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轟轟轟——”
炮聲過後,一道道黑影“呼——”的從山下飛上來,山丘上的遼軍幾乎齊齊仰頭,當面的步卒紛紛向兩面躲閃,而躲避不及,被炮彈擊中之人,無不筋斷骨折,更有甚者被炮彈穿透火折為兩半,淒厲的慘叫聲蔓延著恐懼的情緒。因為鐵桶炮射程不如宋軍,同時因為防炮工事不足,原本居高臨下的遼兵,宛如活靶子一樣,生生地在山丘上硬捱宋軍鐵桶炮的轟擊。雖然因炮擊而斃命的遼兵,在數萬人之中隻佔很少一部分,但對士氣的打擊卻極為巨大。這種挨打卻不能還手的窘境,是擅長騎射的契丹勇士原本不曾體會到的。
“北院大人,”奚軍統領蕭麻槐大聲請求道,“請讓騎兵衝擊宋軍大陣!”
“等等,再等一等!”耶律鐵哥的臉色青黑,冷冷盯了山下一眼,就這麽耗著,宋將自以為得計,待到後面,有他哭的。耶律鐵哥執掌北院,在遼國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蕭麻槐不敢強項,憤憤然提到下去,大聲喊道:“挺住!”
“挺住!”“挺住,一定要挺住!”
契丹話、女真話、漢話在山丘上此起彼伏。遼軍布設在山丘上的鐵桶炮也在不斷反擊,然而,炮彈不是太近,就是太偏,除了造出一個個大土坑外,沒有幾枚落入兩裡開外的宋軍大陣。遼國的將軍人人臉色鐵青,下層的軍卒的面色蒼白,不知道下一個被炮彈擊中的倒霉蛋是誰?轟擊山丘上的遼軍炮壘大約小半個時辰後,炮彈逐漸轉向山丘側面,一邊轟擊女真軍和奚軍步陣,一邊為攔阻契丹騎兵進行試射。眼見炮擊已經有了效果,趙行德發出了進攻的旗號。
“左軍——起立!”“起立——”“全體列隊——”
一聲聲軍令大聲發出,在中軍附近盤膝而坐的左軍各營軍卒迅速站起身來。火銃槍彈藥是早就上好了的。軍陣四周的軍卒將火銃槍上好槍刺,中間的將士們槍刺仍掛在腰間,他們將火折子從腰間取出,右手同時握著火銃槍後端和火折子,左手拿著火銃槍管前段。火銃的兩根撐棍是用草莖和銃管拴緊在一起的,防止行進時搖搖晃晃,當用的時候一拉就斷。緊打裹腿讓軍卒看起來格外精神,片刻後,二十一個營方陣已經整隊完畢,依次通過負責防守和警戒的右軍方陣間隙移動到了前方。
“快!”炮長杜淳抹了把汗水,大聲喊道嗎,“加把勁兒啊!”
一群炮手在四面火銃手的保護下,驅趕騾子拉動三寸炮,伴隨進攻的軍隊。
四寸炮重達千斤,通過各種方法減輕重量,三寸炮也重達七百余斤。炮手們人人汗流浹背,有的人扶住炮架,輪子,有人死命地抓著騾子的韁繩,防止它突然受驚。“若是劉統製在就好了。”杜淳有些遺憾地想到,輕型鐵桶炮伴隨火銃槍手發起進攻,本來是劉志堅的想法,可惜在北征之前,劉志堅卻被分配到了韓世忠統領的西進軍隊中。與劉志堅一同被發往韓世忠麾下的,還有一大批幹練的火器老軍官,雖然趙行德緊接著提升了一大批新進軍官,又補充了經驗豐富的漢軍火器軍官進來,但往日的同袍不能並肩作戰,總歸令人遺憾。
張九融朝左右看了看,二十一個方陣的軍旗盡收眼底。趙行德麾下火銃營的隊列在整個宋軍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上萬火銃手準備同時向敵陣發起進攻,場面在浩大中帶著一種肅靜,甚至令張九融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中興大業,”張九融在內心中大聲喊道,“在此一戰!”
左軍統製已經發出前進的號令,他猛烈地搖了搖頭,將書生意氣搖出了腦海,拔出雁翎刀,大聲喊道:“前進——”“前進——”伴隨著各級營統製、護軍使的號令,二十一個方陣,每七個營為一波,後面營隊正對著前面營隊的空隙處,一萬名火銃手邁著整齊而堅定的步伐,朝著山丘上的遼軍大陣行進而去。火銃手通過了平坦的曠野,行進中間遇到彈坑,便毫不猶豫地跳過去,然後繼續前進,來到山丘下面,稍稍整頓了隊形,便迎著迎面而來的炮彈,繼續向前挺進,山風呼呼地吹,吹動著他們火紅的旗幟和灰白色軍袍。
“前進——”
“前進——”“前進——”
左軍牙兵擲雷手營行進在全軍的最前方。身高體壯的擲雷手們身披重鎧,胸前掛著藤條製成的圓筐,裡面裝滿手雷。錢深左手挽著一面小方盾,右手握著一根短柄狼牙棒,透過頭盔的縫隙,錢深看到遼軍的方陣越來越近。
因為倉促而來,遼軍還來不及挖掘壕溝,但和宋軍一樣,他們陣前插了不少鹿角,只是比宋軍的簡陋一些。“呼——”一枚黑黝黝的彈丸呼嘯而來,錢深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將頭側面一偏,隻覺炮彈似乎從耳畔飛了過去,他的口腔裡充滿苦澀的味道,耳中根本聽不見後面是否有慘叫聲。“王八蛋!”這枚近在咫尺的炮彈似乎點燃了他的怒火,錢深憤憤地朝著山丘上看去。“轟!”“轟!”“轟轟!”越往上去,遼軍的炮火就越猛烈,不管有多少人倒下,擲雷手們一直往前走,不回頭看一眼。炮彈穿過了擲雷手的單薄的陣線,直愣愣地打進緊跟在後面的宋軍火銃營中,幾乎每一枚落入宋軍陣列的炮彈都能擊倒數人。
“前進——”
“前進!”張九融等護軍使不停地高喊激勵軍卒。
“挺著死!”河北行營的老指揮何進喊道,“挺著死!”
