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嫻,多吃點,在香港天天吃快餐,思偉也真是的,連個食堂都不搞。”
黃麗安和林薈嫻剛結婚,吳秀蘭認為有必要按南濱老家風俗請新郎新娘吃頓飯,黃麗安忙於公事來不了,只能讓陳寶琳、吳小芸、朱惠、鄭愛芳和趙小芸作陪,“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的吉利話說了一大堆,現在又不停地給新娘子夾菜。
沒外人,除章程之外又都是女賓,林薈嫻沒有感到不自在,和聲細語地陪老太太和吳秀蘭說話,溫婉恬靜,跟工作時簡直判若兩人。
林薈嫻的今天就是陳寶琳的明天,離雙方家長定下的婚期越來越近,她倒是喜笑顏開,一臉的嫵媚。朱惠三人則一副小家碧玉模樣,貝齒咬著嫣紅的下唇,吃得少、聽得多,害得吳秀蘭以為菜不合她們口味,問了一遍又一遍。
柏林牆真非常有價值,只是要幾年後才能體現出來。
對於她們的不識貨,章程只能深表遺憾。消滅完面前那盤醬爆八爪,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他終於抬起頭,一臉誠懇地說:“林姐,這次委屈你了,我沒把老黃納入研發人員名單,隻讓他作為項目協調人,就是怕耽誤你們的婚事。”
“沒什麽委屈的,比老郭和心如他們強多了。”
林薈嫻笑了笑,放下筷子輕聲道:“退掉臨海大酒店的宴席提前舉辦婚禮,在別人看來或許是做作,像我倆想趁這個機表現什麽似的,其實麗安是真不放心。那麽大項目,那麽多人,還有那麽多放射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用他的話說要麽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作為技術應用實驗室主任,他那敢置身事外。”
陳寶琳糊塗了,一臉疑惑地問:“又不是搞原子彈,能出什麽大事?”
“是啊三兒,你們到底在搞什麽?”
“林姐沒開玩笑。”
章程微微點了頭,面無表情地說:“正在研發的項目,涉及電離輻射源、X射線源、RT射線源、UT超聲波源、MT電磁源,甚至還有極危險的放射性同位素銥192源。沒有防護的情況下接觸前面那些放射源會致癌,接觸同位素銥192會在很短時間內致命!人命關天,安全是頭等大事,所以我才讓胡總放下手頭上所有事情,去擔任研發項目總後勤,全權負責放射源監管和落實研發期間的各項安全防護措施。”
實驗車間現在有二百多位博士、碩士和工程師,幾乎集中了公司大半技術力量,真要是出點意外……想到這裡,陳寶琳心裡重重地格登了一下,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看著她們目瞪口呆的樣子,章程連忙補充道:“放射源的確很危險,會致癌致命,但同時也能救人,所以我們才展開這方面的研究。再說胡總心那麽細,有她在肯定不會出問題。”
同位素銥192源是什麽吳秀蘭不懂,但她知道放射源有多麽危險。
嫁給章援朝前,老家一個生產隊為輻照土豆、大蒜,建起一個鈷-60放射性源。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那一小塊鈷丟了,全縣轟動,廣播裡從早喊到晚,公安人員四處搜捕,省裡部門派人背著探測器到處尋找,村裡村外每隔3、5米都能看見尋物啟示……
想想那會兒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情景,吳秀蘭心有余悸,不禁問:“三兒,真不會出問題?”
“媽,放心吧,我們制定了一套完善的放射源監管制度和安全防護操作規程。除了胡總外,還設有專門的安全主管,門衛增加四個,進出實驗車間都需要經過安檢。同位素銥192源肯定丟不掉,其它具有輻射的試驗也都需要經過胡總和安全主管同時允許才能進行。”
林薈嫻緊抓著她的手,安慰道:“阿姨,現在還多一個麗安,不會出問題的。”
搞什麽研究不好,非得搞這個!
吳秀蘭輕歎了口氣,倍感無奈地說:“你們的事我也管不了,總之一定要小心,可不再能出什麽事。左衡和也門人在科威特失去聯系的那幾天,我是提心吊膽,一夜都沒睡好,總想著人家為公司奔波,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麽對得起人家的孤兒寡母。”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失去丈夫的痛苦,章程重重點了下頭,保證道:“媽,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吃一塹長一智,那種事絕不會在我們公司再發生。”
實驗車間搞那麽危險的研究,讓這頓飯變得索然無味。
CT項目組剛組建,黃麗安連隨身物品都帶去了,沒三五天肯定回不了家,短時間內也不會回總部實驗室。假期還有兩天,回剛在特區買的新房也是一個人,林薈嫻跟吳小蓮一樣,乾脆也在海濱別墅住下。
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正準備關房門睡覺,剛送走朱惠三人的陳寶琳走了過來。
章程不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GCD員,更不是機器,重活到今天幾乎從未松懈過,睡覺是他唯一的休息方式,精疲力竭,真沒精力跟她再鬥嘴,扶著房門哈欠連天地問:“寶琳姐,你一個是準新娘,不上樓跟真新娘說點悄悄話,交流下當新娘的經驗,跑我這兒來幹什麽?”
