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絲娜望向門口的翔空,眼睛彎成月牙,嘴唇抿成一條美麗的弧線,露出些許晶瑩白牙,無聲笑著。
那樣的笑容,是翔空第一次見到。
盡管多少次的boss攻略戰成功之後,也並未見過亞絲娜流露出這般笑容,想想在那樣的生死邊緣,恐怕也只有余生的慶幸,又怎會有這樣純粹的笑容。
於是,翔空也笑了,看著這麽開心的亞絲娜,微微笑著。
也許在這一刻,亞絲娜已經衝破了阻礙,即使離開這裡,失去屏障,她也能自主去面對一切。
boss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笑著,那樣發自內心的笑容後面隱藏著什麽再也不顯得重要,便如那個少女,眼中閃動晶瑩,卻無人知曉那是喜悅,亦是悲傷。
想要做的事情做到了,所以到了結尾,而結尾便是分別。
她看著眾人,很不舍得,悲傷的同時,卻充斥著更大的喜悅,如此複雜。
沉睡騎士團的其他人激動得難以言語,對於得到的大量獎勵品根本毫無興趣,已經開始商量舉辦慶功晚會。
“等等,先去劍士碑拍照留戀。”平複了下複雜的心情,優紀認真說道。
“對啊,這很重要!”稚嫩的少年阿淳拍了拍腦袋,笑道。
是的,那非常重要。
留影的那一瞬間,是銘刻住時間的根據。
優紀看向笑得很開心的亞絲娜。眼中的晶瑩緩緩消失,留下充盈的喜悅。
離開boss房間後,一行人直奔劍士碑。
此時此刻。尚無人注意到劍士碑上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一支小隊攻略了boss。
作為幫手,翔空和桐人有幸在受邀之列,當然,照片要照兩張。
一張是沉睡騎士團全體人員的合照,另一張則是加入翔空和桐人。
眾人擺好姿勢,展露出最美的笑容後,伴隨著系統傳來的哢嚓聲。這一幕被真實的保存了下來。
照完之後,優紀迫不及待的翻出照片仔細查看。看著上面每一個人的音容,想到再過不久可能就要離開,留戀與不舍像是一顆蓄勢已久的炸彈,豁然間爆炸開來。不及反應,淚水如決堤般湧出,她就這樣怔怔盯著照片,淚水滑過臉龐,滴向地面。
“優紀?”注意到這一幕的亞絲娜疑惑看向優紀,其他人則是緩緩收斂笑意,開始沉默。
“我沒事。”優紀伸手抹掉眼淚,可越抹,掉得越多。她傻傻笑著,說道:“奇怪,怎麽…怎麽止不住。”
說著。卻是連笑容也維持不住。
“對不起。”
她突然道歉,身體化作一陣白光,已然下線。
亞絲娜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怔怔望著優紀下線的地方,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朱涅走過來,欲言就止。
亞絲娜看著她。認真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朱涅張了張嘴,片刻後依舊沒有說什麽。只是搖了搖頭。
“今天就先這樣吧,慶功晚會的時間,下次再定。”很少說話的小紀突然開口,顯得意興闌珊,說完便跟優紀一樣下線。
反觀其他人也是如此,沒有一個人願意提及這件事情,因為包括他們自身,也面臨著跟優紀一樣的境況,只不過優紀更會嚴重一點。
一個個跟亞絲娜道別後,便直接下線。
朱涅是最後一個,她對著亞絲娜道:“不要介意,你會明白的。”
除了亞絲娜,沉睡騎士團的人都下線了。
連已經融入公會的亞絲娜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作為局外人的桐人更是一頭霧水,唯有翔空神情平靜。
“我以為已經夠了解他們了,也以為已經是他們的一份子,可到頭來,我也許什麽都不知道,甚至是個局外人。”亞絲娜怔怔說道,很傷心,相處的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她很喜歡公會裡的每一個人,更喜歡優紀。
翔空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別想太多,優紀她…會來的。”
亞絲娜看著他,沉默不語。
本該是慶功晚會,卻不歡而散。
回到湖邊小築的翔空,坐在廊道上的躺椅上,看著清澈的湖泊沉默不語,連阿爾戈回來後依偎著他坐下,也沒能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怎麽了?”察覺到異樣的阿爾戈,直接用暴力手段將翔空硬扯回來。
翔空摸了摸肋間的軟肉,苦笑一聲後,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阿爾戈,包括他想要去做的事情,這可能會涉及到他們的安全。
阿爾戈聽完,緊緊握住他的手,微笑道:“想做什麽就去做,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行事準則嗎?”