“前進!”“前進——”
在都長以上軍官的大呼小叫聲中,大多數火銃手沉默著,咬牙堅持著這堅韌而可怕的進軍。許多人慘叫著倒在前行的途中,後面的人快走幾步,邁過死傷者的屍體,填補了倒下者的位置,踉踉蹌蹌的繼續前進。到達距離遼軍大約三十四步的地方,火銃營方才停下來,排第二位的軍卒撐起撐棍,遼軍的箭矢如蜂群一般撲面而來,這是大多數遼軍弓箭射程之內,箭矢密如雨下,灰白色的尾翎刹那間插滿山坡。
幾乎每個擲雷手身上都插著好幾支箭,錢深飛快地將盾牌尖底插入地下,箭矢射在盾牌前面,劈劈啪啪如雨打荷葉,汗水順著鼻梁淌了下來,滴在下巴上,又順著下巴流進領子裡,浸透了內襯的革甲和貼身絲袍。
“一、二、三......”錢深顧不得這些,將從筐裡取出五個手雷,在盾牌後擺成一排,從腰裡取出火折子,依次點燃了幾個手雷,開始低聲地數數,“八、九、十”,他猛然站起身,奮力將手雷朝遼軍投過去,飛快縮回來後,他緊接著將擺著地上的另一個手雷擲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在極短的時間內,宋軍陣前先後劃出數千道黑影,手雷落入遼軍陣中,“轟”“轟轟”“轟轟轟”的劇烈爆炸聲大作,塵土飛揚,嗆人的煙霧升騰起來,威勢甚至超過火炮的轟擊。也有些手雷因為擲雷手的失誤或陣亡,在原地爆炸,騰起一陣陣煙土,但因為前排擲雷手的隊形松散,距離火銃營本陣尚有一段距離,除了擲雷手死傷外,造成的傷亡微乎其微。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
幾乎在同時,陣前火銃如炸豆般爆響起來。按照“最短時間間隔”和“最猛烈的合成火力投送”的兩項條令要求,歷經無數次演練,北征軍火銃營與擲雷手的配合已臻完美。無數銃子宛如狂風大作後的暴雨,呼嘯著穿透煙霧射向遼軍陣中,鐵彈丸有巨大的穿透力,被擊中者非死即傷,並引起了巨大的混亂。
“衝啊!”錢深爆喝一聲,將筐子從胸口扯脫,棄了盾牌,雙手緊握著狼牙棒躍了出去。
“殺呀!”“殺!”
扔出手雷的擲雷手們呐喊著,揮舞著鐵斧,狼牙棒,鐵椎槍等重兵刃躍入遼軍陣中,緊跟在他們身後的,是潮水般的火銃槍手,他們剛剛發射過一輪火銃,上好槍刺便衝向遼軍大陣。數千枚手雷爆炸和火銃子,堅決的衝鋒,幾乎在瞬間摧毀了遼軍前陣。無數女真軍、奚軍戰士,剛剛在炮轟下尚能苦苦堅持, 此時卻喪失了最後一絲勇氣,轉身而逃,兵敗如山倒一般,無數潰兵匯成一股巨大的洪流,避開山丘頂上嚴密設防的鐵桶炮陣地,分別向兩側逃去,倘若不加以阻止,宋軍這一次衝陣就能拿下遼軍布設鐵桶炮的陣地。
“北院大人,騎兵!騎兵橫衝!”蕭麻槐衝著耶律鐵哥大聲喊道。
這些悍不畏死的宋軍,簡直就是魔鬼附身,頂在前面的女真營已經完全崩潰了,奚軍營不能像女真營一樣白白送死,契丹人最引以為傲的騎兵呢?
“北院大人,快讓騎兵橫衝宋兵!”蕭麻槐滿臉青筋暴起,他也算是後族近親,真到了要命的時候,也顧不得耶律鐵哥的貴重身份。
仗打到這個份兒上,每個遼軍將領都明白,鐵桶炮是兩軍交戰不可或缺之物,若是讓宋軍攻佔山丘並俘獲了遼軍的全部火炮,那除了退兵之外,別無選擇,這場戰役便算失敗了。耶律鐵哥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下令打旗號,讓山丘後面待命的五千宮帳騎兵出動,橫衝正面的宋軍步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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