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斷奶了,這也意味著他永遠的失去了那些不是母親卻替代了母親的溫暖的懷抱,也意味著告別了母愛,也意味著悲涼、辛酸的童年開始了。
白先生花了幾天的功夫,上山砍了些灌木,將山洞口的不大也不平坦的空地圍了起來,作為白駒玩耍的場地,防止他掉下山去。白先生要看書,要下圍棋,雖然總是一個人在下,也就沒時間管教白駒,讓他處於了自生自滅的狀態。白駒也安於現狀,從來也不哭不鬧,自己在這個小院裡孤獨的玩耍,拿著小草棍指揮搬家的螞蟻,搬著對於他來說算是很大的石塊,堵上耗子洞……,玩著一些他認為很有趣的一些事情。
白駒和白先生有限的交流就是:白先生告訴白駒要到簡易的廁所裡大小便。這個廁所也是大自然傑作,水流長時間的衝刷,形成一條一腳寬的縫隙,並且縫隙兩邊的石頭探出了山崖少許,排泄物自然而然的就落入了山下,不至於汙穢了小小庭院。再有吃飯的時候,喊著:
“白駒吃飯了”。
白駒吃飯的時候也是很安靜,給什麽吃什麽,給多少吃多少,吃完了就又跑到院子裡獨自玩耍,吃過晚飯,白駒也是玩累了,又是獨自一個人爬上床睡覺了。這個地方的農家裡睡的都是炕,沒有睡床的,可在山洞裡沒有辦法壘炕,因為沒法砌咽筒,沒法取暖,壘了炕也是冰涼的,失去了炕的溫暖的意義。白先生和白駒的床,還是白先生花了大價錢請村子裡的木匠給做的,木料也是鄉親們你一塊他一塊湊起來的。山區在早不知有沒有樹,反正那個時代是沒有樹,這些木料也是家家戶戶給老人們預備的棺材板子。
白駒最幸福的時刻是鄉親們來請白先生看病的時候,自從有了白駒,鄉親們再沒有空著手來過,總是抓把花生,拿上幾顆核桃,數上幾粒大棗,塞給了白駒。白先生總是微笑著說:
“客氣,客氣,不用破費的,舉手之勞而已”
鄉親們多是會說:
“給孩子的,又不是給你的,孩子還小,也沒個娘,可憐啊!”
有些鄉親來的匆忙,也都抱歉的說:
“看!光顧著急了,也沒給孩子帶點吃的,那天補上吧”
至於以後是否真的補上,白先生也不在意,依然故我的履行著郎中的職責。白駒有了好吃的,並未據為已有,總是分出一半給白先生放床上,自己的那一半也是珍惜著吃,從不一次吃完。沒有病人的日子裡,白先生,總會奇跡般的掏出些零食獎勵白駒的乖巧,是不是白駒分出去的那一半,白駒就不知道了。但白駒總是會問:
“爺爺吃了沒啊?”
白先生通常會回答:
“爺爺吃了,白駒今天乖,賞你的,吃了自己玩吧”
白駒雖然沒了母愛,卻是沒有斷過吃的,健康的成長著,居然比同齡的孩子長的高大些、威猛些,常年的日光照射,白駒又不穿衣服,皮膚黝黑鋥亮的,隻是頭髮蓬亂,手指、腳趾的指甲蓋狠長,裡面充斥著不知是什麽的汙垢,顯得黑黑的,見人也不說話,總是呲出那八九顆剛長出的小牙,憨憨的傻笑,那牙就白的格外刺眼。
遠離都市的鄉下,農民們都是自給自足,自家產的糧食多余了換些銀子,自家養的雞鴨舍不得吃,換點鹹鹽,心靈手巧的,更是做些簡單的工具拿到集上賣了……有限的交換形成了集市,十裡八鄉的集市日子是不同的,這樣即方便了商販流串,也方便了附近的農民趕集。趕集的日子每個鎮子都是固定的。
這一天,白先生決定去趕集,找出早就準備好的兜子,這兜子形狀有點像圍裙,上面的繩子是一根縫在了兩個上角,掛在脖子上,但口很大,便於往裡放些什麽,下面兩個角各有一繩子,綁在了腰上,放在裡面的東西也就不會掉出來了,也不會耽誤主人的各種勞作。由於是下山,白先生就把白駒放在了胸前。雖然白先生請石匠將山路難走的地方修成了台階,可依然有些陡峭,白先生隻能側著身子慢慢的挪了下來,頭上已是微微冒汗了。
到了山下,白先生放下白駒,讓他跟著自己走,每逢趕集,白駒都狠興奮,像小狗一樣,圍著白先生跑前跑後的,每看到一樣自己沒見過的新鮮東西,總是回頭望向白先生,白先生也是用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詞匯告訴白駒:
“牛”
“驢”
“獨輪車”
……………..
白駒跑累了,也不請示,更不匯報,在黃土路邊,找個清爽的地方就獨自坐了下來,白先生默契的也就坐下來,掏出旱煙袋,裝上一鍋,默默的吞雲吐霧。孩子總是耐不住寂寞的,白駒總是先爬起身了,繼續行走,白先生也是悠閑的跟在身後。孩子有孩子的好奇,東瞅瞅,西望望,看見一兩條小狗,更是追上一段。白先生則是不斷的和熟悉的鄉親們打著招呼,見到上些歲數的,更是聊上片刻,這爺孫倆卻比旁人慢了許多。
到了集上,白先生總是先去找裁縫,將白駒的小衣服修補下,有時會再添上一件兩件的,白駒的頑皮,總是令身上的衣服破的快些,尤其是胳膊肘子和膝蓋處,從來沒有幾天完整過。
時候尚早,白先生會帶白駒去鎮上最好的館子裡吃頓大餐,白先生的嘴很刁,飯館裡的菜味道不對了,總是跟跑堂的說:
“去叫大師傅來”
跑堂的見怪不怪了,低聲應承著:
“就來,就來了”
大師傅小跑著恭敬的湊在了白先生座前,那大師傅其實不能稱之為大師傅,小鎮上,也雇不起個成手廚師,也就是大城市裡那些個機靈的跑堂的,後廚裡搞雜役的偷著著學了點手藝,似是而非的,讓老家的老板請了來,冒充著。 小地方人沒有誰懂得這些,稍微有些薄產的財主們,也土的掉渣,吐血請地方上貴人們吃上次,也吃不出好孬來,總覺得還是自家老婆燉的土雞,河魚香些。大師傅拱著手,作著揖,恭敬地說:
“白先生您指教,我這就給您重做去”
白先生也不是狂妄,每次真的就告訴大師傅這些菜的做法:
“這個九轉大腸啊,您這煮的有點過啊,缺點咬頭,您這炸的又輕了,這香味就淡了些,、你這調料少了兩味……..“
“您這壇肉火急了些,這肉要肋條最好,豬也要養了一年以上的,肉才香些……….”
…………….
大師傅有些時候撿功夫短的菜就給換了,那些功夫長些的,下次趕集時候一準就給補上,不再要錢了。這菜也不白換,經白先生的一番指導,立馬,就成了館子裡的招牌菜,久而久之,跑堂的唱菜時候,總會說:
“白先生吃過這道菜了,說是好著哪!”
白駒尚小,他是不管這些,白先生這邊叫著勁的時候,早把自己的小肚子塞得溜溜圓,瞪著兩個大眼睛似懂非懂的聽著。待到白先生酒足飯飽,抽上一代煙,再喝上杯苦的不能再苦的茶。這苦是對應著白駒說的,白駒喝了兩次,就再也不喝了,喝完了茶,爺孫倆又起身逛集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