粉末迎面打出。花清淵怕是毒藥,屏息後退。秦伯符見明歸陰招傷人,不顧規矩, 厲喝一聲,揮掌來攻。明歸反足倒勾,數枚青瓦向他飛去,瓦片飛至半空,被秦伯符掌風一逼,竟然反激回來。
明歸低頭讓過,花清淵趕來,正巧迎上瓦片,隻好刹住來勢,揮掌拍開。明歸見機,從他身邊飛躥出去,順勢向他攻出一掌。花清淵應付不暇,鬧了個手忙腳亂。
明歸一旦脫身,全力施展輕功,鑽入小巷深處。秦伯符、花清淵奮起追趕,三人在蘇州城你追我趕。明歸借著地利,連使狡計,後面兩人追了半晌,居然追丟。秦伯符大怒,將路旁的拴馬石一拳搗碎。花清淵早已料到梁蕭凶多吉少,始終抱了一線希望,哪知天意弄人,梁蕭終究遭了毒手。一時間,他心灰意冷,拍著街邊土牆,放聲嚎啕大哭,街上人群如潮,他也全然不顧。
秦伯符秉性剛毅,忍住悲慟,拍了拍花清淵的肩頭說:“宮主,哭有什麽用?應該尋著奸賊,為梁蕭報仇雪恨!”花清淵切齒點頭:“秦兄說得是,我們這就去尋明歸!”兩人懷了一腔恨火,一路向北找去。
明歸擺脫兩人,心知天機宮的高手必會陸續趕來,心叫晦氣。繞了一個大圈子趕回客棧,準備帶走梁蕭。還沒到達,忽聽大呼小叫,遠遠一望,客棧濃煙衝天,附近的人都在河邊提水救火。明歸瞧得目瞪口呆,只怕火災引來仇敵,縮頭尋思:“三十六計走為上,顧不得那小子了。”一口氣竄出姑蘇城,連夜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