陳寶琳一臉不快地問:“困了?”
“真困了。”
“困了也不行,”陳寶琳走進房間,往席夢思上一坐,氣呼呼地問:“三兒,你真打算讓電子事業部自生自滅?”
事關七大姑八大姨的飯碗,章程困意全無:“經營上出現困難了?”
“算不上困難,但問題也很嚴重。”
陳寶琳順手端起杯子,也不管章程是不是答應,喝了一大口水,很沒形象地用手一擦嘴,快語如珠般地說:“三兒,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擔心家族企業做不大,所以不管老家來多少人,來什麽人,都往電子事業部塞。這麽做我們可以理解,我們什麽都沒說,但你不能總不聞不問吧?”
在NB電工股權上作出了補償,可以說現在的NB電氣已經算不上家族企業了,電子事業部是最後一個尾巴,正如她所說,章程潛意識裡就是想讓它自生自滅。
“別用問了就是干涉內部運營的借口來糊弄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文明、張兵、小柱和小軍他們沒你想得那麽沒用!你在國外做大生意,他們在國內為你提心吊膽,為了給你留一條後路,為了給你準備一筆能夠東山再起的資金,他們乾脆把電子事業部推給我,一個個都去滬江搗騰股票了。”
“股票?”
陳寶琳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還不都是你教出來的?一個個不務正業,就知道倒買倒賣,你倒好,就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似的,從下午到現在連問都沒問一句。”
“我對他們關心不夠是我不對,寶琳姐,你先說說股票。”
提心吊膽這麽多天,陳寶琳終於可以一吐為快,憂心忡忡地說:“你剛從國外回來不知道,這半年特區和滬江的股票都快被炒瘋了,三年前的香發展每股被拆分成32股,每股面額才1塊錢,竟然被炒到200百多,還在蹭蹭往上漲。我不懂股票,也不懂金融,但我知道面額1塊的股票不可能值這麽多錢,那麽多資金全壓上去,真要是哪天跌了,他們非得跳樓不可。”
“他們投入多少資金?”居然背著自己炒股票,章程倍感意外。
“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們沒動電子事業部一分錢,資金都是他們三年前搗騰收音機和錄音機賺的。”
章程被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問道:“搗騰收音機和錄音機,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他們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就價格闖關那會兒,”陳寶琳冷哼了一聲,接著道:“至於他們到底有多少事瞞著你,還不如問問你自己究竟有多長時間,沒像以前一樣跟他們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這些年忙這忙那,從未關心過一起創業的親朋好友,章程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兒,一聲不吭坐下來,耐心地聽她繼續發牢騷。
“你要超常規發展,他們不能攔著,只有想方設法賺錢給你留後路。搗騰收音機和錄音機賺了190多萬, 全部買了香發展的股票,上半年賺了1000多萬,又去滬江買了好幾種股票,幾個黑市來回搗騰,低買高賣,高賣低買,小蓮說如果現在全部套現,能淨賺3000多萬……”
陳寶琳的意思很清楚,一是賺錢了,但這筆錢太燙手,國家沒有相關政策,屬不屬於投機倒把誰也說不清楚,真要是被抓起來判個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那還不如不賺這個錢;二是股價被炒得太嚇人,隨時有崩盤可能,把190多萬變成3000多萬不容易,她不想看到丁文明和張兵他們辛辛苦苦這麽多年,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楊百萬利用國家空子,來回倒騰國庫券都沒問題,炒點股票算什麽?反正股價這兩年只會漲不會跌,與其讓他們閑著,還不如讓他們接著折騰。
章程權衡了一番,笑道:“寶琳姐,交易所都成立了,倒騰股票在法律上應該沒什麽問題。既然他們感興趣,那我們就應該支持。”
“要是賠了呢?”
“沒挪用電子事業部資金,沒把NB電工股票套現,細算起來還是搗騰收音機和錄音機的那190多萬。賠了就賠了,又不會傷筋動骨,就當花錢買個教訓,省得他們總這麽不務正業。”
說了一大堆居然就換來這個結果,陳寶琳哭笑不得,將信將疑地問:“你真這麽想的?”
章程重重點了下頭,一臉嚴肅地確認道:“真這麽想的,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