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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第202章 不寒而栗
文祥之心痛,並不僅僅出於他和恭王的個人情分。

 朝野公認,文博川“正色立朝”,這個“正”,既為“嚴正”,亦為“中正”,意思是說,在政爭面前,文祥的立場,相對中立而公正,不會因為個人的因素,輕易“選邊兒站”。在這一點上,他和寶鋆,雖同為恭王的左膀右臂,卻有著本質的不同,寶鋆確實是恭王的“私人”,但文祥確實不是恭王的“私人”。

 以前,文祥一度希望,肅順、恭王二人,能夠同舟共濟,互補有無——在文祥看來,肅順的銳意除弊,恭王頗有不如;恭王的眼界開闊,肅順則難望項背,若二人攜手,正是天作之合,實為國家之福。

 可是,事實證明,這純屬空想,在肅順、恭王只能二擇其一的情況下,文祥自然只能選擇恭王。

 後來,類似的“空想”,文祥又放到了恭王和關卓凡身上。

 文祥亦一度以為,自己是能夠居中為恭王和關卓凡緩頰的——拿洋人的話說,自己應該是恭、關之間的一道“橋梁”。

 自己有一個天然的優勢,就是“瓜爾佳”這個姓氏。自己是瓜爾佳氏,恭王福晉是瓜爾佳氏,關卓凡也是瓜爾佳氏,你看,三個人都是瓜爾佳氏,這個“瓜爾佳氏”,不就是最好的一道“橋梁”麽?

 細論起來,自己的“瓜爾佳”,和恭王福晉的“瓜爾佳”,距離更近一些——兩個人都是正紅旗,關卓凡呢,則是鑲紅旗出身——當然,他早就抬進了正黃旗。不過,彼此就有疏離。也是有限的,兩紅旗其實同源:正紅旗為太宗長兄代善所領,鑲紅旗為代善長子嶽托所領。嶽托薨後,兩紅旗一度皆為代善管領。

 文祥的“空想”。既出於他為國家打算的公心,也和兩紅旗的傳統政治立場有關。

 從代善開始,兩紅旗就秉持著這樣一條政治原則:堅持效忠皇帝的基本立場——不論在台上的是什麽人;如果涉及到皇權的爭奪,就力持中立,不輕易卷入爭位、奪嫡之類的大漩渦。

 代善支持太宗繼位,為自己這一支掙下了三個“”,之後,遇到類似的情形。兩紅旗就很少再做出頭椽子了。世祖繼位的兩黃、兩白之爭,多爾袞的身後被黜,聖祖晚年的九王奪嫡,世宗的兄弟相殘,這一系列上位者之間的劇烈爭鬥,兩紅旗都盡量與之保持距離——因為從不參與,所以從未被禍。

 可是,同為兩紅旗出身的關卓凡,似乎並未走上這樣一條中庸、平和的路子。

 文祥已經看的很清楚了,關卓凡這個人。狂飆突進,真正是“雖千萬人吾往矣”,這種氣魄。不是恭王能比的,倒是和肅順相差仿佛,都是一股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勁兒。只是關卓凡的手段,較之肅順,高明得太多,別人對他的觀感,較之肅順,亦天壤有別。

 拿“關恭合流”來說,其實並不是平等的合作。也不是文祥曾經幻想過的“互補有無”,實在是“恭”合於“關”。“恭”變成“關”的一部分。

 “恭系”的人物,作為個人。有本事、有能力,願意合於“關系”的,關卓凡無任歡迎,不但繼續委以重任,信用之專,甚至比在“恭系”的時候,猶有過之,譬如許庚身、曹毓瑛,以及自己。

 但是,“恭系”作為一個整體,卻是不允許繼續存在下去的;“恭系”的首領——恭親王本人,更加不允許繼續留在樞府之內。

 這一層,剛開始的時候,文祥還看不大清楚,但是,愈到後來,愈是分明。

 關卓凡一點點、一步步,將“恭系”分化、瓦解,將恭系的地盤,一塊又一塊,拿了過去,將“恭系”的人,一個又一個,從原來的地盤上,或者“俘虜”了過去,或者驅逐了出去,整個“恭系”,被他一口又一口地吃了下去,恭親王本人,也終於被徹徹底底的趕出了政府!

 雖然不情願,但形勢比人強,文祥最終也接受了這個現實。他也承認,一山不容二虎;也承認,對於國家而言,關卓凡是比恭王更好的選擇;也承認,如果關卓凡秉持兩紅旗的“中庸”的政治原則,很多事情就辦不下來,譬如,改革八旗,改土歸流,等等。

 可是,今天的情形,讓文祥覺得,關卓凡對待恭王,未免“狂飆突進”的太過分了!

 文祥曉得,在嗣皇帝的人選上,“上頭”和關卓凡,絕不會屬意載澄和載瀅——因為他們是恭王的兒子,把載澄、載瀅拎出來,就是走一個過場。

 同時,關卓凡也絕不會不曉得恭王對於“嗣皇帝”避之唯恐不及的本意。

 既如此,雖然過場不能不走,但如果肯與人為善的話,以關卓凡之能,怎麽可能想不出更妥當的法子,體體面面的走這個過場?為什麽一定要把恭王夫婦逼入如此難堪而屈辱的境地中?!

 恭王、關卓凡之間,雖然曾有齟齬,但恭王畢竟是有大功於國家的人,何況,兩人還是事實上的翁婿關系!何至於勘磨至此?

 較之載漪出局之輕松、體面——他還是“罪余之子”呢,就更加叫人替恭王不平了!

