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大學生就象一個在人性扭曲的年代被捆著長大的孩子，突然迎來改革開放，完全被松綁，於是毫不猶豫地伸開雙臂去擁抱未來。

　　沒有像後世那麽多物質**，大學如同一片淨土，非常安寧。計劃分配，不用為找工作發愁，全部精力都用於學習，生活簡單而美好。

　　人與人之間充滿真誠，不像“WG”期間那樣互相殘害，互不信任。每個人互相鼓勵說真話，坐下來就談詩歌、談文學、談社會，充滿著理想要改造這個世界。他們憧憬未來，充滿希望，懷有激情，連愛情都是像“山楂樹之戀”那樣純純的愛。

　　章程說得很真誠，尤其所打的比喻更是激起了他們的共鳴，甚至油然而生起一股神聖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小日本可以做到，為什麽我們做不到?

　　黃麗安驀地站起身，慷慨激昂地說:“福特公司剛開始時不也是家族企業嘛！章同事，我願意跟你和丁總一起齊心協力。不管現在還是將來，都不會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打退堂鼓。”

　　“我也一樣！”

　　“只要公司能說到做到，我當然沒問題。”

　　一個瘦得像竹竿似的眼鏡更是打趣道:“工作不好找，才過上幾天衣食無憂的日子，想趕我走沒那麽容易。”

　　“謝謝，謝謝大家對我和公司的信任。”

　　真正得到了認同，章程激動不已，一臉誠懇地說:“我可以代表董事長向大家鄭重承諾，NB電氣拒絕公司政治，不存在家族企業無所不在的親緣關系桎梏，NB電氣的經理廠長也不會有無所不包的權力。一切按規章制度辦，將來還要像德國企業一樣組建由勞資雙方共同構成的監事會，挑選一位中立人士擔任主席，監督和檢查公司的日常經營活動。

　　另外還要成立工會，在工資、福利、安全、勞動時間、勞動條件、合理化建議等方面維護職工利益。尤其在涉及職工前途和利益等重大問題上，公司必須征得工會同意。總之，讓勞資雙方共同來治理企業，考慮長期發展，避免短期行為。”

　　“真成立工會?”外資企業成立工會，林薈嫻一臉的不可思議。

　　“成立！”

　　章程嚴肅地確認道:“NB電氣是一個成就夢想、改變未來的公司，不是血汗工廠。既然那些‘三資’企業都不願意成立工會，那就讓我們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一個企業管理的儲備幹部笑問道:“章同事，這麽說我們又要制定一套規章制度了?”

　　“是的，不過別拿那些沒事發幾張電影票，幾塊肥皂、幾條毛巾，年底分幾斤菜油的方案來糊弄我。”

　　“那我加幾斤肉。”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章程見時機差不多了，一邊示意大家安靜，一邊似笑非笑地宣布道:“經董事長和總經理同意，研發中心人員和儲備幹部的培訓將告一個段落。明天上午八點，丁總和張主任會過來各大家發工資、來回路費和四百港幣獎金。”

　　黃麗安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問:“前天不是剛發過嗎?”

　　“是啊，還有來回路費，難道給我們放假?”

　　“工資是這個月和下個月的，至於來回路費……你說對了，根據路途遠近，給你們二十五天至四十五天不等的假，在探親的同時去戶籍所在地公安部門辦理個人護照，以便回來後去東南亞和歐美等國家申請現有二十幾款產品的專利，以及UL、PSE、CSA、BS等認證。”

　　一個電子工程專業的研發人員急了，脫口而出道:“我們在研發上有突破了?”

　　“確切地說是設計上，”章程笑了笑，接著說道:“無論申請專利還是認證都需要一個周期，而工廠年底前就能投產，所以我們耽誤不起時間，必須未雨綢繆的把這些都辦了。除此之外，你們到國外後還要留意行業的最新動態，電工電器方面的展會信息，以及代理商和分銷商方面的情況。”

　　“可我們從來沒出過國！”

　　回戶籍所在地辦理護照也是一個考驗，以香港公司的名義發了邀請函，提前發兩個月工資，還額外給四百港幣好讓他們去中英街買點禮物。如果這樣還辦不下來，那他們就算有臉回來也不會得到重用。

　　涉世未深啊！

　　居然沒人意識到這一點，章程有些失望，但還是若無其事地說:“沒出過國沒關系，董事長正在聯系香港青年會和在港留學生聯誼會，到時候會有放暑假的留學生陪你們一起去。”

　　林薈嫻驚呆了，支支吾吾地問:“我們所有人都要去?”