任何的猶豫,任何的顧慮,任何的艱難,都在阿爾戈輕飄飄的一句讚同之下化為泡沫。
他直接伸出手臂,將阿爾戈拉進懷抱裡,低聲道:“突然想要一個孩子。”
阿爾戈臉一紅,重重拍了他一掌,後者一聲不吭,只是看著湖泊沉默。
不由得,阿爾戈也沉默了。
他們也許擁有了永恆的生命,以及比任何人還要自由的自由,卻也失去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那是一個空間,黑暗的空間,就像一間關了燈的房間,房間裡坐著一位少女,在少女面前有著一張閃著熒光的大照片,少女雙膝屈起,雙手抱著膝蓋,下巴頂在膝蓋上,怔怔盯著那一張照片,照片上赫然是沉睡騎士團的全體合照。
這位少女便是優紀,她的身體正處在無氧病房內,無法說話,無法視物,無法動彈,而這個空間則是她完全潛行的自主空間,在這個空間裡,她擁有最高的權限。
身體狀況日漸衰弱,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也很早接受了這一切,可是,直到最後一刻,她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接受這一切。
“我不想,就這麽離開…”她盯著照片,喃喃自語。
照片上的人是笑得那麽開心。
撕拉…!
便在這時,黑暗的空間突然被撕開一條狹窄的裂縫,白光從裂縫裡迫不及待湧出,照亮了空間一角。
突發的變故吸引了優紀的目光,她看向湧入白光的裂縫,神情不變,如此變故,怎樣也比不上即將到來的死亡。
裂縫緩緩變大,一個模糊的身影在白光中顯形。
直至此刻,優紀的眼神才微微產生變化,在這個空間裡那麽多年,連主治醫生都要經過她的同意才能跟她對話,更別說有其他的虛擬體進來這裡,而且還是以暴力的方式進來,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那道身影在白光之中看不清模樣,只見他跨過裂縫,走入房間裡,隨即,被撕開的裂縫緩緩閉合,將白光阻擋住,房間重回黑暗。
盡管沒有任何光線,但是,優紀的身體表面卻閃動著淡淡的光澤,以至於能在黑暗中看清面目,而那個不速之客卻沒有這樣的功能。
正當優紀想為這個不速之客提供這項功能,好看看究竟是誰的時候,只見那個人自主啟動了這項功能,再一次讓優紀驚訝。
光亮浮現, 來人是一個青年,黑發黑眸,相貌英俊,身材頎長,臉色有種病態的蒼白。
那個人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好像意識到來這個空間是以現實的面貌顯形,不由有些感懷的自語道:“第一個相貌模板才是根源啊。”說著,他看向坐在地上的優紀,微微一笑。
“你是…翔空?”
優紀,不,應該說是木棉紀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人,眼中浮現驚訝,雖然分外疑惑,卻隱隱間就猜出來人的身份。
“是我。”
翔空坐了下來,不好意思的道:“我向你發出了進入的請求,不過一直沒有回應,所以…就強行進來了。”
木棉紀看著他,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裡,還有,你到底是誰?”
翔空聞言沉默片刻,隨後平靜道:“我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和你一樣,是絕症,我來這裡,是想要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