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歸旁觀者清,忍不住出聲提醒。明三秋一舉扭轉敗局,以無上內功遙擊梁蕭,舉手投足如風雷迸發。梁蕭空負絕妙招式,一旦無法迫近對手,自也無從施展。花無媸臉色一沉,冷笑說:“姓明的,這是比武還是群毆?”
明歸笑了笑,說道:“老夫不過說說而已,你要指點這個小子,那也隨你的便。”他佯裝大度,卻深知內功不同招式,當場指點,也長不得一分半分。花無媸除了生氣,別無他法。
明三秋穩扎穩打,反將梁蕭逼到台邊,忽地運足勁力,喝聲:“下去!”雙拳陡出,拳風激烈。秦伯符遠在三丈以外,也覺勁風逼人,他吃了一驚,與花清淵雙雙搶出。明歸、左元、童鑄、修谷四人橫身阻攔,只聽數聲悶響,六個人拳掌相擊,罡風四溢。花、秦二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擋不住“四鶴”合擊,翻身後退,立足未穩,忽聽得梁蕭嘻嘻一笑,說道:“偏不下去。”
眾人眼前一花,梁蕭身形一閃即逝。明三秋雙拳落空,忽覺背後風聲大起,梁蕭不知何時繞到他的身後,輕飄飄一掌拍來。花無媸瞧得心頭劇震,心想:“這門功夫,他哪裡學來的?”
梁蕭東奔西走,一步踏出,意在八方,落定時卻出人意表。偌大靈台成了方寸之地,由他神出鬼沒,任意來去。明三秋捉摸不定,不得已收回一半勁力,護住要害。梁蕭束縛大減,進退攻守越發奇奧。
明歸瞧了一陣,隻覺梁蕭身法眼熟,心念一閃,忽地雙目陡張,叫道:“三才歸元掌!他用的三才歸元掌!”這話一出,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
花無媸冷笑道:“才看出來麽?”明歸驚疑不定,盯著她說:“你教的?”花無媸冷笑不語。她見場上二人鬥得難解難分,梁蕭仗著絕妙身法,東躲西藏,“三才歸元掌”的真正妙處,一成也沒發揮出來,不由心想:“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這路武功是那負心賊創下的,清淵、慕容不能學,這小子卻不同,學來對付明家叔侄,也算以毒攻毒。”想到這兒,她揚聲說:“明老大,你說老身可以隨意指點他嗎?好得很,我就指點給你瞧瞧。”說罷目視場中,揚聲說:“梁蕭聽好。”
梁蕭聞聲一愣,幾乎被明三秋一掌掃著,耳聽花無媸說道:“三才歸元者,氣凝於內,神遊於外,審敵虛實,伺機而動,此乃攻守之要。”
梁蕭聽得心中奇怪:“老太婆說得頭頭是道,難道也會這路功夫?”他心中疑惑,可惜身在鬥場,無法細問,聽她說得在理,也就姑妄聽之。
花無媸又說:“三才歸元掌以心法為上,步法次之,掌法為下,你知道步法掌法,卻不明心法。心法有三:‘鏡心’、‘無妄’、‘太虛’。前兩者是‘唯我’的境界,‘太虛識’是‘無我’的境界。所謂‘唯我’,萬物忘形,唯有自身,正所謂:魚游水中而相忘乎水,鷙鳥乘風卻不知有風。”
梁蕭聽到這裡,心念一動,轉身讓過明三秋左手一招“玄形掌”,一錯步,又避過他右手一招“千龍拳”,朗聲叫道:“橫盡虛空,天象地理無一可恃可恃者唯我!”花無媸喜上眉梢,說道:“對!我有幾句口訣,可助你平定心胸,養氣足身。”也不避嫌,當著眾人說出。但梁蕭印證日前所想,好比醍醐灌頂,頓生妙悟。
