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亂世戾匪欲剪徑,鬼市天師初現形
夜。
雖然這還是春末夏初的光景,可那夜間已經漸漸有了種悶熱的感覺,無數蚊蟲更是在山間林中紛飛不已,若是趕路那還好點,一旦停下來就很快被爬的滿身滿臉都是――當然,這日子誰會子在那些樹林中不動彈呢,除非是強盜或者小賊吧?
但天下無巧不成書,這林中真是有一群人躲著等待送上門的肥羊。
帶頭的漢子穿著一身極不合身的綢袍,那明顯短了一截的下擺被塞在腰帶中扎著,坐在林中一塊石頭上,一手杵著把砍柴的長刀,一手在臉上劈劈啪啪拍個不停。拍的一陣,這漢子不由心中煩了,咒罵道:
“娘的,什麽鬼天氣啊,好好的窯姐兒摟不成在這裡喂蚊子,他媽的真是自己找罪受――喂,麻三,你的消息到底準不準啊?要是今天撲空了,老子非要把你的頭給擰下來!”
旁邊有個麻臉漢子正在一手搓著脖子上的泥垢一手扇著風,一聽帶頭老大喊了,連忙坐直身子應道:“倒兒爺,這消息是千真萬確的!我分明看那暴眼子老頭掏出一袋子沉甸甸的現大洋,從龜兒子的雜貨鋪買了一大車的東西,那錢還沒用完…”
“那他媽的這麽半夜了怎個還沒到啊?”被稱為倒兒爺的帶頭漢子煩躁起來,打斷了他的話,轉過頭問另外一個人:“陳皮子,你是本地人應該熟悉這邊地形了,你給老子算算,那買東西的暴眼子老頭到這裡要好久,是不是走了其他路了?”
那叫陳皮子的本地人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精明,比著手算了半天,很肯定的說道:“倒兒爺,你看,那暴眼子老頭吃了雜碎湯喝了老黃酒,趕車的時候多半要慢點,加上本來就是匹老驢在拉車,估計再怎個到這裡也得四個時辰嘛――你老別心慌,穩到,估計再有一會就差不多了。”
“這老狗日的倒是吃好喝好了,弄我們在這裡挨蚊子咬!”倒兒爺聽陳皮子的話也算是比較滿意,但是依舊滿心怒火,想了想,他發了個狠道:“媽哦!老子今天心頭硬是不巴適,算他倒霉,一會東西拿了以後把心肝子給老子掏出來,回切熬碗醒酒湯泄下火氣!”
“要得!”幾個滿臉凶相的漢子低低叫了聲好,看上去個個都對這人肉心肝湯饞得不行,更有甚至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說了句:“安逸!”
正在說話,那草叢中突然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一群人頓時都跳了起來,不多會草叢中鑽出個瘦弱的半大小子,滿嘴口涎的出現在大家面前,滿臉的興奮:“倒兒爺,人、人來了。”
“咻咻~”一群漢子頓時都叫了起來,也不需要誰招呼,提著手邊的刀啊斧子啊就衝了出去――本來嘛,半夜三更對付個趕車的老頭,若不是怕東西搬不走根本不用這麽多人出來,現在人既然到了還擔心什麽呢,只需要衝出去殺掉那暴眼子老頭,這車貨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一群土匪衝出小樹林,居高臨下在那土坡上一看,果然遠遠的有輛老驢車搖搖晃晃的過來了,那車最上面蓋著稻草也看不見是什麽東西,隻是知道滿滿實實小山坡似的確實不少。趕車的老頭悠哉悠哉半躺在那些東西上面已經睡著了,隻是由著驢子自己慢悠悠的朝前趕路,車軸不住發出吱嘎、吱嘎的怪叫。
這些家夥眼睛頓時紅了,頓時嗷嗷怪叫著就衝了下去,手中的武器在頭上高高的揮舞著,顯然沒把這老頭子當回事!
那本地人陳皮子原本也是跟著衝的,但是沒兩步他突然瞄見了車位的一杆小旗,臉色立刻就變成了死灰色――這貨死死拉著身邊倒兒爺的衣裳,發出殺豬一樣的哀嚎:
“不、不好了!倒兒爺,這個、這個車子不能搶啊!”
那倒兒爺被這貨一拉倒也頓了頓,可身邊的人都紛紛朝著下面衝去自己又沒看見多大危險,那還顧得上陳皮子在說什麽,隨手把這家夥一巴掌甩開大步衝到了前面。
這群人阻攔不住嘩啦啦全部衝下了土坡,陳皮子臉黑得跟個鍋底似的,左右瞅了瞅居然轉身就跑。誰知道他剛剛邁步不知怎麽雙腿驟然一軟就此坐到了地上,這貨嘴角抽搐了幾下竟此嚎了起來――那眼睛盯著那車後的小旗哭得那個傷心啊,前些年死了娘老子都沒見這貨如此過,一邊哭還一邊抽自己耳光,“我錯了,饒命啊!我錯了,饒命啊…”
這究竟是一面什麽樣的旗子啊?
放眼看去,這旗子不過尺許見方,黑底上有個旗杆模樣的圖案,上面有幾個大大的篆字:
陰司鬼集!
聽見身後陳皮子嚎也曾有兩三個家夥回頭望了望,但其他人都說那貨是第一次出來做買賣嚇著了,於是沒管,隻是隨著倒兒爺一起把這車子團團圍住叫喊:“喂,老頭子,起來了!”
驢車被這麽多人一圍自然停了,一群人敲車板子的敲車板子,踹車軸的踹車軸,那麻三還伸著手用棍子去捅那躺在頂上的老頭。
才兩下,那暴眼子老頭睜開個惺忪的雙眼醒了,見到這麽多人居然也是不驚不懼的,坐起來扣扣眼屎露出滿口的黃板牙,說道:
“你們這是幹啥呀?圍著我一個老頭子,”老頭子說著把手從後面伸進褲襠裡抓了兩把,“你們是強盜麻匪吧?就算是和我也別折騰啊,我這啥都沒有,你們搶起來完全莫意思嘛!”
