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唆無知的青年去送死,哈桑派可謂陰險歹毒,”趙行德暗歎,又疑道,“此伎倆已經傳揚了出來,為何還能行騙呢?”
“大食突厥人的王公對哈桑派的人都是格殺勿論,”司馬君防沉聲道,“可惜,二十多年前,西方蠻夷的東征軍四處燒殺搶掠,大食和突厥諸侯猝不及防吃了大虧,局勢大亂,這哈桑派失了製約,才越來越鬧騰,最近居然將鷲巢建到我朝了。專門刺殺宗教裁判所的長老。”
金昌泰疑道:“這卻是為何?”他在券票坊市如魚得水,卻對這些教門衝突的秘辛了解甚少。
司馬君防卻在這方面下過不少功夫的,低聲道:“宗教裁判所的一些教門長老,與這哈桑派在百多年同出一源,只不過百年前便各自分道揚鑣,在我朝傳教的長老願意接受宗教裁判所的管束,並相信‘通曉真理是上天國的路徑’,教中長老往往鑽研藥理物性,以探求天道。而這哈桑派卻以刺殺為能事,在大食也曾顯赫一時,甚至建起國中之國,多次刺殺大食的皇帝。在西方蠻夷東征之前,這哈桑派可稱得上是大食諸侯背上的芒刺。”
王童登冷笑一聲,道:“哈桑派的勢力想要滲入我朝,最能洞燭其奸的宗教裁判所長老,就成了擋路石。可歎,百年前尚是兄弟,下起殺手,卻比仇敵還要狠毒。”潛伏的刺客殺害了兩名宗教裁判所長老後,夏國皇帝龍顏震怒,軍情司當即將哈桑派列為鏟除的對象。
這一教派還經常劫掠過往商旅,一旦發現鷲巢,保護商路為己任的承影軍便當仁不讓。
“月余前這夥人劫掠了我朝商隊,居然將連腳夫也一起殺光了,第三天發現,屍體已經快被野獸啃食得不成樣子。軍情司的細作明察暗訪了許久,終於發現了鷲巢。”段懷賢指著地圖,荒漠中間一座高山,離南向商路大約有百余裡,沉聲道,“還算順路。”
“鷲巢向來構築在高山上,易守難攻,各位有何方略克敵?”
趙行德低頭沉思,眾將計議了片刻,王童登獻策道:“以末將所見,但凡易守難攻之處,其出口必少,只要揀選精兵將其扼住,然後再將附近裡通奸人的居民都遷移。這裝神弄鬼的,必然惶恐。到那時我們再派使者去招降他們,待其下山後,一舉成擒,然後便交給軍情司詳細拷問,以斬草除根。”
這一策勝在穩妥,段懷賢讚許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就照此策,明日出征。”
行軍司馬留下來協助段懷賢完善圍剿鷲巢的方案,計劃要派出十余小隊人馬,先找出所有山上往下的通道,然後分兵以弓弩扼守。這刺客派雖然神出鬼沒,但以天羅地網堂堂之陣迎之,也叫他插翅難逃。再調動附近的州縣團練兵和縣衙捕快,協助軍情司將附近的居民逐一甄別,凡是裡通奸人的,即按照本朝的“告奸連坐律”,或當場斬殺,或發配小海為驃騎軍役使。
趙行德因為精通觀天定位之術,也被劃在了先期查探道路的一支分隊中。軍士們武藝強橫,又有馬匹,十余人的分隊,自保便無問題。趙行德在河間是經歷過大小數次流血戰鬥的,心情到不似有的軍士那般凝重。這哈桑派倒是西行路上一樁奇聞異事,當晚在驛站中便將此事記錄下來,預備鏟除了鷹巢之後,發給敦煌地李若雪聊解閑愁。夏國郵驛發達,驛馬的腳程比行軍快,如果時機恰好,軍士甚至能夠在驛站裡收到家書。趙行德在高昌和疏勒都曾經收到過李若雪那信箋,“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的娟秀字跡,淡淡香味,讓他輾轉反側。
陳康也答應過他,會代為打聽在在關東的晁李兩家,以及陳東、鄧素等人的消息,甚至可以幫他向宋國的親友傳遞書信。
在筆記的末尾,趙行德寫道:“人之智有限,豈能妄言通天。鑒此光怪陸離之狀,乃知聖人所言‘敬鬼神而遠之’,是修身之正道。”
康居的夜色才剛剛降臨,福建路泉州已是月到中天,太守府書房西窗下,燭火遙遙,太守王厚居臉色蒼白地看著花腿書卓上一張字帖,上書“使君代天牧守,而覥顏侍奉權奸,妄興大獄,摧殘風骨,實負國恩。冥冥定數,皆循環報應。有一人罹難者,使君骨肉難全,有破家者,使君親族不保。禍福一念,勿怪言之不預也。”
夫人朱氏臉色也是煞白,抹著眼淚道:“這夥強人太過歹毒,老爺啊,清兒已經不見兩日了。”竟忍不住抽泣起來,“我苦命的孩兒啊。”
雖然字條說的含含糊糊,王居厚心中卻如明鏡一般,他有心報效蔡公相重托,構陷了幾個罪名,將泉州數家士紳下獄,誰料居然捅了馬蜂窩,不但日日有其它的士紳代為陳情,就在下午,自己唯一的獨生子王清居然被人拐走了。日暮時分,這字條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桌上。“這幫無法無天的混帳東西。”王居厚站起身來,一掌拍在麝香木桌上,震得自己手心也隱隱發痛,“整天說什麽讀聖賢詩書,做出來事情居然如此下作!”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朱氏擔驚受怕地看著他,帶著哭腔道:“老爺, 咱家就這一根獨苗,你可不能讓他遭那幫強人的毒手啊。”
王厚居頹然坐回到圈椅上,閉上眼睛,擺了擺手,示意朱氏不要打擾他。五天后,被泉州府下獄的數家士紳盡數獲釋,太守的幼子也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送回了府上,小孩子不辨東西南北,隻說是被人帶到一艘大海船上玩了數日,提起時,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恨得王居厚差點動用家法,可夫人朱氏卻一把將王清樓在懷裡,心肝兒肉兒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
這十幾日下來,趙行德等承影營軍士已經將刺客鷲巢附近道路都查探清楚,這是一座高聳孤峰,共有三條道路可以下山,刺客教派的人聚居在山上的巢穴裡,在巢穴附近的險峻山道修築了關卡,而山下面的通道居然沒有斥候警戒,承影第七營輕易地便封鎖了道路,然後通知縣衙的捕快和團練軍對當地的居民進行甄別,又辨認出了數十家已經皈依了刺客派的人家,並拷問出有五人參與了伏擊襲殺過往商隊的暴行,當即在公審之後斬決,其家人知情不報,按告奸連坐律令,發配小海為膘騎軍役用。
出路被斷絕的刺客們,驚慌失措地衝擊過兩次關卡,被亂箭射回去後,便困守在鷲巢內,竟不受招降,只等夏國軍隊來攻。戰局底定,段懷賢便不欲這些亡命之徒磨蹭時間,打算強攻,趙行德獻策用火攻,被段懷賢采納。於是調動了康居城城衛軍的拋石機,火油彈等,又用駱駝大車運來了上千斤火藥,每當順風的時候,就將這些引火物朝著刺客教派的扼守上山通道的關隘投放,隻燒得那裡無法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