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都市的友誼劇院裡,天天上演帝國十三行,講述著100多年前大清王朝的富豪故事。在話劇演員們誇張的演繹中,這個城市昔日的財富英雄們活靈活現。
從帝國十三行到“廣交會”,不管國運如何變幻,政治如何跌宕,廣都始終連通著中國與世界的貿易。對接兩股懷舊的脈絡,清晰呈現的,不僅僅有被時間灰燼遮掩的城市面目,更有近代中國循環往複的通商故事。
流花路展覽館外,布置著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廣交會的全稱)30大典,30年不間斷的商業盛會裡的種種細節,被人們不厭其煩地搬上報紙、電視,事無巨細。這些瑣碎的記憶,串聯起一部完整的新中國對外貿易史。
隨著短時間的傳統舞龍、舞獅表演結束,一年一度的“秋季廣交會”正式拉開帷幕。
跟春季廣交會一樣,展館外多了一些青年志願者。不同的是組織單位由之前的囉湖區團委,變成了現在的香江市團委。而志願者們的身份也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香江市義工聯合會,簡稱義工聯。
人數也要比之前多很多,除了NB電氣的那二十六名義工外,還有其他一些單位的高學歷青年。以至於讓廣都師范大學和外國語學院那些本打算當幾天翻譯,賺點生活費的大學生們徹底失了業。
學生嘛,就應該好好上學。
導致他們失業的罪魁禍首NB電氣可不管這些,經過近半年的精心策劃,天剛蒙蒙亮便傾巢而出,在“前線總指揮”曹旭明的統一調度下,進駐廣都各大涉外酒店大堂。采用迂回戰術,在展館外推銷起自己的產品。
剛招募的第二批同事以義工身份作內應,在為外商提供免費翻譯服務的同時,變著法推銷NB電氣和NB電氣產品。
為了無縫銜接,香港總部的商務車,從董事長朋友公司那裡借來的麵包車,甚至連獎勵給香江公司主管以上幹部的那十幾輛“大頭鞋”都來了,停在各大涉外酒店和展館外,時刻準備把外商往公司拉。
董事長劉思偉和海外部副經理亨利-皮爾斯則留在公司坐鎮,負責接待來自五大洲的客人。甚至還從香港臨時請來兩個西餐廚師,好讓即將到來的客人吃上可可的飯菜。
就在同事們忙得不亦樂乎之時,剛拿到駕證的李曉山卻開著劉思偉那輛黑色豐田,帶著章程、胡美琪和抱著小嘉輝的章慧來到了廣都市輕工局招待所。
“306,就是這間。”章程再次確認了一下紙條上的房間號,讓開身體,把敲門的機會留給李曉山。
“教導員,教導員,我曉山啊,您在嗎?”八年沒見,李曉山顯得格外激動,敲門的時候手都帶著顫抖。
“來啦!”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房門一打開,赫然是章援朝生前的搭檔、前C軍一師三團副政委陳正淮。
丈夫激動得說不出話,胡美琪連忙上前道:“教導員,我小胡啊,曉山退伍前去部隊探過一次親,您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都記得,來來來,三兒,小慧,你們都進來坐,哎呀……小慧都當媽媽了,小家夥,讓爺爺抱抱……居然不搭理我,到底是章家的種,跟你外公一個德行。”他鄉遇故知,陳正淮也很激動,一邊招呼眾人進去,一邊伸手就要去抱小嘉輝。
兒子不給面子,章慧吃吃笑道:“陳叔,我爸什麽時候不搭理你了?”
陳正淮大手一揮,不無自嘲地笑道:“我剛去二營報到的時候,他那個拽啊,別提了,曉山知道。”
一個軍事主官,一個政治主官,級別一樣,剛開始肯定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摸爬滾打,從士兵一步一個腳印乾到營長的章援朝,自然不會待見陳正淮這個從機關下來的爛乾事,於是給了點下馬威。作為營部公務員,李曉山哪能不知道,甚至還是幫凶,臉頓時漲得通紅,愣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章程可不管那麽多,大大咧咧的抓起一根香蕉,邊撥邊問道:“陳叔,既然知道要來參加廣交會,您為什麽不早點打電話?這是我們都在國內的,要是在國外連面都見不著。”
陳正淮逗弄著小嘉輝,頭也不回地說:“我又不是來旅遊的,要服從組織安排,要不是從沒參加過廣交會,對外貿上的事一竅不通,也不會給你們打電話。”
章慧環顧了下房間,疑惑地問:“陳叔叔,您不是說保琳也來了嗎?”
