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聽得一愣,紛紛大罵梁蕭自不量力。雲殊見他折弓為誓,不知為何,心頭升起一股寒意。掉頭看去,靳飛捂著大腿傷口,立在身後。再看眾人,幾乎無人無傷,不由心中羞慚,向靳飛說:“師兄,他們一去,韃子大軍馬上就來,北地不可久留,還是早早撤回南邊,另作打算!”靳飛歎了口氣,一瘸一拐向山上走去。雲殊望他背影,呆然不語。楚婉見眾人都已散去,上前一步,輕聲道:“雲公子。”雲殊苦笑著歎了口氣,與楚婉轉過身子,並肩向山上走去。
梁蕭走了一程,查看阿雪傷勢,天幸多是外傷,沒傷筋骨。梁蕭推拿一陣,她便醒了,閉著眼只是叫痛。梁蕭心酸難忍,把她摟進懷裡,阿雪覺出梁蕭抱著自己,顫聲說:“哥哥,阿雪好痛……”梁蕭雙目赤紅,似要滴出血來。
阿裡海牙歎道:“梁蕭,她外傷很重,非尋醫官療治不可。唉,那些漢人雖然沒用火刑,可抽打這女孩子比打我還狠。”梁蕭恨恨道:“他們恨的是我,卻在她身上出氣。”阿裡海牙尋思半晌,說道:“好,咱們早早出山,叫來兵馬,非將他們一個個零割碎剮不可。”
梁蕭點點頭,站起身來。阿裡海牙忽地握住他胳膊,沉聲道:“梁蕭,若你願意跟隨我,我保你來日貴不可言。”梁蕭搖頭道:“我只求給我朋友和妹子報仇,富貴什麽,我不在乎。”阿裡海牙一怔,苦笑道:“那還不是一樣。”史富通忙道:“我也想跟隨大人……”阿裡海牙冷哼道:“早先叫你救我,你隻管逃命,本來該將你軍法從事,但看你冒險來此的份上,功過相抵了吧。”
史富通十分泄氣,但又不敢多說,隻得諾諾應了。梁蕭道:“史富通,你不是什麽好貨,但今日幫了我,我日後定然報答。嗯,告訴你,你其實沒什麽毛病,不過是我做了手腳。”史富通呆了呆,詫道:“我……我沒有毛病?那……那就不會死了?”梁蕭也不再說,抱著阿雪,跟阿裡海牙向山外走去。史富通呆站片刻,忽地哈哈大笑:“我沒有毛病!我沒有毛病啊!”他一旦得知自己無病,什麽不快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歡喜如狂,跟在二人身後拍手大笑。
破曉時分,三人出了伏牛山,來到山下大道。走了不出百步,便聽蹄聲若雷,一隊人馬飛馳而來,梁蕭一驚,握劍在手。阿裡海牙卻看得分明,高叫:“是自己人!”那彪人馬近前,一人朗聲叫道:“阿裡海牙,是你麽?”
阿裡海牙聽得聲音,驚道:“阿術?”那人又驚又喜,翻身下馬,一把將他摟住,歡然道:“真是你!嗨,我派出近萬人馬搜索一晚,好歹尋著你了!嗯,莫非消息有誤,你沒被那些宋人逮住?”他心中激動,一氣說完,阿裡海牙搖了搖頭,苦笑道:“慚愧。我的確被人拿住,多虧十夫夫長梁蕭冒死將我救出。唉,我阿裡海牙半生征戰,昨天可說最為驚險。不過,我失了聖旨,卻是罪當萬死。”
阿術笑道:“人回來就好,聖上英明,哪兒會在乎這個?”說著掉頭,看也不看史富通一眼,目光如炬,望著梁蕭道,“你就是梁蕭?”阿裡海牙奇道:“阿術,你怎麽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阿術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是老鷹的眼睛,可也分得出黃狼和豹子!”按住梁蕭肩膀,笑道,“你的部下很好!除了那個傷得不能動彈的,其他四人,整晚跟著大軍找你。”
梁蕭聽得心頭一熱,說道:“我有一個夥伴受了重傷。”阿術點頭,揚聲道:“阿剌罕,你換兩匹馬給阿裡海牙與梁蕭。”一名將官應聲換了馬匹。梁蕭乘上,阿術傳令阿剌罕進山搜捕雲殊等人,自與阿裡海牙前往大營。
眾人行了一程,阿裡海牙笑道:“阿術,我要與史格討個人!”阿術微微一笑,說道:“你說梁蕭?”阿裡海牙笑道:“正是。”阿術搖頭道:“不成。”阿裡海牙道:“怎麽?史格會不給面子?”阿術笑道:“史格敢說什麽?我看那土土哈很不錯,讓他跟隨我,他卻說,梁蕭在哪兒,我也在哪兒!”阿裡海牙一愣,叫道:“好啊,你要跟我搶人?”阿術笑道:“你別胡賴,我不過要土土哈,他不肯離開梁蕭,我隻好一塊兒要了!”
阿裡海牙給他一掌,罵道:“你才胡賴。你既能一塊兒要,為啥我不能一塊兒要?”阿術笑道:“我先跟土土哈說的。”阿裡海牙瞥了梁蕭一眼,歎道:“也罷,我爭不過你。不過,這家夥便如一匹駿極了的野馬,得要同樣厲害的主人才能馴服。你比我厲害,更配做他的主人,不過也要小心,可別被他踢著。”
阿術眸子一閃,微笑道:“我讓他去欽察營。”阿裡海牙搖頭道:“欽察營那群家夥目高於頂,他是漢人,可呆不住。”阿術道:“他不是尋常漢人,伯顏元帥昨日對我說了,他有蒙古血統,比我還要高貴。”阿裡海牙吃了一驚,心知阿術的祖父是蒙古名將速不台,遲疑問道:“比你高貴,莫非……”阿術點了點頭,接口道:“我聽伯顏說了,他有成吉思汗的血統,是黃金家族的後代!”阿裡海牙神色大變,低頭不語。
說話間,元軍大營遙遙在望。梁蕭勒住馬匹,舉目看去,但見一條漢水浩浩蕩蕩,貫通南北,河上艨艟鬥艦,成千累萬,旌旗招展,仿佛雲霓。江水兩岸,雪白的蒙古包連綿不絕,猶若一片汪洋大海。兩座十丈巨城各據東西,隔著漢水森然對峙,空中黑雲如陣,低低壓著城頭。報曉的刁鬥攜著晨風,自城中悠悠傳出,同時間,元軍大營的號角聲也嗚咽響起,兩種聲音此起彼伏,在大地之上來回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