 文祥暗暗的吐出了一口長氣。

 可是——

 什麽才是“更妥當”的法子呢?

 文祥的腦子,轉了又轉,一時之間,卻是計無所出。

 他不由得苦笑了。

 還有,也是更重要的,既然不願意立載澄、載瀅,載治、載漪兩個,又沒有二次承繼的資格,那麽,難道真的要到仁宗一系之外去找嗣皇帝?

 這可是下下之策中的下下之策啊!

 如是,宣宗一系、仁宗一系,一定不會讚成。反對的力度會去到何等的程度,目下,包括當事人自個兒——宣宗一系、仁宗一系的親貴。大約都無法預料。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睿王那句“花多眼亂,大夥兒的心思,也跟著亂了”。可不是玩笑話!一旦帝系偏移過甚,不論嗣皇帝出於哪一支。其他的支系,一定不服氣:彼此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麽你那一支能做皇帝,我這一支就不能做皇帝?誰的祖宗的功勞少過誰嗎?

 什麽,你“德才兼備”?哈,哪個封的?我還說我“天縱英明”呢!

 這個念頭一起,就不得了了!想一想司馬氏的“八王之亂”吧!

 本朝的情形,不同兩晉。未必會走到那一步,可是,八旗彼此之間,離心離德,怕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才是最可慮的!

 還有,如果嗣皇帝將來食言而肥,跑去尊崇“本生父”,重蹈前明“大禮儀”的覆轍,那就更加熱鬧了!

 這幾重狀況疊加在一起。大清會變成一副什麽模樣?

 真是略一思之,便不寒而栗!

 文祥思潮起伏,自個兒猛嚇自個兒。不過,“不寒而栗”的,並不止於他一人。

 驚心動魄的場景過去了,沉重的靜默之中,大部分的親貴,回過些味兒來了,不少人,都開始覺得心底隱隱生寒。

 不過,他們“不寒而栗”的對象和內容。並不同於文祥。

 遠支親貴、近支親貴的感受,又不一樣。

 除了睿王。其余的遠支親貴,原先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叫來見小皇帝最後一面——雖然,這一面,其實也沒有真正見上,不過,意思總算到了;更加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機會參與“議立嗣皇帝”這個恭王口中的“國家第一件大政”。

 本朝以八旗立國,國初之時,諸王貝勒並立,皇權其實有限。順治朝,多爾袞獨攬大權,壓迫世祖,可是,另一方面,卻也開始集權於樞庭。多爾袞死後,追爵毀墓,黜出玉牒,但他手造的這個局面,卻維持了下來。某種意義上,如恭王“退歸藩邸”之前,密議於文祥、寶鋆時分析過的,帝系算是“因禍得福”。

 康熙朝削藩,削的,不僅僅是西南三藩,其實還有帝系以外的軍功宗王,在聖祖手上,皇權終於初步鞏固了。

 世宗登基之後,不僅帝系以外,帝系以內的宗王,一般大力裁抑,怡賢親王允祥,算是最後一位真正掌握事權的宗王。

 允祥死後,宗王不涉中樞,這條規矩,就算正式定了下來。雍正以後、乾、嘉、道、鹹四朝,都凜遵無誤。

 這條規矩,是在文宗手上、恭王身上打破的。文宗不僅叫恭王進了軍機,還叫他做了軍機領班——恭王是宣宗親子、文宗胞弟,他的身份,不進軍機便罷,既進軍機,便無法居他人之下。

 文宗破壞祖製,並非因為他推重恭王,少了老六就過不了日子,實在是因為文宗之得位,不無機巧之嫌,自覺內疚神明,不能不對輿論有所敷衍,不能不對恭王有所補償。

 這個口子一開,就再也收不住了。

 文宗、恭王兄弟齟齬,恭王被趕出了軍機處,趕回了上書房,文宗啟用自己真正信任的肅順、載垣、端華——載垣是允祥一支、聖祖一系,到了鹹豐朝,雖然距離帝系已經很遠了,但還可以勉強劃進“近支親貴”,肅順、端華兩兄弟,卻是地地道道的“遠支親貴”。

 肅順的爵位,不過一個輔國將軍,載垣、端華,可是兩個不折不扣的“”,就是說,不但遠支親貴進了中樞,遠支宗王也進了中樞。

 肅順掌權的日子,大約是康熙朝以降,“遠支親貴”最風光的日子。

 可是,這份風光,僅止於肅順、端華哥倆兒,其他的遠支親貴,不僅沒從肅順這兒落著一點兒好兒, 反被他一邊大罵“咱們旗人混蛋多”,一邊大力裁抑,弄得灰頭土臉,一肚子的惡心。

 所以,肅順伏誅,不論近支親貴還是遠支親貴,都一律叫好,彼時,不少人還有這樣一個幻想:肅六塌了,恭六“複起”,咱們這班遠支親貴,是不是就可以“出頭”了?

 事實證明,這僅僅是一個幻想。

 表面上,恭王雍容揖讓,就對一個六品的主事,也是客客氣氣的,同肅順的囂張跋扈,動輒指著人的鼻子罵,天壤有別。實際上,他把所有的權力,都抓在了自己和自己的親信的手裡,中樞的權力,其余親貴,包括胞弟醇王在內,都碰不著邊兒。

 近支親貴尤如此,遠支親貴就更不必說了。

 因此,大夥兒很快就有這樣一個共識了:恭六和肅六,其實是一丘之貉!就有區別,也不過是一個披了張羊皮,一個沒披那張羊皮罷了!

 直到關卓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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