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洪城,又走得一段水路,那江河已到了盡頭,余下只能棄舟騎馬而行。 兩人打開胡壇主所贈送的包袱一看,裡面非但有大洋數封,還有玉佩一枚,珠飾數樣,心中知道是他所孝敬之物,不由哈哈大笑,將這一切盡數受了,隻當做路上的盤纏使度——如此一來,買馬之事自然不在話下,隻管挑著好的買了四匹,欣然而往下站金華府而去。
洪城距離金華府數百裡路,玉笙煙與至尊寶不敢耽擱,一路換馬趕路,數日之後便到了那金華府周遭個小村之中。兩人日夜兼程,人已如那強弩之末疲憊不堪,兼之到了白蓮教金華府總壇所在,危機四伏,於是便想找個地方歇息,可是這鄉野之地找不到客棧,正發愁之際,忽見樹林中有個青石挑梁的門匾露出‘義莊’二字,頓時心中一喜,這便徑直去了。
義莊乃是那屍骨未到安葬的時日,所以暫存的所在,亦或是無主屍身、骨骸安置的去處,平日少有人煙,除了個三火旺盛、命數剛克的人作為看莊之人外,旁人都視作不吉不詳的地方而難踏足——可這只是普通人,對於至尊寶與玉笙煙這種法門中人,又何懼之有呢?
而且,那處人少,反而更便於隱藏其中,不為外人發覺。
兩人到那莊前叫門,不多時便出來個微顛顛的老兒,至尊寶經那一路奔波,不知怎地雙眼又恢復了平日模樣,頓時便看出了老人的三火異樣之處——人有三火。分為元運火、元壽火、元命火,有衰有旺,各自而起;但是這老頭兒三火卻與他人不一樣,三火根本是在雙肩與頭頂,但是不知怎地,燃起來居然聯成一氣,混沌不分,將運、壽、命三數也牢牢捆在了一起。
此命,便是那孤劫之煞的命數,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疊加。陰陽差錯,刑克厲害,既有貴人解星,亦無可助——此。即是俗稱的‘天煞孤星’之命!
有詩為證:
劫孤二煞怕同辰。醜合見寅辰見巳;
戌人逢亥未逢申。隔角雙來便見坉。
中主賣田刑及身,初年必主家豪富;
喪子喪妻還克父,日時雙湊不由人。
老頭兒雙眼惺忪。看來日中正是那酣睡的時刻,兩人說出借宿之事,他猛然之間便驚得大醒,瞪著眼睛上下打量二人,口中呵呵生疑道:“你們莫不是暈頭了吧,居然敢來此處借宿?難不曾,是你倆不識字麽?”他走出門一步,反手指著那門口大字,“這是義莊,兩位!借宿在此的可都是死人,從沒有收留活人借宿的道理啊!”
至尊寶陪個笑臉,作個無可奈何之態:“大爺,我們這不是沒法子麽?這荒郊野外莫的尋找客棧,我們又帶著四匹馬兒,尋常人家根本沒地方栓,只能看您這邊院子大,將就一下了——老爺子,您就行個方便讓我們歇息一天吧!”
“沒關系,沒關系,”老頭兒把那門讓開,著他倆將馬匹牽將進去,口中道:“你們只要不怕,但住便是,我老頭兒也樂得有人陪著…只是一節,兩位,我這裡吃食粗陋,你倆也別介意啊!”
見老兒答應,他倆自然不會多加言語,隻說自己出門在外不在乎吃食。進的義莊,將那馬匹系在樹下,兩人則進的那客房之中,和衣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起來。
也著實是乏得緊了,二人這一睡直接便到了傍晚之分,睡夢中忽聽遠遠傳來鑼鼓喧天,驟然驚醒——耳中只聽見有人敲門,砰砰作響。
門外同時傳來了老兒的叫聲:“兩位,可曾起來了?我們今兒村頭有社戲,你們可要去瞧瞧麽?”“來了,來了!”至尊寶應了一聲,這便和玉笙煙翻身而起,各自從船上下來,開門而出。
門外院中桌上早擺好了地瓜粥和窩窩頭,還有半碟醬瓜,兩人也不客氣,與那老兒一起吃起粥來,吃喝之間不住聽得外間人聲鼎沸,不由便朝那老兒相詢。
老頭兒解釋道,此間金華府有一民俗叫做春秋社戲,每每酬神、遊橋、祝壽、得子、禁山、做譜等時候均有演出,幾個村頭聯合起來聘請戲班,在那村子的祠堂、曬場、田間、谷灘等等搭台,屆時根據社戲目的,還或有遊神、請神、迎神等等活動,晚霞落山開始,直到午夜才會散場——此回,村子便是為了慶祝豐收而酬神所辦的社戲。
二人聽是民風習俗,這便不以為意,推說還要趕路便不去看了,可那老兒卻道:“今日我們村這社戲可不得了,每年只出一回的!要說啊,你們還是去看看吧,今日不但有社戲,還有那白蓮教的生佛菩薩來,給咱們發符水呢!”
