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沂表面上在憤怒著,仿佛他感受到官員的尊嚴,受到了踐踏。
可是聽完四爺的話之後,縣令又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假裝思考了片刻之中,縣令李沂看向張繡的眼光。已經從恭敬,變成了審視。
張繡還沒有察覺出來,可是慣於察言觀色的周恭秋。已經從縣令的神色中,看出了自己一行人的悲觀下場。想了想,周恭秋覺得。想要安全的離開這裡,靠的還是張繡。
當下之後,接著背靠背的機會,在張繡的背心寫上一個‘退’字。
周恭秋作為一個潑皮,能夠做到這份上,著實說明他天分不錯。至少對於局勢的判斷,相當的清晰。可惜的是他選錯了一個主子!
張繡此刻心中有的是憤怒,有的是心慌,還有幾分的疑惑,可是他卻沒有一點退卻的念頭。他心想,就算是這些刁民,也隻敢說說而已。還敢真的動手。自己不管怎麽說,都是朝廷的命官。他們就算再有理,也不過是普通的白身而已。
可是張繡沒有想到的是,只要有官方不承認他這個官員的身份。他又有什麽手段,來製止這些憤怒的人群呢。要知道身為典史的他,可是做過太多的讓百姓苦不堪言的事了。
而這裡,就有一個人,可以免掉他官員的帽子。
縣令李沂看著怒視的雙方,心中笑開了花。
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周恭秋的小動作。他原本以為,得到提示的張繡,會退卻。心想:張繡這次算是逃過一劫,太讓人失望了,沒有看到更加激烈的爭鬥。
可是接下來,看到張繡無視了周恭秋的提示。他瞬間就樂了,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張繡這種人啊!
不行,看來我還得加把油!縣令李沂心中壞笑,臉上卻是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你們這是幹什麽,你們周家在湘鄉縣,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怎麽就這麽不知禮數,在這裡胡鬧一頓呢?”李沂整了整衣袖,語氣端莊的訓斥著四爺。
雖然說是斥責,可是只要是明眼人,就可以看得出縣令眼中的笑意。與其說是斥責,還不如說是在鼓勵呢!
四爺也是人精,得到了縣令的提示。將拐杖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就做到了地上,嚎啕大哭。
眾人這下子糊塗了,這四爺在湘鄉縣也是聲名顯赫之輩。怎麽就這麽的恬不知恥,一點都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呢。
孝是大明朝,或者說是大漢民族最為注重的品德。而尊老,則是這一品德之下衍伸出來的重要品德。
所以面對一位古稀老人,無賴似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在場的人,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雖然縣令和張繡他們,沒有反應過來。
可是周家的人,他們反應過來了啊。
在六爺的帶領下,周家的其余幾隻族人中的老人。也跟著一窩蜂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四爺看到這裡,口中大聲的嚎道:“我可憐的孫女婿啊!”
其余的老人,在六爺的帶領下。跟著高呼:“我可憐的孫女婿啊!”
圍觀的百姓,也不知道周家的人,這唱的是哪一出。剛剛還在跟張繡較勁,說他是一個畏罪潛逃的犯人。怎麽一下子,就到了朱桓玉朱公子那裡去了。
“朱公子?那個將我們從黑心主簿那裡,解放出來的正直書生?”這是一個在縣城擺攤賣菜的老農,下意識的驚呼。剛剛從早市賣完菜的他,跟著大部隊來到縣衙,沒想到聽到這麽勁爆的消息。
要知道在劉主簿手裡,他們這些菜農。賣菜所得,交了稅,一家人連飯飽都指望不上。可是現在,一家人正朝著初一十五有肉吃的境地期盼著呢。現在猛的一聽到朱公子被抓,他心急了。
朱公子可是現在主管全縣的稅收,要是他倒了。換上一個跟主簿一樣的官員,那可如何是好。萬一要是遇到一個,比主簿更狠的,那他們豈不是活不下去了。
想到這裡,這個菜農眼神堅定。他朝周圍的幾個朋友望去,發現他們也正在相互詢問著。
“要是朱公子,朱師爺是被冤枉的。他們這些受了朱公子恩惠的百姓,可不能讓朱公子白白承受這種汙蔑。”說話的是菜農老張,他是這幫菜農裡面年紀最大的,一般有什麽事,菜農們也以他為首。
“恩,是的!”
“要的,這硬是要的!”