“瞧我這記性,”陳正淮猛拍了下腦袋,一臉追悔莫及地說:“她就住隔壁,你們先坐,我這就去叫她。”
童年留下的陰影太深刻,提起陳家二丫頭,章程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小慧姐,我想死你了!”
怕什麽來什麽,陳正淮在剛在門邊喊了一聲,印象中那個魔鬼般的丫頭像陣風似地衝了進來。她穿著身火紅色連衣裙,一雙纖長的美腿露在外面,腳步輕盈地從章程面前閃過,搖曳生姿,宛如一朵綻放的紅玫瑰。
她抱著章慧就喋喋不休地說道:“八年了,沒把我給忘了吧?前年暑假去你家,阿姨說你來南方打工了,害我白跑一趟,是不是該好好補償下我?小慧姐,聽說你現在成闊太太了,結婚也不請我,非得打你個土豪不可!”
部隊長大的孩子沒一個省心的,陳正淮暗歎了一口氣,呵斥道:“保琳,這麽大人了,也不怕別人笑話。”
“爸,咱姐妹見次面多不容易啊,”陳保琳給了老爸個白眼,又回過頭去逗弄起小嘉輝:“姐,讓我抱抱你兒子,嘻嘻嘻……小家夥,快叫阿姨,不聽話就要打屁屁,我不是嚇唬你啊,是真打,你舅舅小時候就被我打過,而且不止一次。”
老搭檔章援朝雖然犧牲了,可他的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出息,一個嫁給香港大老板,一個考上滬江理工大學,一個雖然沒上幾天學但也成了老板,人跟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陳正淮氣得咬牙切齒,冷不丁來了句:“他舅舅就坐在這!”
“他舅舅?”
陳保琳一楞,隨即反應過來,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章程,自言自語地說:“三兒,你真是三兒?怎麽這麽高,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章程微微點了下頭,裝出一副很怕怕的樣子:“沒認錯,我就是那個被你打過不止一次的三兒。”
陳保琳撲哧一笑,指指點點的嗔怪道:“小心眼,還記著呢?”
“要不是你剛才提醒,我真給忘了。”
“都當老板了,還記仇,”陳保琳做了個鬼臉,隨即看著他身邊的李曉山驚呼道:“小李子!可讓我逮著你啦,這位是嫂夫人吧,欠我的喜糖呢?”
“說多少次了,叫李叔叔,沒大沒小!”
在部隊裡面只有嫂子沒有阿姨,但隻適用於軍人,陳保琳這麽一套用,輩分整個全亂了。看著她一個人像猴子似的上蹦下跳,丟人現眼,陳正淮恨不得像小時候教訓她一樣上去給兩巴掌,然而孩子大了,大學都快畢業了,只能想想而已。
李曉山連忙解圍道:“教導員,沒關系,我們各交各的。”
“保琳,別鬧啦,讓爸說跟三兒他們說正事。”
陳保琳吐了吐舌頭,這才消停下來。
陳正淮坐到**邊,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呢,轉業到了東山省海濱市外經委,具體工作上個月才落實。剛去單位報到,又沒地方工作經驗,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業務不熟悉,照理說輪不著我帶隊參展,可主任和另外一位副主任偏偏都病了,所以只能硬著頭皮上陣。
我帶來的那幾家棉紡廠,上半年也參過展,效果不盡人意。省市兩級主管部門非常不滿, 已經有風聲傳出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再完不成創匯任務,就要取消這幾個廠的參展資格。可這幾個廠又十分依賴外銷,加起來近萬號工人要吃飯,不能沒這個平台,我可以說是臨危受命,背水一戰。”
章程跟李曉山對視了一眼,搖頭苦笑道:“陳叔,您是被人家推出來當替罪羊了。”
陳正淮想起那兩個老奸巨猾的家夥就是一肚子氣,可再想到前晚那通電話又感覺一身輕松,於是緊盯著章程的雙眼,似笑非笑地說:“那兩位主任是不是病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上級交待的創匯任務。丁愛國跟我說了,在廣都遇到什麽難事就找你們。三兒,曉山,還有小胡,你們總不會讓我失望吧?”
自己的開關面板還賣不過來呢,哪有精力幫你去賣布?
可這個忙能不幫嗎?
章程沉思了片刻,隻好硬著頭皮答應道:“好吧,我們先去展館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找到原因後再想想辦法。”
“是啊,教導員,我們絕不會讓您空手而歸的。”
作為長輩和老領導,陳正淮不僅不會跟章程和李曉山客氣,甚至還一語雙關地調侃道:“這就對了嘛,你們賺了國家的錢,就應該為國家做點貢獻。”
他顯然是指那八百多箱茅台,章程頭都大了,連忙拉開房門,招呼他們父女下樓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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