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戶望去，漫山遍野的野花在明媚的陽光下爭奇鬥豔。

　又是一個快樂的周末，章程既沒有像前段時間那樣來一次短期旅行，也沒有繼續看文獻或去聖大實驗室做實驗，而是一反常態地系上圍裙，在廚房裡幫未婚妻打起下手。

　“他們太能吃了，紅燒肉多做點。”

　論吃，俄羅斯至少與飲食文化博大精深的中國落後500年。

　記得上次去佩什科夫教授家聚會，女主人特別準備了一道菜招待客人，切得薄薄的肉片，看上去不錯，吃了一片除了鹹之外也沒嘗出什麽味道，

　沒想到同去做客的阿廖沙副校長問了一句:這肉味道不錯，如何做的?女主人說用鹽醃起來掛到外邊，幾天后就可以吃。吃的時候洗一下，切薄一點，不然太鹹。

　當時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章程跟著問是如何加熱的?人家回答:加什麽熱呀?切著吃就行了。居然吃了一片生肉，害的她立馬就站起來跑進了衛生間，

　那惡心的滋味兒到現在都忘不掉，夏遙忙活了半天，切肉切得手腕都發酸，乾脆把菜刀一放，回頭道:“那你切吧，我真切不動了。”

　“也好。”

　章程湊到水龍頭邊洗了下手，一邊切邊笑道:“他們啊，一點面子概念都沒有，所以不能做太好吃，不然一個個滿面紅光地喊‘複古思娜’(好吃)，吃完了還賴在咱這不願走，那又要給他們做晚飯。”

　“不能做太好吃，有你這麽情況的嗎?”夏遙撲哧一笑，把正送到嘴邊的草莓又放了下來。

　“聚會和請客吃飯是兩碼事，”章程狡辯道:“真要是請客吃飯，那還不如請他們去酒店呢。”

　“遠望號”科考船改裝工程即將竣工，有北冰洋航行經驗的俄羅斯船長、大副、二副和船員們也已全部到位，再過半個月。科考隊成員將從全球各地前往摩爾曼斯克集合，並進行為期兩周的適應性訓練。

　旅居聖彼得堡的日子接近尾聲，臨走之前，章程認為有必要邀請朋友們聚一聚。

　去酒店太正式，都是有頭有臉的校長和教授，到那裡肯定放不開;去涅瓦河畔的NB電氣(聖彼得堡)分公司總部，又感覺太商業化。於是乾脆放在家裡。雖然麻煩點，但能夠顯示出他倆的誠意。

　女保鏢馬格達雷娜正在草地上準備燒烤架，旁邊的桌子上擺滿了從德國空運過來的啤酒、飲料和各種水果，甚至特別準備了一堆玩具，好讓有可能一起來的孩子們玩個盡興。

　夏遙捋了捋耳邊的秀發，不無感慨地說道:“也不知道約瑟夫接到弗拉基米爾教授沒有。快一年沒見了，他肯定特別想娜塔莎。”

　莫斯科大學物理系副主任弗拉基米爾教授是今天最遠的客人，不過NB航空由萊比錫飛聖彼得堡的兩個航班有一班經停明斯克和莫斯科，有順風機可搭，距離完全不是問題。

　章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笑問道:“老婆，是不是想家了?”

　“有點。想我媽了，電話裡總說這也好那也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

　“每個月都去檢查，有我媽、你姐和興運在，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嗯，”夏遙不想讓他也跟著擔心，急忙岔開話題:“老公，林總真把‘未來窗’專利跟人家換了?”

　“確切地說換得是技術。”

　章程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低聲說道:“整個決策過程我都沒有參與，但他們做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幾個發展方向選得非常準，尤其液晶顯示技術。”

　“換回來有什麽用，生產液晶彩電嗎?”

　“技術不夠成熟，成本也太高，如果能生產液晶彩電。人家怎麽可能跟我們換?”

