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節野心

　“怎麽可能……”小丫頭輕聲的自言自語，同時看著地圖。在她的房間牆上，掛著一副巨大的地圖。這是人類之手能夠繪製出的最精確的地圖了。一個外行人或許會被地圖上詳盡的描繪昏了頭，但是小丫頭專門學過這個。

　“確實不可思議……不過……倒是有可能的。”羅蒂雅倒是比較鎮定。“要說宗教虔誠的話，提比略的王族確實是比較突出的。我看過一些記錄，當年在遠征卡萊安，消滅吸血鬼的時候，就是他們出兵出力最多了。”

　消滅吸血鬼的戰役幾乎談不上什麽經濟利益。這是因為卡萊安位於沙漠的綠洲之中，是一個偏遠、隱秘的王國。人類國家是不可能在離本土這麽遙遠的距離開疆擴土建立統治的。換句話說，卡萊安之戰，完全是一場在宗教的名下，一場為了人類自身安全而發生的，人類和人類敵對種族——也就是吸血鬼——的戰爭。

　“話雖如此，但是提比略一直對我國有非分之想……”小丫頭沉吟著。這個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這也是兩國之間長久的恩怨。想當年，荒野賢者加魯納斯之所以能統一格魯尼，協助馬克雷米茲大王建國，其關鍵就在於數次擊敗提比略。

　“但是既然他們只要這麽一點，那麽也無所謂。”羅蒂雅回答道。

　提比略人提出的領土要求還真的是“小小的”。他們索要兩國邊境上一塊毫無價值的區域。那是一片沒有特產，土地也貧瘠的山區，總歸也只有幾個小村莊——以割讓這麽一塊土地的代價換取援軍的話，那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畢竟教會承諾支付不少實惠。

　特別重要的是，大祭司已經允諾，這一切可以“事後付款”。換句話說，可以等到打敗入侵的野蠻人之後再兌現承諾。而且雙方可以坐在談判桌邊上，詳細的討論細節問題——這也就避免了玩弄文字遊戲的可能性。

　“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小丫頭認真的考慮著。“比方說，他們指望借助野蠻人的力量，滅亡我國……畢竟如果由那個貝勒爾將軍作為統帥的話，他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把我們的軍隊拿去送死。然後由他們再出面打敗野蠻人……”

　“不太可能，那是玩火。”羅蒂雅搖了搖頭。“再說了，傳言提比略那邊財政困難，軍力不強。似乎一直在嘗試削減軍備……這種情況下，打落水狗什麽的不在話下，但是卻支持不了長期戰爭。假如他們由此計劃，上一次的條件不是更好嗎?”

　上一次野蠻人大舉入侵導致先王陣亡，危急時刻，由教會出面求援。那一次提比略人也在教會的調停下派遣了援軍來，並推舉貝勒爾作為聯軍統帥。上一次的情況要比這一次危急得多，提比略也沒有乘機要挾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事實上，上一次他們確實是真心真意來援助作戰的。

　當然了，實際上“援軍”應該是來自整個七國。只不過提比略和格魯尼是出兵，而其他國家則以“出錢”的方式，為提比略軍隊提供了高額的補貼。

　“對了……我想起艾修魯法特曾經告訴過我……”小丫頭腦子靈光一閃。“他當時……怎麽說來著……他說貝勒爾包藏禍心?”

　“他也偶然間對我說起同樣的話。不過只是猜測。猜測什麽的，可不能當做證據來說服人的哦。至少在表面上，貝勒爾依然是百戰百勝的統帥，提比略也是信譽良好的盟軍。”

　“不過教會的那些人……動作還真是太快了。居然就這麽瞞著我，以我的名義去邀請他國的援軍……”

　“大概是因為覺得理虧了，所以才提出這麽好的條件吧。”羅蒂雅笑了笑。“以時間上來推算，應該是……在進行福諾羅斯城攻城戰的時候，教會就開始采取行動了。因為軍隊的組織、聚集、調動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提比略並沒有我國的近衛軍團這樣的大軍團在王城待命。他們的軍隊都是分散駐扎的，防守國內各個要害之地和邊境的。如果是非緊急動員的情況下，按照普通步驟組成一支遠征軍軍，哪怕花費幾個月的時間也不奇怪。”

　“你是說，教會早就拋開我……”

　“嗯，如果不是艾修魯法特及時的攻克福諾羅斯城，而是讓圍城戰按照正常步驟，拖延上三、五個月的話，那麽大祭司這次出場，就不是對我們客客氣氣的提出一大堆有利條件，而是進行威脅和敲詐了。”

　“是……威脅和拜倫合作嗎?”