那倒兒爺惡狠狠的用砍刀在手中搖了搖,張狂的叫道:“格老子的,龜兒子話還多嘞!都說你們這邊的哈兒多、膽子大硬是不假,這個樣子居然點都不虛火!”說到這,他手中的刀在車板上猛然一剁,吩咐道:“來啊,把這個老龜兒子給我綁起來!”
幾個漢字齊齊一聲喊,擁來就想把老頭從那小山也似的東西上拖下來,誰知道這老頭兩手一擺:“別啊!各位,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經不起你們折騰,還是自己下來好了!”說著話就從那車板上順著溜了下來,雙手朝後面一背,露出個猥瑣而討好的笑容:
“諸位悠著點,請千萬悠著點…”
“哼!”倒兒爺手一揮,那麻三立刻衝了上去,兩三下把老頭邦得是粽子樣,別說個暴眼子老頭,就算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也別想掙得開來――他滿意的看了一眼,嘴裡嘀咕兩句:“陳皮子這慫貨說什麽不能搶,乾你娘,我還以為有啥子陷阱詭計哦,沒想到這麽簡單就弄完了…”也不再管那老頭,伸手就把稻草扯下來一把:“看哈這裡面有些啥子東西。”
這幫家夥頓時圍了上來,伸長脖子探著頭看…但是幾把稻草扯落,這些家夥居然臉色全變了!
這車裡根本沒有想象中的什麽糧食細軟、吃穿用度,居然全部是死人用的玩意兒!
正中兩口棺材一大一小就不說了,旁邊堆著的是紙人紙馬、花轎挽聯、白花馬扎、壽衣壽枕、冥錢元寶、香燭靈牌,更有白紙燈籠、靈棚花圈、供桌哭喪棒,種種不一品樣繁多,簡直就像個移動的長生鋪子!
估計唯一看起來正常點的就是最後那兩個酒缸子了。
倒兒爺倒吸一口冷氣,心中頓時就有種毛爪爪的感覺爬上了身!平日裡這些家夥雖然說是膽子賊大,殺人越貨毫不手軟,可是越是這種人越是相信鬼神之說,白天就算出門遇見送喪的隊伍都要吐兩口唾沫跺三下腳,嘴裡還念叨大吉大利之類的,沒想到今天居然熬到半夜搶了個這種玩意兒!
“真他媽晦氣!”“太錘子邪門了吧!”……
頓時一片嘀咕聲在倒兒爺的身後就響了起來。
倒兒爺這家夥畢竟是穿過三省逃竄的老匪子了,手上粘的人命官司也不是一起兩起,自然明白現在穿省越界過來在這裡首次出市就冷了兄弟們的心會有什麽後果,人散了倒還是小事,就怕自己的威信一落千丈,於是當下沉著臉堆起兩腮橫肉,轉過身就給那嚷著最大聲的麻三一記嘴巴!
麻三正嚷呢,這莫名其妙的一記耳光扇得他當即就蒙了。
倒兒爺抽了還不算,指著那家夥的鼻子殺氣騰騰的開罵:“我操尼瑪的麻三!不是給老子說是一車子糧食布匹嘛,怎他媽都變成了這些勞什子?老子給你說,今天你小子不給老子講清楚,現在就把你娃的卵蛋給取了,信不信?”
倒兒爺這麽一發火,旁邊的漢子一下子都虛了,正好又有麻三這家夥扛包,頓時心中那股火氣就找到了宣泄口,全部都嚷了起來:
“麻三,是想給爺們找晦氣是吧,弄死算球!”
“龜兒子裝神嗦,先把腿杆打斷再說!”
“你個胎神娃娃,今天眼睛遭球日瞎了安?”
吼得興起,倒兒爺一手就把麻三給拎了起來,衝著他鼻子吼道:“悶到!悶到你以為就跑的落了安?不給老子開腔馬上捏爆你的龜蛋, 你給老子信不信?!”
“我、我、我…”麻三褲子直接尿了――遇見這事兒本身就邪門的緊,又加上倒兒爺凶神惡煞說要切卵蛋,你說他怎麽不害怕?可是現在這事情分明不是這樣啊…他嘴裡嘟囔兩句,突然眼見瞄見了坐在一旁面帶笑容的暴眼子老頭,頓時嚎了起來:
“都是他搞的鬼,都是他搞的鬼!明明是糧食的,不知道怎個變成這些東西的――倒兒爺,倒兒爺,都是他!是他啊!”拚命扭著頭朝旁邊偏,聲嘶力竭的叫:“哥佬官些,是他!是他搞得鬼!”
倒兒爺把麻三朝旁邊一甩,直直朝老頭就走了過去,緊握砍刀的手指骨都有些發白了,看樣子也不準備說啥就要這麽一刀下去!
“龜兒子的老狗日的!”
隨著倒兒爺那聲暴喝出口,砍刀也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雪亮的刀光,不偏不倚的朝老頭劈了下來。這暴眼子老頭張著個嘴不躲不閃,眼睛死死盯著他的手腕,竟似已經傻了!
這一刀是又快不準,那麻匪漢子們齊齊喝了起來:“好啊~”特別是那麻三,坐在地上還沒起身就已經鼓足吃奶的勁兒討好起來,聲音煞是嘹亮。
眼看刀已經到了頭頂老頭就要血濺三尺,這電光火石之間……刀竟、竟突然停頓了!
像是被只看不見的手捏住了倒兒爺的手腕,就這樣把刀給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