　　“上半年一批，下半年一批，只不過上半年是去申請專利和認證，下半年是去參加展會，所以上半年不去，下半年也要去。不過作為公司現階段唯一的設計師，林小姐你兩次都必須去。”

　　“我去哪個國家?”

　　“拜托，你是搞藝術的好不好，除了歐洲你還能去哪?”

　　說到這裡，章程似乎想起了什麽，補充道:“另外路途較近的同事，在確保護照能辦妥的前提下盡可能早點回來，好感受一下廣交會的氣氛。因為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公司都必須通過參加各國電氣電工展來開拓市場。”

　　看著他們面面相窺的樣子，一直保持沉默的張兵再也忍不住了，脫口而出道:“大家或許有所不知，專利和認證的申請完全可以委托給專業的事務所或谘詢公司，而且費用更少、效率更高。”

　　設計師要去藝術氣氛濃厚的歐洲尋找靈感，研發人員不能閉門造車，管理和財務的儲備幹部也要跟國際接軌。想到這些，眾人這才意識到公司的良苦用心。

　　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站起來，先朝章程和丁文明微微點了下頭，然後轉身道:“張主任，還是咱們第一次見面時那句話，我不會讓公司的錢白花的。”

　　郭俊儒，電子工程專業研究生，章程最看好的一個研發人員，甚至決定讓他將來負責變頻器項目，沒想到他居然第一個站起來表態。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還沒等他坐下，黃麗安等研發人員便爭先恐後的表示一定會努力工作，決不負公司的厚望。

　　明天就要拿著錢和邀請函回老家辦護照，對兩個月前還有上頓沒下頓的他們而言無異於衣錦還鄉。臨走前章程刻意讓丁文明批了一千元錢，讓張兵帶他們去有香港歌手駐唱的歌廳慶祝一番。

　　回工地的路上，丁文明終於提出了他對開關插座面板成本的擔憂。

　　能考慮到成本，這是好事！

　　不像那些死板到極點的國營企業，明明產品滯銷還拚命生產，也不管能不能賣得出去。

　　“……成本控制的確非常重要，直接關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所以我們將來每一個產品量產前都要進行成本核算。但研發和生產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研發是燒錢的，甚至是賭博，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誰能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就能站在行業的最高端。

　　我們所從事的行業還好一些，說出來你或許不信，製藥企業投入的研發資金都是數以億計的，只有大投入才能有大回報。當然，一旦壓錯寶，走進了死胡同，那也會死得很難看。”

　　要不是小柱他們大肆販賣空白特區通行證， 別提搞什麽研發了，甚至連這些人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丁文明暗歎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章程，八千多張空白通行證就等於放八千多人進來了，這麽下去不會出事吧?我爸昨天還提醒我們小心點，實在不行見好就收。”

　　兩個月淨賺一百二十多萬，這種跟搶錢沒什麽區別的無本買賣，章程可舍不得見好就收，笑問道:“哥，高速公路你聽說過沒有?”

　　“聽說過，滬江不是在修嘛，報紙上說年底通車，可這跟特區通行證又有什麽關系?”

　　“這個邊防檢查站啊，就相當於高速公路的收費站，只要從我這兒過就得給錢，不管你來還是去，只不過這個錢一個多一個少，一個是收費站收的，一個是戶籍所在地公安機關收的。錢多錢少，你收還是他收放一邊，關鍵是這個有來有去。

　　如果光進不出，從七九年改革開放設立特區到現在，來的人沒有一千萬也有八百萬，恐怕我們現在連站的地方都沒有。更何況這裡物價和消費那麽高，還在不斷上漲，一般人根本呆不下去。來了，走了，來了，又走了，有來就有去，所以我們用不著杞人憂天。”

　　那麽多人來特區尋夢尋財，尋到的又有幾個?

　　細想起來還真是這個道理，丁文明啞然失笑道:“看來真是我杞人憂天了，對……這錢不賺白不賺，怎麽著也得乾到年底，把廠房、辦公樓和生活區搞得漂漂亮亮，把車間也搞成你說得那種無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