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處大門前停著兩輛黑色伏爾加轎車,兩個三十多歲的德國人站在車邊四處觀察著什麽。.西裝革履,神情肅穆,一看就是知道他們是保鏢。
除了他倆之外,裡奧和盧卡斯還從柏林帶來了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一身N**電氣的深藍色職業者,一頭精神的短發,左手擰著一個小包,右手拖著一個拉杆箱,看上去像個白領,而事實上她也是保鏢。
“章先生,王子殿下說得對,你要為我們所有人負責。我知道您不喜歡被人跟著,但這裡太亂了,如果不加強安保,那您哪兒都別想去。”
勞師動眾,搞得如臨大敵,章**不習慣,假作不快地問說:“這是威脅嗎?”
裡奧有恃無恐地笑道:“您可以這麽認為,王子殿下承諾,如果因為這件事被您解雇,那他會給我們提供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這裡到火車站還有一段距離,盧卡斯不想耽誤他的時間,一邊示意女保鏢把行李放進後備箱,一邊低聲道:“章先生,這是王子殿下的好意,為了相互之間的合作,您不能拒絕。何況他們不僅非常可靠,也非常能乾。
弗朗克?艾爾斯特納先生,前外交信使,精通英語、俄語、法語和西班牙語,統一前我和他打過很多次交道;揚?約瑟夫和馬格達雷娜女士盡管曾隸屬於‘斯塔西’,但他們之前一從事保衛工作,請相信我,他們從未做過哪怕一件不光彩的事。”
人是丹尼爾和N**工業製造董事長施泰爾招募的,其中一位甚至曾與盧卡斯打過交道,應該非常可靠。
考慮到不留下他們,麥特布王子可能會找來一幫阿拉伯保鏢,章程只能同意道:“好吧,我接受你們的好意。”
“這邊的事我們會處理,章先生、夏小姐,祝你們在聖彼得堡過得愉快。”
相處了短短三天,明天就要乘N**航空飛機去柏林的娜塔莎真有些舍不得,拉著夏遙的手說:“夏,我會想你們的。”
夏遙拍了拍她的手,和聲細語地說:“章琳非常好相處,你們不但會成為同學,還會成為一對無話不說的好姐妹。等章把這邊的事忙完,我們會去看你們。”
有人就是不一樣!
之前想出國想瘋了,學英語、學德語,考托福、考德福,可簽證就是遲遲辦不下來。隨著章程和夏遙的到來,一切都不再是問題。有N**電氣出面,使館簽證官連問都沒問就在護照上敲下她夢寐以求的那個戳。
N**航空公司的機票,柏林歐洲管理與技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一份薪水可供她念完M**A的兼職工作,一切都像做夢似的,娜塔莎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只能提醒道:“火車上小偷多,你們小心的。”
“不是有他們嗎?”夏遙笑了笑,再次擁抱一下,才和章程一起鑽進後面那輛轎車。
列寧格勒火車站坐落在莫斯科市中心共青團廣場。
車站始建於1844年,也就是清朝道光年間,是莫斯科最古老的火車站。設備顯得陳舊,但建築宏偉、空間寬敞,有壁雕,有油畫,延續著19世紀的原貌,讓人感覺到很有文化底蘊。整個建築都很藝術,獨獨沒有候車室和檢票口,一行六人走到車廂門口,排隊將護照和車票交給列車員。
隨同前往的前使館機要秘書弗雷得力克塞了幾張美元,列車員的態度一下子變得熱情起來,連護照都不要檢查就招呼眾人上車。
兩大城市相距700公裡,要運行近十個小時,所以訂了兩個軟臥包廂。列車尚未通電,沒燈光,沒空調,像個暗黑的悶罐子,熱得汗珠拍地。但被單和床單洗得非常潔白,每一件熨燙平整一絲不苟。
前外交信使弗朗克儼然一個保安主管,指著包廂門說:“章先生、夏小姐,門一共有三道鎖,這是第一道,這是第二道,這是第三道,只有把鎖全部上上才能休息。從現在開始我們三人輪流在外面值守,除了我們和弗雷得力克先生之外誰叫都不要開門,盡管這種情況基本上不可能發生。”
莫斯科開往聖彼得堡的火車上出了名的不安全,尤其天黑之後,章程微微點了下頭,“謝謝,我們會注意的。”
聽說要鎖門,剛把行李放下的夏遙,急忙起身道:“那我先去趟洗手間。”
女保鏢馬格達雷娜很敬業,讓開身體笑道:“夏小姐,我陪您去。”
車通電了,眼前豁然一亮,空調裡送出絲絲涼風。過了一會,列車員送來四瓶礦泉水和四個塑料袋裝好的小麵包,不知是因為小費而特別優待,還是軟臥應該享受的待遇。只不過他只能交到弗朗克手裡,連敲包廂門的機會都沒有。
火車不緊不慢開,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窗外,大片草坡,原生狀態的野草,遼闊、茂盛,強悍,未經修剪。暮色中還可以看見零星的野花,黃色的花都貼地長著,白色花則高高地擎著。淡粉的花偶爾可以看見,但很少,顏色是那麽地內斂。
遠處的山體是藍色,山頂有樹型很象天山雪松的針葉林。天漸漸黑下來,偶爾可以看到一片片發亮的東西,那是水塘、湖泊。
章程看得入神,暗想這片橫跨歐亞大陸的厚重土地,肥沃和荒涼並存,榮譽與重負同在。這個多元的、醇厚的、曾經是父輩夢想的地方,光輝熠熠而又傷痕累累,你到底是什麽呢?
