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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第9章 變起蕭牆三
  梁蕭聽得奇怪,肘了肘身邊少年問:“喂,這些老頭子嘮叨什麽?”少年聽他言語粗率,心中不快,但想他與花清淵說過話,隻好耐著性子說:“閣下是外來的貴賓吧?天機八鶴,吟詩明志,本是開天大典的常例。只不過六年前‘靈鶴’秋山秋伯伯病歿,秋家一脈單傳,秋伯伯又終身未娶,是以秋家後繼無人,如今只剩下七鶴了!”說罷不勝黯然。

  少年又指明姓老者:“那位是‘黃鶴’明伯伯,單名一個歸字……”聽少年介紹,梁蕭才知左元是“白鶴”,童鑄是“青鶴”,秦伯符是“病鶴”,修谷是“丹頂鶴”,葉釗是“池鶴”,楊路是“黑頸鶴”。少年說完,楊路已吟道:“渥頂鮮毛品格馴,莎庭閑暇重難群。無端日暮東風起,飄散春空一片雲。”他為八鶴之末,吟詩到此結束。

  花無媸肅然起身:“今日……”話音未落,明歸揚聲道:“慢來。”花無媸皺眉說:“明兄還有什麽話?”明歸淡淡地說:“靈鶴西去,咱幾個老兄弟須臾不忘。明歸不才,願代秋山老弟吟詩一首,湊滿八鶴之數。”花無媸一皺眉,點頭說:“好!”

  明歸沉吟一下,揚聲道:“青雲有意力猶微,豈料低回得所依。幸念翅因風雨困,豈教身陷稻粱肥。”吟罷又說,“秋老弟一生孤獨苦悶,可是風骨清高,如今雖歿,精魂仍留長空,光照我等俗人。”他屈膝向天,拜了一拜。童鑄等人也傷感拜倒,人群矮了一片。

  花無媸不意明歸舊事重提,不由滿心詫異。明歸起身又說:“宮主,秋老弟當初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過了這許多年,可有什麽結果?”花無媸皺眉說:“秋山服毒自盡,怎麽又是不明不白了?”明歸道:“但他為何自盡?宮主知道麽?”花無媸面色一沉,高叫:“我又怎麽知道?”話一出口,左元、童鑄、修谷三人目視花無媸,均有悲憤之色。

  花無媸心覺不妙,按捺怒氣說:“今日是開天大典,有事會後再說。”明歸笑笑說:“好,好。”轉身坐下。

  花無媸目光掃過人群,說道:“今日各位從天南地北趕來,著實辛苦,更難得伯符回來。六年來,‘天機七鶴’首次聚首,十分難得……”說到這兒,明歸忽又說:“宮主說錯了,當是天機八鶴。”花無媸柳眉陡立,正要駁斥,左元大聲說:“靈鶴秋山,鶴死了,靈還在。”童鑄、修谷也齊齊點頭:“左老二說得對。”

  花無媸臉色陰沉,沉默半晌,淡然說:“諸位說得是,算老身失言了。”她輕輕歎一口氣,“家父英年早逝,留下我與無想,家弟幼弱,老身迫不得已,執掌天機宮事。本意無想年長再讓與他,誰料他福分薄,剛做宮主,便挑戰強敵,重傷不治。”她想起亡弟,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當日宮中群龍無首,老身不得已重掌天機宮。天幸花家血脈不絕,我兒清淵年長,算學武功都有成就。故而老身打算把宮主之位讓給清淵。不知各位可有異議?”說著目光慢慢掃過場上。

  梁蕭恍然大悟:“原來開天大典,就是更換宮主的大典!”想到花清淵要做宮主,暗暗替他高興。花無媸見場中寂然無聲,便道:“清淵。”花清淵應聲上前,屈膝拜倒。花慕容將手中黑鞘長劍捧到花無媸手中,花無媸倒轉劍柄說:“清淵,這柄太阿劍是宮主信物,握住劍柄,你就是天機宮十二代的主人了。”

  花清淵略一沉默,正要伸手握劍,忽聽有人高叫:“慢著!”眾人掉頭看去,一名身著紫緞、面容英爽的三旬漢子越眾而出,朗笑說:“在下蘇南錢莊主事明三秋,竊以為淵少主做宮主大大不妥。”

  花無媸臉上湧起一股青氣,收回古劍,目射寒光:“明主事認為有什麽不妥?”明三秋微微一笑:“第一,淵少主大逆不孝!”此話一出,數百人一片嘩然。花無媸一愣,冷笑道:“這話也能亂說?明三秋,若不說明白,可要受宮規處置!”

  明三秋從容說下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花清淵至今只有一女,身中‘九陰毒脈’,性命有若懸絲。若他百年以後,誰可繼承天機道統?”花曉霜似被人當胸打了一拳,臉色慘變,低下頭去。凌霜君一張臉也變得蒼白。梁蕭不由心生怒火,對這明三秋好生不滿。

  花無媸不動聲色,淡然說:“這是我兒的家事,他自有妻子,日後生兒育女,也不是什麽難事!”花清淵渾身一震,想要出頭說話,卻見花無媸一揮手,隻得默默退到一邊。

  明三秋笑笑說:“誠如宮主所言,花曉霜已近十五,為何還未見他夫妻生出一男半女?”花慕容忍無可忍,厲聲高叫:“明三秋!你小小一個主事,說這話不放肆嗎?”明三秋笑道:“小姐別誤會,在下也是為天機宮的前途作想,本宮內藏天下典籍,外有錢莊良田,宮人沒有二千,也有一千七八。倘若群龍無首,錢財性命是小事,宮內的典籍有所閃失,我等有何面目往見列祖列宗?”

  花無媸瞧了花清淵一眼,冷笑說:“此事淵兒自有安排,不勞明主事關心,你沒別的事,還請退下。”明三秋微微一笑,口中說:“在下還沒說完呢!”花慕容怒道:“你,你還要說什麽?”

  明三秋笑而不語。花無媸臉上卻陰晴不定, 心想:“這人平日極不起眼。怎麽變得如此張狂?”她越想越疑,瞅了明歸一眼。明歸是明家族長,花無媸原盼他出面阻止,不料明歸手拈長須,對眼前的情形視如不見。花無媸心頭怒起,冷眼打量明三秋,隨口說:“好,明主事請說!”

  明三秋笑了笑,說道:“據三秋所知,入選宮主的人,須得武功算學超過眾人,方可繼位,對不對?”花無媸還未回答,左元接口說:“不錯!是有這個規矩,那是當年人丁興旺時定下的。自靈通公之後,十代之內,花家人丁漸漸稀少,近三代都是一脈單傳,這個規矩也久未提起了。”花無媸聽他說的都是實情,隻好說:“左二哥說得對。”

  明三秋笑道:“那麽,淵少主更擔不得宮主之位了。”花無媸臉色一沉,盯著他一言不發,眼裡透出一股怒氣。

  明三秋目視花清淵,一字一句說:“據我所知,無論算術武功,花少主都不算天機宮第一。”花無媸接口說:“不錯,清淵比老身略遜一籌,但精進神速,過上一年半載,天機宮之內當再無敵手。”

  明三秋一手按腰,縱聲長笑,笑聲雄渾無匹,震得眾人雙耳嗡嗡作響。花無媸心頭微凜,揚聲說:“你笑什麽?”明三秋止住笑聲,朗朗說:“所謂道無常道、法無定法!宮主只在花家眾人裡算來算去,卻不知這裡的人並非全都姓花!”眾人聽了,均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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