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了。
白駒還在那裡昂著他那倔強的頭,可臉上卻很驚詫,爺爺為什麽沒有爆揍自己一頓?爺爺為什麽走了?
白駒那裡知道,白先生的煙是關東煙,是當時能買到的最好的煙,白先生一生隻抽關東煙。
白駒又哪裡知道,白先生的過去有多麽的牛逼,何曾受過這般捉弄。
白駒又哪裡知道………
老大看白先生走了,跳著三條腿猶猶豫豫的走了來,拿頭拱了拱白駒,嗚嗚了兩聲,白駒緊繃著的弦也松了下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駒有些害怕,又有些失落,呆滯的抱緊了老大的脖子。
白駒沒有朋友,老大就是白駒唯一朋友。
白駒沒有親人,白先生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兩天了,白駒還是抱著狗,做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神中的失望、期盼、悔恨………在不斷的交替著,白先生還沒有回來。
三天了,老大不幹了,嗚嗚的呻吟著。
白駒無力的爬了起來,空洞的,渾渾噩噩的忙碌起來,他要給老大弄點吃的,老大現在腿斷了,否則老大會乖巧的自己下山尋找吃的。
平常一根洋火就能點著的柴火,現在要點好幾次,平常做頓疙瘩湯嫻熟的猶如行雲流水,現在忘了爆鍋,忘了放鹽。
老大不怎麽願意吃,可老大很餓,還是猶豫著吃了起來,可白駒舉著碗,扒拉了兩口,流起淚來。碗和筷子放在嘴邊僵滯著。
白駒想爺爺了。
四天了,白駒早早的從床上爬了起來,給自己和老大做了早飯。
白駒把煙葉全都拿了出來,點著了,濃濃的煙,帶著讓人窒息的辣椒味的濃煙升騰了起來,白駒在銷煙。林則徐虎門銷煙是昂揚民族的鬥志,白駒銷煙是懺悔自己的罪過。
白駒瘋狂的翻著跟頭。
白駒渾身是汗的站著馬步,也沒點香,恐怕是兩柱香的時間也有了。
白駒拚命的在笸籮岩上奔跑,雖然再也沒有柳條子的抽打。
白駒似乎一夜之間長了力氣,平常舉不起來的,大了一號的石鎖業舉了起來,還舉了好幾下。
白駒大字也練得凝神靜氣了,字裡行間的稚嫩消失了。
…………..
白駒依然要去抓魚。白駒很努力,抓的比往日多了很多。白駒抓回了魚,舍不得吃,收拾乾淨了,抹上鹽,喂上作料掛著晾曬。
又過去了幾個趕集的日子,白駒再也沒有趕集。
家裡的糧食見底了,魚卻越來越多,眼見著沒處掛了。
老族長聽鄉親們說,有日子沒見白先生了,就打發兒子上來問問:
“白先生上哪耍去了”
白駒眼含淚水,低著頭,吭哧著說:
“爺爺丟了”
“大人怎麽會走丟了,小孩子可不興撒謊。”族長的兒子不信,白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怎麽可能。
“我把爺爺的煙放了辣椒面,爺爺抽了煙,就嗆著了,爺爺生氣走了,爺爺就丟了”
聽了白駒蒼白的、不可理喻的解釋,族長的兒子暴走了。不是自己的娃,他無權打白駒。
聽著兒子的回話,老族長沉吟片刻,堅定的說:
“白先生還會回來的,白先生不會扔下白駒的,白先生是孔聖人的弟子,飽讀詩書,做事情哪能就失了分寸。”老族長卻不知,白先生還是個武功高人。
老族長的話,鄉親們還是信得,沒有人再考究這個事情。
老族長讓兒子又上了趟山,給白駒送去了些吃的,族長的兒子嘟囔著:
“淘氣還有功了”。
在鄉親們的接濟下,白駒和老大沒有餓死,隻是衣衫襤褸了,人更加瘦了些。
老大的腿已經好了,可在這壓抑的氛圍中,失去了往日的歡快,隻是每日趴在院子門口,癡呆的望著山下。
這一日,天下了點雪,院子的籬笆牆上,有兩隻喜鵲在喳喳的鳴叫,白駒一如既往的在完成他的營生,動作更加的瘋狂,似乎有點寄托對爺爺思念的味道。
老大突然狂吠了起來,跑到白駒腳下,咬著白駒的褲腿往院子門口拽。白駒掙脫了開,說聲:
“別搗亂。”
可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麽,兩個跟頭翻到了院子門口,向山下看去。
村子裡,白先生身後跟了兩輛三匹馬的大車。
白先生拱著手,和鄉親們互相的作著揖:
“大哥最近可好”
“好著哪,您這回來了”
“白三哥身子還是這麽硬朗”
“還不是托您的福啊”
………….
老族長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也迎了上來:
“哈……..,就知道您這舍不得我們,舍不得這方水土啊”
白先生趕緊搶上兩步:
“老哥哥,我就是舍不得您啊,我這帶了棵老山參,就是年頭少了些,也怕是有百、八十年了,給您老補補,讓您老長命百歲啊!”
“這都成老妖怪了,不著人待見了,那什麽,老大,讓你媳婦趕緊殺雞,殺那隻大公雞,看誰家先殺年豬了,就說白先生回來了,去要塊五花肉,紅燒了,給白先生接風洗塵,再包點餃子。”
老族長,邊和白先生開著玩笑,打發著兒子給白先生張羅宴席。
“客氣、客氣”
白先生還待說些什麽,隻聽一聲哽咽的、高亢的:“爺爺”的叫聲傳來,白駒像箭一般,飛到了白先生的身前。
白駒很遠的時候已是跪下,隻是借著慣力滑到了白先生的腳下。
白駒的膝蓋流出了鮮血。
白駒雙手雙手緊緊的摟住白先生的雙腿,頭埋在白先生的大腿裡嚎啕大哭:
“爺爺別不要白駒”
“白駒以後聽爺爺的話”
“白駒以後不氣爺爺了”
“白駒以後天天給爺爺抓大魚吃”
“嗚。 。。。。。。。。爺爺”
老大也趴在白駒身後,頭不停的點著,乞憐著白先生原諒它的過錯。
白先生手撫著白駒的已經很長了的亂發,仰天長歎:
“冤孽啊”
“快起來吧”
白先生已是老淚縱橫。
迎接白先生的鄉親們,有不少也是落下淚來,那些大大小小的媳婦們更是哭得淚人似的。
老族長先是擦乾眼淚,哈哈笑道:
“白駒啊,見到爺爺高興才對啊,趕緊扶爺爺進屋暖和著。”
“這都散了吧,明天幫白先生把東西搬上山。”
白先生那裡用得著白駒攙扶,倒是把白駒拎了起來,看看膝蓋,隻是擦傷,也就放心了,掏出隨身的藥水,給上了些,就領著白駒走進了老族長的家裡。
白駒還在抽咽著。
鄉親們把馬車上的東西先卸在了山下,打發走了馬車,待明日再往山上搬。這裡民風淳樸,夜不閉戶,沒人會動這些東西,何況是白先生的東西,裡面有救命的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