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城中,段煨滿臉無奈。雖然他手中還有數千兵馬,不過城外卻有兩千余俘虜,這些俘虜,都是他的部曲。
城中很多人都與他們沾親帶故。
段煨知道,若是自己此時不投降,任由呂義殺了那些俘虜,第一個後果,就是城中人人死戰,第二個後果,就是城中部將叛亂,殺了他,開城投降。
即使部將不叛亂,經歷了這件事情,他與部曲之間,也會離心離德,說不定什麽時候部下就會嘩變。
這樣的風險,是段煨不敢冒的。所以在附近部曲的請求下,段煨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是開門投降。
城頭,立刻傳來陣陣歡呼聲,他們不過是一群普通的百姓,並非是真正的軍人,能夠不打仗,士卒自然高興,更何況還能挽救城外的親人。
當段煨點頭好不久,已經有迫不及待的士卒打開了城門。段煨也是帶著城中的文武部將,手捧著印璽,步行出城,跪於呂義的馬下,表示臣服。
呂義哪裡肯讓段煨跪拜,慌忙下馬,親手攙扶住就要下跪的段煨,沉聲道:“段將軍不需如此,在下久聞將軍大名,只是恨不能一見也!”
段煨也順勢起身,神色複雜道:“老朽不過一文人,何敢當的將軍二字!華陰城中,老夫還有部曲萬人,情願率眾,歸於呂將軍帳下!”
“能得將軍相助,實乃我之幸也!”見到段煨如此識趣,呂義終於是露出滿意的笑容。不愧是能夠割據華陰的人。
能夠以文臣之身,在關中諸將中取得一席之地,此人,極為識時務!算的上一個人才。只是對於段煨所謂的萬余部曲,呂義就有些嗤之以鼻了。
這萬余部曲,裡面的水分實在太大,明顯是段煨為了顯示自己的分量,故意誇大。呂義心知肚明,卻也不好揭穿。只是淡然一笑,在段煨的邀請下,帶著大軍進入華陰縣衙之中。
段煨陪在一旁,看到呂義做到曾經屬於他的座位,心中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就調整好心態,恭順問道:“呂將軍此來,可是有意奪取關中嗎?”
“算是吧!”呂義模糊的回答道,反正他要奪取的地方,與關中也靠的很近。不過呂義現在可沒有心思給段煨講述自己的戰略。略微寒暄了幾句,就直奔主題道:“段將軍,不知道賈詡的家人,可在城中?”
段煨臉色一變,有些驚訝的看了呂義一眼,還是老實說道:“沒錯,文和的家人就在我的府中!將軍若是要見,老夫這就叫他們出來!”
“不用了!傳令,派五百軍兵,保護賈詡的家人,不得有任何閃失!”
聽到賈詡的家人果然在這裡,呂義心中大定。臉上也是露出一絲興奮的神色,隨即,他又是扭頭,看向了一旁神情忐忑的段煨,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
宛城城頭。
就在並州軍攻佔華陰的時候,城樓之上的賈詡忽然眼皮一跳,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不由的煩躁的在城樓上走來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一種感覺,只是賈詡總是感覺城外的騎兵不對勁,很不對勁!
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勁,他又是說不出來,雖然城外只有三千重甲騎兵,可是吃了一次虧的張繡,絲毫不敢派出探子出城,只是打算死守宛城,坐等四方援軍。
見到賈詡煩躁的在城頭走動,張繡不由感到奇怪,賈詡一向是鎮定從容,古井不波,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賈詡如此的煩躁。
“軍師,可是城外的騎兵有什麽不對勁嗎?”張繡好奇的問道,又是看了一眼城外時不時出現的重騎兵,
眼紅不已。“主公,老夫也說不上來,我只是覺得事情很不對勁!城外的騎兵太安靜了,這不像並州軍的作風!還有呂義的步卒,已經過去兩日,卻是遲遲不見動靜!”賈詡語氣凝重的說道。
“哈哈......軍師,恐怕是你多慮了。只要我們死守宛城,任由呂義萬千計策,對我們也是無用,至於他的步卒遲遲不見蹤影,我想,可能是聽聞我們的援軍到了,跑去堵截了吧!”