　“毫無疑問是的。”羅蒂雅回答道。“拜倫已經沒戲了，剩下一座孤城哪怕再堅固也沒什麽好怕的。但是一旦教會的力量插手進來……拜倫或許會立刻從死老虎瞬間變成凶惡的巨鯊。艾修魯法特雖然說服你把八十幾個大貴族都列為叛賊，卻絕不可能和教會敵對……如果是那種情況下，那麽唯一的方法就是接受教會提出來的條件。話說回來，教會那幫神棍的最終目標其實和我們一致，同樣是擊敗入侵的野蠻人，所以那條件不至於很苛刻……只不過這事情本身就會讓人感到很難受。畢竟，對王者來說，低頭就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幸虧有艾修魯法特。”小丫頭輕輕的松了一口氣。不過話說回來，上一次見面似乎還不是很久，但是卻對艾修魯法特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思念。

　“對了，我們之前說的那個事情，關於那張宣傳畫的……”

　“嗯，從大主教剛才的態度來看，教會並不是嫌疑人呢。這樣的話……”羅蒂雅想了一下。“或許我們可以利用一下教會的力量。”

　……

　遠方的原野一片碧綠。這片緩坡區域地形比較複雜，不適合開墾成農田，所以就理所當然的成了牧場。能夠看見肥壯的牛羊在遠方緩緩的走動著，就好像綠色底色上點綴的一抹小花一樣。

　“嗯，今年的雨水多，草長得壯，看來今年肉的價格一定會便宜下去的。”

　貝勒爾勒住坐騎，看著遠方的景色，自言自語的說道。

　“將軍大人，拐過這個山谷，就到我們下一個宿營地了。”羅賓微微的喘著氣，說道。

　“怎麽，羅賓，你累了?你不久之前不是剛剛來過的嗎?”

　“將軍大人，那一次我是以旅者的身份來的，穿著便服呢。這一次可是戴著全副甲胄在行軍啊！您沒穿戴盔甲，當然不知道辛苦了……”羅賓有些抱怨的說道。

　“嗯，貴族的風度和禮儀呢。”貝勒爾哈哈一笑。“不知道是誰發明這種麻煩的規矩的……下級士兵和軍官行軍的時候可以不穿戴盔甲，而高級軍官卻必須穿著……嗯，羅賓，再怎麽說，你也是個男子漢，不能輸給小丫頭的。”

　“什麽?輸給小丫頭?”

　“嗯，格魯尼的那位小女王，可是也遵從這個麻煩的規矩的呢。我記得她在討伐拜倫的時候，也是穿戴盔甲行軍，和其他高級軍官毫無二致。”

　“將軍大人，您不能這麽比啊。她穿了幾天盔甲?從鷹隼城出發到福諾羅斯城，不管怎麽算都不會超過十天的路啊！我們可是千裡迢迢的過來啊……天天穿著這沉重的負擔。您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沒辦法，誰叫我是‘帶病出征’呢?讓一個病人做這麽累的事情可不合適。”貝勒爾臉也不紅的回答道。

　他再一次轉頭看向遠方。“說起來，好像距離上一次來，差不多已經是十年了吧……嗯，沒有十年，應該是八年半……”

　“將軍大人，您在看什麽?”

　“看著曾經熟悉的土地罷了。”貝勒爾輕聲的說道。他的聲音更近似於一種自言自語的口吻，除了近在咫尺的羅賓之外，其他人是壓根聽不見的。“如果不是當年荒野賢者加魯納斯的活躍，這裡應該是屬於提比略的領土才對。這是格魯尼從我國手中生生奪走的地盤啊。我記得書上說過，這裡曾經有好幾個臣服於提比略的小國……可惜的是，加魯納斯發動南侵，在給我國本土造成慘重損失的同時，也順帶著把這幾個小國家統統吞並掉了。說起來真的讓人扼腕。實在是加魯納斯太厲害了，簽訂的停戰協議……很不公平。”

　“啊?”

　“嗯，看到前面山谷入口的位置。如果能在這裡建一座大型城堡……扼守要道……依托地利……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需要駐扎七千守軍，就能阻擋十萬之眾。”貝勒爾微笑著看著遠方。“這裡才是兩個國家最合適的國境線才對。”

　“城堡?可是將軍大人，要建造一座能夠作為軍事要塞的堅固城堡，至少也需要兩年時間吧。”

　“說的太對了。除了兩年時間，還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石材。”貝勒爾說道。“其實當年真的蠻可惜的。如果當初我國不是好高騖遠， 非想要撈上厚厚一筆，甚至佔據整個格魯尼……而是腳踏實地的以這裡為邊境，那麽哪怕是荒野賢者那樣的天才，也沒有辦法阻止我們將國境線擴張到這裡呢。”

　“話是這麽說，但是現在……”

　“羅賓。嗯，說句實話，大勢已成。依靠加魯納斯的力量，這個國家已經被統一在一個王座之下。上到貴族下到平民，都已經完全認同了這個國家。記得不久之前拜倫的叛亂嗎?哪怕是他這樣代代傳承的大貴族，一旦兵敗，部下、封臣立刻分崩離析，投入到小女王的旗下。只是一場失敗，他立刻就眾叛親離，這就是民心的力量。因為所有人都認同了馬克雷米茲家族的王權，認為他們是合法的統治者。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一個足以安撫民眾的完美理由，否則靠著我國的力量，是難以在短時間內佔據這片國土的。再加上現在有一個教會在那邊掣肘牽製……事情就更難辦了。”

　“哦，那些野蠻人呢?”羅賓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貝勒爾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例外。”停下大笑之後，他如此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