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害怕鐵盒的事泄露出去,偷偷躲入深山,鑽研開啟之法,但卻始終無法開盒。兩人都防范對方攜盒私逃,嫌隙漸深,終於有一天大打出手,兩敗俱傷。大徒弟眼見不是辦法,便對二徒弟說:‘這鐵盒左右無法揭開,你我拚鬥也是枉然。不如大夥兒抓鬮,勝者得此鐵盒,參悟三年,誰在三年中打開鐵盒,鐵盒便歸誰所有;若不能參悟,三年後再換另一人參悟。’二徒弟想了想說:‘若是你我一生也參不透盒中奧秘呢?’大徒弟道:‘如果你我福薄,那也無法,只有把開盒的事交與子孫輩了。’二徒弟別無良方,隻好讚同。兩人對天盟誓,發過誓,兩人抓鬮,大徒弟運氣不濟,被二徒弟率先抓到鐵盒,大徒弟有言在先,隻得容師弟保管鐵盒,三年之後再行取回。”
梁蕭說:“這不妥,二徒弟用計混賴鐵盒怎麽辦?”楚仙流搖頭說:“這話問得不聰明,若是揭開鐵盒,二徒弟練成其中武功,勝過大徒弟,根本無須混賴。若是鐵盒不開,便是廢物一個,拿著也沒用處。倘若背信棄義,大徒弟一怒通告天下,世間垂涎鐵盒的高手很多,只怕從那以後,再也不得安寧。”
他見梁蕭將信將疑,也懶得理會,又說:“二人分手以後,各自隱姓埋名,創立‘天香山莊’與‘雷公堡’,三年一會,交換鐵盒。數十年來,純陽鐵盒累累易主,但那鐵盒質地奇特,寶刀利刃無一能傷,兩人欲用烈火鍛錘,又怕損壞了盒中的東西,以至於近百年來,始終無法揭開。”九如笑道:“也許那盒子本就是頑鐵一塊。”楚仙流歎道:“話是這麽說,但人心就好比那隻鐵盒,癡頑愚鈍,無法開解。就拿你和尚來說,看似胸懷磊落,不也心存好奇,欲得之而後快麽?”九如嘿嘿一笑,拈須不語。
楚仙流又道:“大徒弟、二徒弟一代,兩人倒也守約,鐵盒三年一換,並不混賴。兩人去世以後,後代武功此消彼長,漸有了高低強弱。武功高強的不肯交出鐵盒,武功低弱的也不肯甘休,雙方爭執不下,隻得重又訂立誓約,三年一會,比武奪盒,武功高者,便可長久擁有鐵盒,直至敗北為止。”九如笑道:“既然如此,為何又弄出個假盒?”
楚仙流苦笑道:“我早年放浪形跡,耽於聲色,對家中的事務全無興趣。知道鐵盒來歷以後,更不願參與爭奪。家兄比武奪盒,敗給了雷公堡的雷行空,鬱鬱而終,臨終前托人叫我回莊,命我奪回鐵盒。我不忍他去得有所牽掛,隻得答允……”說到這裡,九如忽地笑道:“慢來慢來,容和尚猜猜。想當年你老色鬼聲名鵲起,一把鐵木劍威震天下。雷行空自忖鬥你不過,卻又舍不得盒子,無奈之下,隻好弄個假盒來敷衍你,是不是?”楚仙流苦笑說:“雷行空貪婪愚蠢,偏又愛自作聰明,以為就此蒙混過關,其實又哪兒瞞得了人?我發現鐵盒是假,便欲尋他問罪。誰料我那時身邊生出了一個極大的變故,以至於心灰意冷,生出離世之想。唉,浮生若夢,生死尚且不能把握,又何必在意鐵盒真假呢?當下收拾問罪的念頭,將錯就錯,將那假盒留在身邊。如此一來,我家子侄都以為鐵盒在我這裡,雷家慶幸老夫中計。這麽三十年來,兩家人爭競之心大減,至於我那侄女楚羽與雷震結為夫妻,卻是一門意外之喜。”
