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很清楚地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意識到了“戰爭”這個詞。 那天是一個下雨天。
大雨使人幾乎睜不開眼睛,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剛四歲的鼬小小的身體上。
“好好記著吧,這就是戰場。”
父親的話壓過隆隆的雨聲,深深地在鼬的心裡留下烙印。
眼前的景象根本就不是應該讓孩子正視的東西。
屍體、屍體、屍體……
放眼能看到的就只有堆積如山的屍體。
沒有一個是安詳的表情,所有人的表情全都是在痛苦中變得僵硬了。
“幾年後你也要成為忍者了。即便戰爭結束後,忍者的現實也不會改變。你將要踏足的就是這樣的世界。”
聽著父親無情的話語,鼬只有默默地忍耐著。
不忍著的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並不是因為覺得可怕。
也不是因為傷心。
只是由於被難以言語的感情纏繞著,怎麽也解不開,心裡非常難受。
大雨把全身淋得濕透了。
就算哭,父親也不會發覺吧。
雖然如此,鼬還是不想哭出來。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在這裡哭出來,便會失去作為忍者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他拚命地忍著。
“父親。”
鼬聽見自己的聲音,他那時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原來一直在抖顫。
“為什麽要帶我來……”
聽見年幼兒子的問題,父親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選擇適當的詞句。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鼬望著屍體,靜靜地等著父親接下來的答案。
“所以我要提早讓你看看這個現實。”
鼬努力地在心裡尋找“現實”一詞的含義。只有四歲的他,尚且還不能分辨現實和虛構。
即使如此,鼬也清楚父親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就是我生存的世界……”
“沒錯,鼬。忍者就是為了戰鬥而存在的,千萬不要忘記今天所見到的事。”
順著父親的話語,鼬凝望著前方,仿佛是要把眼前的地獄圖深深地刻在眼睛之中。
眼球深處感到刺痛。
有股和眼淚不同,但同樣是微暖的東西在眼裡蠢蠢欲動,好像被某種力量壓迫一般,就快要流出來。鼬怕自己忍不住,趕緊把眼睛閉上。
閉上眼睛後,那股力量慢慢靜下來,從腦袋裡消失了。
手悄悄地覆在胸口上,心跳變得劇烈,呼吸也急促起來。
鼬感到如果剛剛任由那股力量放縱,自己將會變得不再是自己。
深呼吸一下,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如同地獄般的世界。
他一世也不會忘記今天所見到的一切。
但是……
即使這便是自己生存的世界,鼬也沒打算默默地接受這一切。
“那麽,就由我來改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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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就這樣走了,正如他悄悄地來。他揮一揮衣袖,還帶走了外道魔像。
皆鬥表示很不滿。
他本來是打算深入調查一番外道魔像的,沒想到半路殺出這麽一個程咬金,害得他連個毛都沒摸到,幾天的辛苦全部白費。
可不滿也沒用,人都已經走了,總不能對著一堆大樹抱怨。
於是皆鬥開始計劃下一步行動。
外道魔像在面具男手裡,要找的話就得找面具男。
而來無影去無蹤的面具男留下的線索並不多,只有“戰場上解決一切”這樣的狠話。 這話雖然簡略,倒也非常明確——管你從哪兒來,都往一處去。只要去了戰場,終歸還是能見到面的。
那就往戰場奔吧。
上一次忍界大戰時,皆鬥還小,隻趕上了亂世的尾巴。
對那個慘烈的時代,他的認知狀態總像隔了一層磨砂玻璃——近在咫尺,但模糊不清。
可有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戰爭會死很多人,很危險。
不過,為桃子找到身體是師父未遂的心願,而且桃子也幫過他很多很多。比如解除幻術,比如提供力量,比如愈合傷口,比如去哪兒能找到好吃的……總之大忙小忙,數不勝數。所以即便明知危險,皆鬥也願意排除萬難,爭取勝利。
“接下來,我準備繼續去追蹤那個家夥。”
迅速地做完決定後,皆鬥扭頭看向身邊的由咲和鼬:
“到時候說不定會卷入忍界的戰爭中,你們……呃,我懂了,當然也是打算一起去的對吧?”
皆鬥會意地笑了笑。無需言語解釋,也無需生動的表情,面前的這兩個人,已經明白無誤地將“要去”的意思傳達了出來——就差把“去去去”三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這一路上恐怕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搞不定的就拜托你們了噢。”
皆鬥說著,然後鄭重地向由咲伸出了一隻手:
“而等到戰爭結束後,我們就去雪山下舉行結婚儀式吧!”
此前紫苑提到的這個詞,皆鬥一直記掛在心。雖說兩人已經在一起好多年,儀式並不是一定需要的東西,但他還是希望能和由咲一同創造更多美好的、值得珍藏一生的回憶。
由咲一點都沒有猶豫便把手搭上皆鬥的掌心,幅度雖小卻用力地點點頭:“嗯!”
……
因為那兩人氣氛甚好,所以有一件事鼬忍著沒說出口——在大戰之前,皆鬥的這種行為,一般被稱作“立FLAG”,還是不太妙的那種類型。
可誰知,他不說,皆鬥竟主動找上門來了。
“鼬,戰爭結束後,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嗎?”皆鬥問。
看起來,皆鬥不僅要立自己的FLAG,還好心地想幫鼬也立一個。
“我……”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後,鼬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並不是怕立便當FLAG,而是沒有去思考過。
畢竟他為自己規劃的人生軌跡,本應在不久前就畫上句號了。
“應該會有的吧,願望啊,夢想啊之類的……啊,對了!”
皆鬥忽然用左手敲了下右手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記得當年在忍者學校進行自我介紹,說到將來的夢想時,鼬隻說了個開頭就坐下了……那時候原本是要說什麽呢?”
皆鬥用非常好奇的目光看著鼬。
“夢想麽……”
鼬同樣記得那次自我介紹時的情景,最初他是打算說出自己的夢想的,可實際開口的時候,卻遲疑了。
成為比誰都優秀的忍者,改變這個充滿戰亂與紛爭的世界。
——這般聽上去十分荒唐無稽的夢想,大概只會被當做是年少無知而誇下的海口吧。
沒有人會當真,除了鼬自己。
鼬經常會回想起四歲那年跟隨父親去到戰場時的情形。
灰黃的土地上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無法區分敵我的屍體。扭曲的肢體,破碎的骨骸,凝固的表情……眼中除了死亡沒有其他任何事物。
直到現在,已經奪取過許多人命的鼬,依然可以清晰地記住那天的樣子。
從那天起……
所謂願望和夢想便有了明確的形狀。
“……那個等到戰爭結束後,再告訴你好了。”鼬別過頭,有意不去與那雙熠熠生輝,閃動著求知(八卦)光芒的眼睛對視。
“哎?為什麽?”皆鬥不解,“和現在說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
鼬轉回視線,認真地注視著疑惑的同伴。
“因為……夢想也是會隨著時間而發生變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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