明歸聽她口若懸河,心中十分惱怒,可是大言已出,追悔莫及。瞧得梁蕭凝神傾聽,不覺心想:“這樣也好,趁他分神,殺他個措手不及。”他叔侄連心,明三秋也是一般想法,諸般狠招毒招一並使出,罡氣排空,好似電轟雷鳴。
梁蕭得花無媸指點,“神遊於外,氣凝於內”,耳聽說話,心中領悟,對明三秋視如不見。足下三三化四四,四四出梅花,直走到“六六天罡步”,來去自如,竟成周天異象。明三秋招式雖猛,一時卻也奈何不了他。
花無媸見梁蕭如此穎悟,也覺無比驚奇,口中不停,繼續傳授梁蕭料敵破敵的訣竅。她談的都是大略,可梁蕭聽之於耳,領悟於心,花無媸還沒說完,他已一變退讓之勢,誘敵入彀,施以反擊。“三才歸元掌”遇強越強,對手越是全力猛攻,它越有可乘之機。明三秋內傷發作,心氣浮躁,招招傾力而為,便如飛蛾撲火,正投梁蕭心意。
明歸瞧得焦躁,眼望鬥場,耳中卻傾聽花無媸所說的口訣,隻盼聽出一些端倪。忽聽她念到“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省起這三句出自《莊子·天道》一篇,當即低頭苦思。但這“三才歸元掌”拳理玄妙,明歸明知口訣出處,可是想破腦袋,也猜不透其中的真意。
梁蕭深明拳理,話一入耳,便生妙悟。二人又拆數招,明三秋一拳打空,收勢不住。梁蕭看得分明,大喝一聲,雙掌齊出,一招“三才歸元”按向明三秋後心的神道穴。明三秋聽到風聲,奮起全身氣力,向前縱出丈余。梁蕭一招落空,懼怕反擊,馬上後撤。明三秋這一縱也牽動了傷勢,胸中氣血翻騰,幾乎站立不穩。花無媸暗叫可惜:“這孩子內力不濟,要不然,這一掌就可鎖定乾坤了。”
又鬥數招,梁蕭覷個破綻,忽自右方攻到,明三秋不及轉身抵擋,他又轉到左方。明三秋向左,他又到了右邊。二人團團轉了十多個圈子,明三秋一連十拳,拳拳打空,胸口無比窒悶,一口鮮血湧到喉間。
花無媸看到這裡,不覺動容:“這梁蕭真是少有的奇才。剛才我說:‘傷敵一分,反覆攻其傷處,一指濺血,引其血流不止。’他學來就用,還用得這麽巧妙。”想著大生顧忌,“他為我所用,倒是好事;如果與我作對,真是絕大的禍胎。”
花曉霜始終提心吊膽,很替梁蕭著急,眼看明三秋搖搖欲倒,忍不住問:“爸爸,蕭哥哥再快一步,便可勝了,為什麽總是慢了些,叫人看得心急。”花清淵搖頭說:“看來容易做來難。這會兒雙方都是疲憊不堪,別說一步,半步也快不了。你別看他們越打越慢,比起快的時候還要凶險呢!”花曉霜心驚肉跳,盯著鬥場,不知不覺揪緊了母親衣襟。
“三才歸元掌”極耗內力,梁蕭內力較弱,奔走已久,丹田空空如也。明三秋被梁蕭的“疲敵戰術”擾得心力交瘁,鮮血一陣陣湧上喉頭。兩人各有各的苦惱,比鬥意志,倒勝過比拚武功。又鬥十招,梁蕭覷個破綻,向前一撲,明三秋聽到風聲,正要閃避,哪知頭腦沉重,兩眼發黑,隻覺後心一痛,滿口鮮血如箭噴出,身子一晃,緩緩跪倒在地。
梁蕭打中對方一掌,反被震退了兩步,一跤跌坐在地上,恨不能一頭躺下,永遠也不起來。
這一陣鬥了兩百余合,勝敗交替,變化詭奇,眾人看得神馳目眩。靈台上靜悄悄的,只剩下了梁蕭與明三秋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