屈指彈了彈身上飄落的一縷灰塵,張繡很是輕松的道。
“援軍?援軍!”賈詡的神色,卻是更加的凝重了,他喃喃的重複了幾遍援軍兩個字,忽然,賈詡的臉色大變,叫道:“不好,並州軍是去攻打武關了!”
“什麽?”
張繡也是滿臉震驚,繼而又是不信,搖頭道:“怎麽可能,武關之地,可有段煨三千精兵鎮守,呂義豈能攻下!”
“不然!並州軍中,多有猛將,部下善戰之士無數,武關沒有大將,只是憑借段煨三千部曲,很難守住啊!”
賈詡忽然就是臉色蒼白。語氣驚慌的說道,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如今也在華陰,若是武關被攻破,並州軍順勢進攻的華陰的話…..
賈詡不敢想下去了,只是懊悔道:“是老夫失策了!恐怕並州軍最終的目的,就是兵進長安!主公,我們必須速速派人去許昌求援!請曹軍加緊趕來!”
“可是城外的騎兵怎麽辦?我恐怕信使剛剛出城,就會被並州軍追上!”張繡滿臉的無奈。眼中也帶著一絲擔憂的看著賈詡。
張繡也知道賈詡的家人在華陰,以前是以為那裡安全,誰知道並州軍會突然從南陽殺過來。
“軍師,放心吧!段煨處好歹也有萬余部曲,死守幾天不是問題,再說他還可以向長安請求援軍。而且那呂義未必就知道軍師的家小就在華陰!”張繡歎了口氣,只能這樣安慰賈詡道。
賈詡也是雙目一亮,沒錯,他把家人留在華陰,知道的人極少,即使華陰被攻破,他的家人也可以迅速藏起來。
一絲自信的微笑,再次出現在賈詡的臉上,他又恢復了從容與淡然,悄然站立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冷冷的看著城外。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賈詡早早的就是起床,親自登城,朝著外面仔細觀察,依然是三千重甲聚攏在城外。
沒有看到並州軍步卒的影子。
賈詡陰沉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縷放松的笑容。
但是,還不等賈詡的笑容擴大,城外的並州鐵騎,卻是轟隆隆的朝著宛城緩緩的跑來。為首一名雄壯的大漢,單手擎著一面巨大的呂字帥旗,高高的飄起。
大軍的最前方,呂義懷抱鋼刀,左右兩側,分別是張遼趙雲,呂義的身旁,還有一名華服老者,正是華陰段煨。
段煨滿臉都是無奈,看著宛城的方向,歎氣道:“呂將軍,我雖然與文和乃是好友,但是你要我勸降他,他卻未必會聽我的話啊!”
“無妨,只要你進城,告訴那張繡,我欲與他一見就是了!”呂義面無表情,淡然的看著段煨。
段煨卻是被呂義的目光看的渾身發寒,心中漸漸的浮起一股恐懼之色、,華陰城中,可是還有他的家小被並州軍“保護”著,段煨即使心中再是不願,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拍馬朝著宛城行去。
“不要放箭,我乃段煨!有要事面見張將軍!”段煨一邊朝著宛城跑去,一邊大聲表明自己的身份道。
“段煨,真的是段煨!”
蹬蹬蹬!
城頭之上,賈詡連續後退了三步,臉色瞬間慘白。
“軍師,軍師,你怎麽了?”附近的士卒大驚,賈詡在西涼軍,威望極大,很多人立刻露出擔心的神色。
“老夫沒事,快,快開城門,放段將軍進城,還有,速速命人通知主公!”一開始的驚慌過後,賈詡迅速冷靜下來。
飛速的衝下了城樓,朝著城門跑去。
城外,呂義冷冷看著宛城的城門被打開,然後段煨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城中,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賈詡的家小他已經抓住了,現在,就要看賈詡如何抉擇了。
城中,賈詡卻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看到段煨進城,他就是知道,自己家小恐怕是落入了呂義的手中。
這讓賈詡微微有些憤怒,看到段煨進來,立刻衝了上去,厲聲道:“段煨,我當初把家人托付於你,你是如何保證的?為何今日賣我?”