其余的菜農聽到老張這麽說,也點頭讚成。
像老張這些菜農,還有一些小商販的主人。也一個個朝熟悉的人打招呼,示意要是朱公子要是被誣陷的話,他們一定會站在他的身後,替朱公子伸冤。
其實並不是百姓們,這麽好心替朱桓玉說話。而只是他們被官員們的貪汙,嚇怕了。尤其是湘鄉縣,本來就窮,而且是重稅區。要是官員再貪一點,百姓們簡直就沒法活下去。所以才有了這,數千百姓眾志成城的一幕出現。
“好了,好了,你們這些老人家。加起來年紀都比大明朝的歷史還長了,如此行徑。豈不是讓我為難嗎!”縣令李沂嘴裡這麽說,手中暗暗朝四爺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好一個四爺,區區一句提示,就讓他發揮的如此淋漓盡致。
李沂用真摯的眼神,看著周家的諸位老人。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鄭重的承諾到:“你們有什麽冤屈,速速道來。本縣令,一定替你們做主。”
張繡看著眼前的場景,就算是再傻,也知道情況不對了。他四下張望,準備伺機逃出去。
可是他已經錯過了離開的最好時機,現在縣衙門口,已經被圍觀的群眾牢牢堵住。尤其是那些心中記掛朱桓玉的百姓,一個個看著張繡的眼神,都透出凶光。怎麽可能讓他,輕易的離開此地。
四爺擦了一把眼淚,顫巍巍的指著張繡,一臉的悲憤與無奈。
一個翻身,直接朝著縣令跪了下來。其余的老人,看到四爺這樣,這跟著跪了下來。
這下可好,周家的人看到長輩都跪下了,一個個也老老實實的跟著跪了下來。那些周家的家丁,看到主人都跪下了,豈敢不跪。於是整個縣衙之中,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麽,有什麽冤屈,你們說啊!”李沂臉上露出一副情系百姓的好官員的模樣,雙手更是一直朝上招手,示意這些跪著的人群站起來。
可是四爺就是不開口,也不起來。
張繡看到這幅情景,臉上開始有冷汗冒出。握了握拳頭,發現手心都已經濕透。他隻好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周恭秋。
此時周恭秋臉上一臉頹敗的表情,看到張繡的眼神,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書呆子,剛才示意他走不走。現在想問我,看著場面,就是化身蒼蠅也飛不出去啊。
看到周恭秋無能為力的眼神,張繡將視線轉移到身邊的衙役身上。
‘他們可是知府手下的衙役,面對這些刁民,應該沒什麽問題吧!’無奈之下,張繡隻好抱著這樣的念頭,將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希望轉移到這些衙役身上。
哪知道領頭的衙役,看到這幅情景。表現的比他還不堪,就連他身後的那些衙役也是。仿佛想到了什麽恐怖的畫面一般,一個個冷汗直流。
李沂看到這裡,心裡也豁出去了。區區一個張繡,當然不值得自己這麽做。可是想想他背後的那個五品大員,也就覺得值了。當下一副為國為民表情的他,伸手將衣服的下擺一掀,碰的跪了下來。
雙手抱拳,一臉嚴肅的說道:“諸位父老鄉親,本官來到湘鄉縣也有三年。這三年,本官的為人,相信大家也很清楚。 雖然說不上堪比海瑞大人,至少做到了一個父母官的本分。現在周家的諸位老丈,無論你們遭遇了什麽冤情。請你們放心的講出來,就算是丟掉頭上的這頂烏紗帽。我李沂在這裡發誓,也要替你們主持公道。”
周圍的百姓聽到李沂這麽一說,一個個都讚不絕口。許多的百姓,也心甘情願的跟著跪了下來。這個縣令老大人,雖然說不上是青天大老爺,可是比那些貪官汙吏實在是好上了太多太多。
李沂看著跪下來的百姓,心中也是一片欣喜,沒想到這麽一跪,竟然跪出了大片的人心。看來以後湘鄉縣的宦冠志上,肯定有自己的名字了。
四爺看到李沂的表演,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跪著理了理衣襟,恭敬的說道:“稟告青天大老爺,小老兒要狀告知府老大人。”
四爺的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什麽,我又沒有聽錯。周四爺剛才說,他要狀告周府老大人。’一個人不敢置信的朝周圍的人問道。
周圍的那個人,同樣的一臉不可置信。但是還是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剛才他也聽到了同樣的話。
反應最大的是張繡,他聽到這句話。看著四爺,好像看到鬼了一般。
‘這個老頭子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區區一介白衣,竟然想狀告五品知府。可笑的是,他還是朝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高的狀。這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