　章程笑了笑，耐心地解釋道:“林總之所以這麽選擇，完全基於集團相關業務考慮，一是NB電腦不可能永遠隻生產台式機。遲早要上筆記本電腦。二來工控業務也離不開液晶技術，比如人機界面，比如觸摸屏，甚至連NB電工的開關面板都用得上。

　作為現階段以彩電為核心業務的NB電子集團總裁，他做出這個抉擇並不容易，要知道真正的下一代彩電有兩個發展方向，一是等離子，二是液晶，而就目前看等離子要比液晶更具發展潛力。可林總還是抵擋住了巨大誘惑，毅然選擇了液晶。”

　“那我們賺了還是賠了?”

　“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如果用金錢來衡量，那我們虧了，而且虧大了。畢竟四星的液晶技術引進自美國，當時只花了幾百萬美元。盡管他們在其基礎上獲得了一系列突破，但相對於龐大的純平彩電市場而言實在算不上什麽。”

　章程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他們花幾百萬能引進到，我們花幾千萬都不一定能引進回來，況且就算能引進回來那也是相對落後的，不在一條起跑線上，將來很難與其競爭。

　更重要的是，互換技術對我們本身並沒有太大影響。因為保安工廠和萊比錫工廠的產能加起來每年才350萬台，又佔有時間優勢，等他們的生產線投入使用，我們早已佔據了本應該屬於我們的市場份額。”

　公司規模大了能賺錢，但更能賠錢。

　飛利浦就是前車之鑒，之前彩電做那麽好，自產品上市到今天，全球總銷售量高達近兩億台。生產工廠十幾個，工人幾萬名，可“NB未來窗”一上市，就給他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NB電子彩電業務就這麽大規模，不會再盲目擴張，船小好調頭，夏遙深以為然，但想了想之後又問道:“老公，那這個技術怎麽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不會留一手吧?”

　“四星是大集團，他們要考慮到聲譽。況且除了互換專利之外還要生產線換生產線。做得是‘交鑰匙’交易，我們采購他們的液晶顯示屏生產線，他們采購我們的顯像管生產線，直到對方能夠生產出合格產品為止。液晶顯示屏市場就那麽大，應用就那麽廣，而純平顯像管生產線一投產就能賺錢，所以他們比我們急。不會也不敢藏私。”

　夏遙又問道:“飛利浦也一樣?”

　“嗯，跟他們互換的是移動通信終端技術，也就是大哥大和BP機。”

　章程把切好的肉倒進鍋裡，一邊點上火，一邊不無得意地笑道:“說句心裡話，搞大哥大和BP機之前我連想都沒想過。畢竟術業有專攻，通信領域不是我們的強項。但高校長和來自港大、中大以及理大的幾位教授，一致認為香港應該大力發展資訊科技，如果香港應該有自己的通信產品。

　可以說在這個交易上，林總充分聽取了實驗室和香港生產力促進局的意見。而飛利浦呢，又認為他們在移動通信領域沒什麽優勢，竟然同意了這個交易。”

　“我們賺了?”

　“賺和賠是相對的。對飛利浦而言他們並沒虧，要知道移動通信涉及到通信網絡系統、專業電信服務、企業系統、運營支撐系統和業務支撐系統，愛立信等國際巨頭擁有那麽多專利，甚至連標準都是他們制定的。相比之下，沒幾個標準必要專利的飛利浦毫無競爭力可言。

　更何況建有相對完善的移動通信網絡的就那麽幾個國家和地區，對普通人而言移動通信又是一個非常奢侈的新興事物，該買得早買了，沒買的也買不起。就算買得起又支付不起高昂的通信費用，所以沒那麽重視。”

　夏遙小心翼翼地問:“老公，我們搞就能賺錢?”

　“經濟在發展，時代在進步，現在賺不到錢，不等於以後也賺不到錢。我已經跟林總說了，除了文明哥他們的分紅外。‘NB未來窗’所有的收益全部用作於研發液晶顯示、移動通信技術。另外大哥大、BP機以及跟夏普換的筆記本電腦生產線，全部像從德國買的那條半導體芯片測試封裝線一樣入股華興電子。今後的這些電子產品，也全部由華興電子代工。”

　“那我們佔多少股份?”