正當梨花開遍了山涯,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聲好象——黎明的**……熟悉的旋律在腦海裡縈繞,想到他說得那些話,做得那些安排,夏遙不禁放下書問:“章程,老大哥真撐不下去了?”
“快了。”
章程緩過神,一邊幫她削梨子,一邊平靜地說:“經濟上通貨膨脹,貨幣貶值。政治上更是混亂到極點,老戈是人民代表大會選的總統,老葉是民選的俄羅斯聯邦總統,兩個**並存,後者比前者更具合法姓,一山難容二虎,遲早會出問題。
老葉雖然沒軍隊,但有民心,而軍隊又是由一個個人組成的,現在施行的又是多黨製、總統製,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我認為老葉勝算比較大。不過這些跟我們沒關系,我們就是一旁觀者。”
老戈,老葉,居然這麽稱呼,夏遙撲哧一笑。
章程把削好的梨子往她面前一送:“梨不能分,都吃了。”
“吃不下。”
明媚如春天的眉眼,恬淡如春風的神情,柔潤如春雨般的微笑,每每看到她憨態可掬的樣子,章程就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像哄小孩似的說:“多吃點水果好,在這裡別人想吃還吃不到呢,聽話。”
夏遙臉上騰起兩片紅暈,接過梨子,幾分羞於出口般地輕聲說:“你對我真好。”
“不對你好還能對別人好?”章程笑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
夜深了,二人相擁而眠。
外面守著一個保鏢,隔壁包廂有兩個保鏢和一個秘書,無需擔心名聲在外的蘇聯小偷。火車搖搖晃晃,像個搖籃,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
醒來時已經到了聖彼得堡,走在晨光微曦的站台上,體會到一個清冷濕潤的早晨。不遠處,兩個熟悉的女同事笑盈盈地迎面而來,赫然是已抵達兩天的歐洲公司總裁助理張婷秀和歐洲公司商務部副主管林妮-海德曼。
張婷秀是香港人,林妮-海德曼在正式入職之前,曾給二姐章琳當過一年“保姆”,對夏遙而言都不是外人,章程一介紹,三人就聊得火熱。
歐洲公司副總裁弗朗索瓦也來了,由於市政斧對他們這些外賓太過重視,不僅派了車還派了司機,所以很多話路上不好說,直到把眾人帶到郊外的一棟別墅,才說道:“老板,該辦的事都辦完了,您和夏小姐可以住這裡,可以住聖彼得堡大學的公寓,也可以跟**N**新聞網和旅行社的同事一起駐前東德領事館。”
草地、樹林、木屋,章程很喜歡這樣的環境,朝外面看了一眼,好奇地問:“這棟別墅是誰的?”
“在法律上它屬於蘇聯政斧,但事實上屬於波羅的海艦隊司令部一位將軍。他那位在仍駐扎在德國的弟弟,跟N**航空一位同事的關系不錯,所以將軍很慷慨地把別墅借給了我們,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身邊跟著三個保鏢和一個秘書,住聖彼得堡大學公寓肯定不合適,反正離市區不算遠,章程笑道:“就這裡吧,但不能白住,租金該多少就多少。”
“不用支付租金,”弗朗索瓦不無得意地笑道:“將軍閣下對我們開展的兌換業務非常感興趣,並願意為我們提供一切便利,比如運輸。”
沙特王室對蘇聯MSL的號召力太大,甚至一直偷偷摸摸給民族讀力分子提供資金,雖然建交了,但兩國關系依然非常緊張。考慮到在蘇聯兌換盧布很容易,怎麽運出境卻是一個問題,章程若有所思地說:“如果那位將軍真有渠道,那我們完全可以把兌換業務做大點。”
“將軍的實力毋庸置疑,昨天剛用軍機送去了四千多萬。”
“業務才剛剛開始,他一下子哪來這麽多現金?”盧布再不值錢那也是錢,章程被這個數字驚呆了。
“他可是將軍,有的是軍費,據他弟弟說如果能給他三天時間,至少能籌集到一個億。況且我們是以1:18兌換的,而在聖彼得堡,黑市價已經到了1:32。”
兌換比率越高,所需投入的本金越少。但相對於15億美元的大蛋糕而言,多花幾百萬實在算不上什麽。
章程樂了,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親愛的朋友,既然將軍閣下對此感興趣,那就把聖彼得堡的兌換業務都交給他,畢竟我們在乎的是時間和效率,而不是多花幾百位還是少花幾百萬。”
“好的,我回頭就跟他聯系。”
弗朗索瓦頓了頓,接著說道:“至於市政斧那邊,情況比較複雜,尤其在權力架構上,極為混亂。盡管市長是一個重要而顯赫的職位,但索布恰克先生並不能完全控制這座城市。”
事關**N**新聞網記者今後能不能在聖彼得堡順利采訪,章程下意識地問:“說具體點。”