一聽白蓮教要來人,兩人頓時警覺,於是便問起了詳情——原來此村雖然不大,但是那村中加入白蓮教中之人眾多,甚至不少還在那明王壇主身邊伺候著,也因為此,所以每年社戲白蓮教明王壇主都會前來一次,給村人賜福,也算感謝眾人的拳拳之意。
原本那婆婆所說的三大白蓮教壇口,分別是洪城、金華府與嘉興三城,內中白蓮教發展旺盛,壇主亦被稱為明王壇主,各持一令牌,這三令牌是謀劃之事必不可少的一環,所以必須到手——雖說三城壇口情形都分明清楚,但是在那洪城壇口出事之後,誰又能保證其余二城不會警惕更盛,改變值守呢?
既然現在碰上了,那最好的法子便是試探一下,看能否混入那白蓮教眾之中,跟著回去總壇,見機而動。既然如此,兩人也就不再離去,匆匆喝完地瓜粥,應聲出門去看社戲。
覓著鑼鼓之聲,兩人來到個極大的曬谷場上,到時只看那間已搭了個老大的戲台,上面戲子正在咿咿呀呀唱著清口,下面當中是個彩棚,內有桌椅瓜果、茶水杯盞;旁邊沿著曬谷場的邊緣,一溜子是各種走街串巷的貨郎,吃食用度俱齊,正在賣力的朝的大嬸姑娘吆喝叫賣。
可白蓮教之人卻未見蹤跡!
“可是還未到麽?”至尊寶與玉笙煙藏在人群中走了半響,不由心頭生疑,玉笙煙這便悄聲問道:“或者,就是說洪城出了事兒,他們怕了,不敢來了?”
至尊寶搖搖頭,“怕是未必吧!洪城總壇被滅,殺人之處就在總壇山上,這消息怕是金華府已然得知——若是這般,他們倒也未必會覺得躲在總壇安全,更多的或許是調動周邊人手,合在一處以為對應。”
“有理,”她想了想,覺得此話也極有道理:“說不得這社戲,他們來得晚些,讓自己行蹤飄忽捉摸不透,迷惑敵人,亦不可知!”“也許是這樣吧,”至尊寶笑笑:“反正是沒有到,乾脆我們也去逛逛,看有什麽好吃好玩的,也買來耍耍。”
聽得至尊寶如此說,玉笙煙倒是嗔怪一聲:“你呀,總是個小孩心性,辦正事呢,可不是玩耍的時節…”“不是還辦不成麽?”至尊寶嘻嘻一笑,“左右無事,權當歇息消遣,也免得太過緊張,出手之時慌亂,”說著將她手一牽,“走罷!”
玉笙煙坳不過他,此刻又被拉著了手,臉上頓時有些發燙起來,也不知怎地就被至尊寶拉著,一路來到了旁邊,正好,那貨郎面前擺著各種頭油,一見兩人便賣力的喝了起來:
“二位看看,我這可是上好的頭油,有桂花香的,芝蘭香的,玫瑰露的…您看看要些什麽?”又道:“姑娘您的模樣,自然是一等一的標致,但是偏偏就這頭上少了點東西,總有些不足,沒甚香味,倘若您使了我的頭油,那便全了——不信,你問問身邊的您的哥哥,是不是這個理兒?”
東南一帶,常見那情人之間哥哥妹妹的稱呼,貨郎這聲哥哥,自然是把至尊寶當做了玉笙煙的情郎。她數年跟隨婆婆在外奔波,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由頓時羞了臉龐,偷眼去看至尊寶,卻見這呆子根本便不明白那意思,嘴裡還應著:“有道理,有道理…”伸手去取那頭油。
玉笙煙大窘,連忙便攔阻道:“我、我可不使這頭油,味道太重,那、那可不是不方便麽?”她所說的意思是法門中人,倘若使這有味兒的東西,那極不方便,也易被鬼魂之物察覺行跡,所以不用——至尊寶對此倒是明白,略略一愣,可是轉而徑直扔了兩個大子過去,將那頭油給買了…
口中隻道:“無妨!這東西偶爾使使, 倒是沒有什麽關系。”說著話便遞到了玉笙煙面前,笑道:“你一個姑娘,總得用些這種東西吧——別怕,是我買的,即使婆婆知道了,怕是也不會說到你頭上…”
鬼使神差,玉笙煙便把那頭油給接了過來,心中甜滋滋的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放在鼻子下一嗅,果真香得緊!
貨郎賣了東西,隻把至尊寶是莫口子的誇獎,還想要轉而將那掛在架子上的牛角梳子給賣了——正在玉笙煙心情蕩漾,貨郎鼓動唇舌的時候,至尊寶忽然一愣,繼而轉臉朝著遠處望去…
接著他附耳玉笙煙耳邊,輕輕道:“我聽見有人提到‘白蓮教’幾個字,似乎是在那彩棚周遭…我們過去看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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