　“正在談，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佔到45%以上，成為華興電子第一大股東。”

　“另外55%在誰手裡?”

　“二十幾個股東，甚至包括香港政府。”

　夏遙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問:“老公，我們有技術、有生產線，也有資金，為什麽不自己搞?”

　章程暗歎一口氣，倍感無奈地苦笑道:“但我們沒有人，沒有這方面的人才，而且資金另有用途，沒你想得那麽充裕。”

　正說著，一臉白色的伏爾加轎車遠遠駛了過來，章程連忙洗乾淨手，解下圍裙迎了出去。

　阿廖沙副校長鑽出轎車，看著空蕩蕩的花園，不無尷尬地笑道:“章，我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竟然是第一個。”

　“這說明您把我當成了真正的朋友。”

　章程跟他握了下手，立馬轉身招呼道:“阿廖沙夫人，我們又見面了，歡迎您來我家作客，更歡迎您能和校長先生一起去香港，領略下維多利亞港的美麗夜景。”

　“一定有機會的，”阿廖沙夫人在他面頰上吻了一口，回頭笑問道:“阿廖沙，你說是不是?”

　“這一點毫無疑問！”

　副校長先生重重點下頭，煞有介事地說:“我們跟香港NB實驗室是最親密的合作夥伴關系，我們的學生會報考他們的博士研究生，他們的博士研究生也會來我們這兒來交流，作為副校長，我當然要去。而作為副校長夫人，你完全可以同行。”

　“章，阿廖沙這麽一說，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胖得堪比香港著名明星沈肥肥的阿廖沙夫人，笑得贅肉亂顫，

　章程一邊招呼他倆進去，一邊笑道:“那您就準備護照、收拾行李，乘NB航空明天一早的班機。”

　“可我還是希望由你和夏接待我們，對了，夏呢，她在幹什麽?”

　“抱歉，她應該出來迎接的，可她今天是女主人，要為我們準備吃的。”

　“中國菜?”

　“除此之外，我們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表達我對您和校長先生的敬意。”

　“天啦，我一定要學學，章、阿廖沙，你們聊你們的，我去廚房跟夏學兩手。”

　她擺動著水桶腰前腳剛走，外面又傳來一陣汽車引擎聲，回頭望去，原來是揚-約瑟夫從機場接人回來了。

　莫斯科國立大學物理系副主任弗拉基米爾教授，阿廖沙副校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兩個老朋友又是擁抱又是握手，問長問短，以至於章程這個主人連插嘴機會都沒有。

　“……糟糕透了，我想不出還能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的了。尤其我們共同的老朋友扎伊采夫教授，日子過得簡直苦不堪言，早知道盧布會貶值到如此程度，我去年就不應該讓他退休，而是想方設法把他留下。”

　“弗拉基米爾，別這樣，要想開點，經濟狀況這麽糟糕，你能幫你一個，難道還能幫到所有人?聖大也一樣， 作為副校長，我的日子比扎伊采夫更苦不堪言，因為每天都要面對像扎伊采夫那樣的老朋友、老同事。”

　教授退休工資折合美元才幾十塊，好在俄羅斯在水、電、暖等公共服務上有著近乎免費提供的傳統，醫療和教育也基本上能保障，不然正處於“休克療法”的絕大數俄羅斯人真沒法兒活。

　章程早見怪不怪了，指著身後的桌子笑問道:“二位，我們喝點什麽?”

　啤酒、伏特加、可口可樂、牛奶、果汁……弗拉基米爾教授看一眼，抓起一瓶伏特加，用極其誇張地語氣說道:“章，太豐盛了，早知道這樣，我們應該把孩子們都帶來。”

　有俄羅斯公司總裁羅雷爾照顧，有一個在德國邊留學邊賺馬克的女兒，章程可不認為他會過得有多苦，但還是呵呵笑道:“教授，沒來也沒關系，明天回去時完全可以打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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