“除了市政斧和列寧格勒市蘇維埃主席團之外,還有一個列寧格勒市執委會,負責人是一個工程師兼軍事翻譯,他是由蘇聯人民代表選舉出來的,他的支持者是列寧格勒議員。此外,**的機關、波羅的海艦隊司令部、列寧格勒軍區以及克格勃、內務部派駐的機構也保留有不小的權力,他們只聽莫斯科的指示。
此外,莫斯科還派專員領導在聖彼得堡佔有相當優勢的國防企業。與莫斯科一樣,這個城市也是個管理起來非常複雜的龐然大物,**派、**派、保守派、軍方、克格勃……關系錯綜複雜。
所以前任列寧格勒市蘇維埃主席**夫,還沒能理出一個頭緒就很快自動下台了。通過這兩天的接觸,我們認為索布恰克先生也不太懂得如何與列寧格勒市蘇維埃、列寧格勒市執委會、**列寧格勒市委,以及列寧格勒**派領導人合作,甚至都沒能理順與市政斧人員的關系。
任何政治基礎、沒有綱領和組織,很難有效工作。連他的忠實追隨者也只有聖彼得堡知識界和大多數市民,而這些人是沒有任何權力的。”
弗朗索瓦指了指他身後的電視機,煞有介事地補充道:“所以很多人預測,同樣是大學教授的索布恰克先生,將很可能重蹈**夫教授的覆轍。”
索布恰克不會處理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但他有“小普”。盡管在所有人看來,小普實在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想到那位未來的總統,章程不禁笑問道:“我要的那些資料搞到了嗎?”
“在德累斯頓的克格勃間諜?”
“嗯。”
“搞到了。”
弗朗索瓦不以為意地說:“那個弗拉基米爾只是一條小魚,據前斯塔西的一個官員說,他隻獲得了一枚‘為**德**隊服務’銅質勳章,而那個勳章連清潔工都能獲得。在東德期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整理沒有任何意義的報告。
對了,他還發展了兩個西德間諜,不過其中一個後來被聯邦憲法保衛局逮捕了,導致至少15個克格勃間諜被挖出,可見他在那個見不得人的行當裡有多麽失敗。”
作為間諜,他是挺失敗的。章程笑了笑,又問道:“這兩天見過他沒有?”
“見過,他是索布恰克的政治顧問,因為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被要求負責與德國企業交流。比如引進資金、爭取援助和發展經濟什麽的,看上去像個鄉巴佬。與市長先生一樣,他的曰子似乎也不太好過。
由於其克格勃身份,很多議員公開要求將他從市蘇維埃開除出去。盡管市長先生公開批駁了這些要求,聲稱:首先,他不是‘克格勃的人’,是他的學生。其次,他曾從事對外情報工作,是在保衛國家利益,沒有什麽可為那個工作感到羞愧的。
但這樣的努力仍在繼續,因為去年秋天他簽發了幾份由聖彼得堡運出原材料和有色金屬的許可證,讓幾個商人用市裡過剩的有色金屬去換急缺的食品,然而東西運出去了,食品卻沒換回來,損失巨大,市蘇維埃議員團正嘗試對他進行調查。”
都有個學習的過程,不經歷坎坷怎麽能見彩虹?
章程沒有再問下去,而是輕描淡寫地說:“不管聖彼得堡的政局有多麽混亂,我們乾我們的,不要受他們的影響,也不要跟他們走得太近。”
“這一點毫無疑問, 我可不想把注壓在他們那幫烏合之眾身上。況且我們並沒有實質姓投資,就簽了一個發展旅遊的意向書。只要他們能堅持兩個月,只要您的情報來源沒問題,那兩個之後跟我們就沒任何關系了。”
“不,”章程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說道:“市長先生在聖彼得堡教育界有很大影響力,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助,對我們的下一步計劃將非常有利。”
兌換盧布是短期行為,十天之後就結束。、
**N**新聞網也是一個小插曲,而且報道主場在莫斯科。老板之所以來這裡,柏林N**實驗室的大佬們之所以傾巢出動,完全是衝著蘇聯技術來的。
作為N**電氣元老、作為N**電工第14大股東,作為內定的歐洲公司總裁,弗朗索瓦對整個行動計劃並非一無所知,略作沉思了一下,抬頭問:“章,你是說給他們提供一點實質姓的援助?”
“是的,但要把握好時機,要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提供他們最需要的幫助。至於聖彼得堡大學那邊……我會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