九如漫不經意地說:“老色鬼,你將這等隱秘的事說與和尚,有何居心?”楚仙流苦笑道:“楚某說出來,是要你老和尚明白,這鐵盒一則沒法打開,二來為是非之源,你老和尚本是智慧超脫之輩,何必來趟這個渾水?”九如笑道:“老色鬼你是教訓我了,不過,你猜得不差,老和尚這次來,確是為了這純陽鐵盒。”梁蕭心中咯噔一下,掉頭看去,卻見柳鶯鶯緊緊抿著嘴,俏臉已經發白。
九如又笑道:“那一日,我在運河邊化緣,忽地瞧見你那楚羽侄女,她待字閨中的時候,我曾見過她一次。當時我見她在碼頭上哭哭啼啼,打打鬧鬧,口口聲聲純陽鐵盒,又說什麽姓柳的女賊,和尚雖不想偷聽,但那話兒硬往耳朵裡鑽,也是無可奈何。想當年,和尚曾用假鐵盒騙過玄天尊,那老東西罪有應得就罷了,但他徒弟秦伯符卻是條響當當的漢子。和尚六年前不慎傷了他,心中過意不去,便想把這盒子奪了送他,算作賠禮,於是一路跟你侄女到了姑蘇。不料剛到寒山腳下,和尚肚子裡就鬧起了酒蟲,苦忍難挨,隻好抽空幹了些別的勾當。哈,無巧不巧,就遇上這個姓柳的女娃兒了。”
柳鶯鶯一咬嘴唇,大聲說:“老和尚你早有預謀,也、也要來對付我嗎?”說著眼圈兒先紅了。梁蕭不由雙拳一緊,心想:“老和尚若要對她不利,我就算打不過他,也要和他拚個死活。”九如見兩人架勢,忙擺手道:“女娃兒別哭。和尚事先確有這個意思。但沒料到你這女娃兒既生得精乖,又豪氣過人,很對和尚的性子,和尚左思右想,跟了百八十裡,怎麽也下不得手。”
梁蕭聞言,松了一口氣,柳鶯鶯卻罵:“你這和尚口是心非,我再也不理你了。”九如賠笑道:“女娃兒別這麽說。 你不理和尚,和尚沒了施主,十九要被肚裡的酒蟲咬死。”柳鶯鶯抹去了淚,白他一眼,輕哼道:“咬死也活該。”楚仙流瞧他二人又變融洽,心中老大不快,皺眉道:“老和尚,我好話說盡,你還要趟這個渾水?”九如笑道:“不錯。”楚仙流怒道:“我說過了,這女子偷的鐵盒是假的,真鐵盒在雷公堡!”九如搖頭道:“和尚本為鐵盒而來,如今卻變了主意。”楚仙流皺眉道:“什麽主意?”九如微微一笑,說道:“你楚仙流都不放在眼裡的東西,和尚若是碰了,豈不丟人?”
楚仙流目中掠過一絲訝色,打量九如一陣,搖頭道:“老和尚,我與你不同。楚某心如死灰,別說這鐵盒,就是世間萬事萬物,我也打不起興致。若非花田被焚,花匠被殺,此番我也不會出來,受你老和尚的閑氣!”九如笑眯眯地道:“什麽變故?讓和尚猜猜。哈,瞧你這晦氣樣兒,莫不是死了姘頭?”
楚仙流雙眼瞪圓,面皮忽青忽紅,布滿一股怒氣,九如任他瞪著,笑容不改。楚仙流一拂袖,厲聲說:“老和尚,我敬你三分,是以一再忍耐。好,這土地廟格局見小,楚某在廟外恭候。”九如道:“一言不合,便要發癲。說什麽心如死灰,統統都是放屁。你要和尚出去,哈,和尚偏不出去。”楚仙流冷笑道:“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九如道:“咦,老色鬼,你指和尚罵驢?”楚仙流懶得與他歪纏,怒哼一聲,拂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