“文和!這可不關我的事!”段煨苦笑著搖頭,解釋道:“那呂義用我的部曲逼我,老夫不得已只能投降,至於你家人的事情,我一個字都沒有提起,可那呂義似乎早就知道了!一進城中,就問我索要你的家人!”
“什麽?那呂義如何得知我家人在華陰?”賈詡這次是真的震驚了,他家人信息,別說是曹操,就算是近在咫尺的長安鍾繇都是不知道,這消息怎麽就被並州軍給知道了呢!
賈詡隻覺得眼冒金星,差點要暈倒在地,還好聞訊趕來的張繡扶住了他。
看到段煨,張繡的臉色黑的不能再黑了,問道:“段將軍,你此來,可是為那呂義做說客的?”
“不是!”段煨又是搖頭,苦笑道:“呂將軍讓老夫給你帶話,若是將軍還承認張濟是你叔父,就與他城外單獨一見!”
“單獨一見?”張繡重複了一遍,習慣性的看向賈詡。
賈詡目光冰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頭道:“主公不妨答應!如今呂義並華陰之眾,人數劇增,實非宛城能敵!”
事實上,賈詡此話還是藏了個心眼。他要打聽自己的家小的情況,所以才會攛掇張繡出城。
張繡卻是已經習慣了聽從賈旭的建議,只是稍微一想,也就點頭,命人開了城門,然後與賈詡段煨一起,走出城外。
“主公,那張繡竟然真的出來了!”張遼沉聲說道。
呂義的臉上,也是露出一絲喜色,懷抱鋼刀,扭頭道:“傳令,大軍退後三百步,子龍。你隨我來!”
雖然武藝不錯,到底張繡此人名震西涼軍,呂義不得不小心,於是把趙雲帶上,兩人一起朝著宛城靠近,停留在城牆百步之外。
這個距離,即使城頭放冷箭,他也能防備。
張繡見到並州軍後退,只是留下呂義與趙雲,也稍微放了心。於是策馬,與賈詡段煨一起上前,相距三步,張繡就是黑著臉,喝道:“呂義,你與我乃是仇敵,你要見我,還有何話可說?”
呂義哈哈一笑,搖頭道:“張將軍,你的仇敵不是我,而是曹操,說起來,我們有一點很像,
我是從叔父手中,繼承了並州軍,為了完成我叔父的遺願,我不惜生死,而張將軍你,也是從你叔父手中繼承了西涼軍,只是如今,你叔父受辱。你卻要投靠侮辱你叔父的仇人,豈不是令天下人笑話嗎?”
“呂義,若不是你逼人太甚,我豈會投降曹操!”張繡被戳到了痛楚,臉色不由漲紅,硬聲爭辯道。
呂義聽的失笑,冷然道:“張繡,若你不幫劉表對付我,我豈會逼你?這個我們暫且不說,我叫你過來,只是提醒你一句,如今曹操有大難,你去投靠,他或許會不計前嫌,饒你一命,甚至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他還會給你高官厚祿。
只是,你在想想,若是曹操擺脫了困境呢,若是曹操百年之後呢,其余的曹家人,會放過你嗎?殺子之仇,不共戴天!換了是我是曹操,即使我不會對付你,也會授意自己兒子隨便尋個借口,滅你滿門!張將軍,你仔細想想,投靠曹操,到底值不值得!“
說完,呂義沒有再搭理張繡,只是目有深意的看了眼賈詡,隨即帶著趙雲,轉身回了軍中。
馬蹄隆隆,並州軍漸漸退去。
賈詡皺著雙眉,一言不發的看著並州軍遠去,只是眼眸之中,卻是帶著一絲頹然。他看向張繡,就見張繡卻是呆呆的,不由換道:“主公?”
“哎!這呂義的言辭,果真字字帶血啊!”張繡重重的歎了口氣,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很顯然,呂義的話對他觸動極大。
張繡對於降曹的決心立刻不在堅定了,他看著賈詡,遲疑道:“軍師,你以為呂義的話如何,畢竟是殺子之仇啊!曹氏真的會放過我?”
“這,….”賈詡目光一閃,下意識的就要堅定張繡降曹的決心,曹操,也是他選擇的明主。可是話到了嘴邊,賈詡的心中又是微微一顫,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想到了呂義離開時候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最終,賈詡卻是默然,並不言語。
見到賈詡沉默,張繡更加的心亂了。他認為賈詡的沉默,就是代表了默認,是承認呂義的話極有可能發生。
事關身家性命,張繡豈能無動於衷,看了看遠處的並州軍,又看了看宛城的方向,他知道,若是光憑宛城的兵力,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並州軍的進攻的。
事到如今,他只能選擇一方投靠才行!
“軍師,看來我真不是做諸侯的料,如今並州軍如群狼,曹操如猛虎,你說,我該是降誰為上?”
張繡虛心求教道。
“這還用說,若是誰殺了我兒子,老夫拚死,也不會放過他的!張將軍,降曹,風險太大了!”
段煨就在身旁,看到張繡心中動搖,趕忙插嘴道;他說的也是事實,乃是人之常情,頓時令張繡深以為然,不過他還是要等賈詡給自己出主意。
賈詡卻是苦笑不已,心中劇烈搖擺,在曹操與親人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親人,咬牙道:“主公,卻是老夫之前疏忽了降曹,後患太大,還是降呂最為妥當!這呂義,頗有雄主之姿,如今更是缺兵少將之時,若是我等加入,必受重用,豈不比在許昌為一富家翁更加榮耀?”
“軍師的說的沒錯!曹操辱我叔父,我張繡堂堂男兒,豈能與仇人為伍!”有了賈詡的肯定,張繡再無懷疑,叫了聲稍等,飛速的朝著並州軍離去的地方追去。
不遠處,呂義的心中也忐忑,不知道張繡會作何抉擇,畢竟宛城距離許昌太近了,他若是在這裡久留,難保曹操不會再來一個南征。
“呂將軍,且慢走!且慢走!”
張繡決心已下,再也沒有了顧忌,單人獨騎,就是在後面狂追。
呂義自然聽到了張繡的喊聲,心中一喜,知道張繡恐怕是動搖了,趕忙喝住兵馬,反身來到軍後,壓抑住狂跳的心臟,冷冷的道:“張將軍叫住我,可是要與我一戰?”
“某家怎敢!”張繡苦笑一聲,忽然翻身下馬,丟了金槍,納頭下拜道:“剛才呂將軍的話,實在令張繡茅塞頓開!我張繡堂堂男兒,豈能與仇人驅使,若是將軍不棄,張繡願意加入並州軍帳下,為一小卒!”
“哈哈哈…..張將軍嚴重了,我久聞張將軍大名,我們不如合兵一處,共同闖下一番天地來!”
呂義淡然一笑,跳下馬去,親自扶起張繡道。
張繡聞言卻是惶恐,趕忙叫道:“張繡乃是真心歸順主公,絕無二心,還望主公明鑒!”
“是啊,我段煨也願意為主公效犬馬之勞!”段煨也趕了過來,慌忙表忠心道。
呂義點點頭,他剛才不過試探一番張繡,一山豈能容二虎?不過收下張繡固然高興,他真正的目標,還是賈詡此人。
“賈先生,不知道你如何打算,可願意加入我並州軍中?”呂義笑看著賈詡道;
賈詡卻是皺眉,歎氣道:“呂將軍,老夫家人皆在你手,我還有的選擇嗎?只是如今並州軍四面皆敵,覆滅就要眼前,不知道將軍又如何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