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不像,逃難的?也不像。”將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守門的丁壯們已經將成捆的箭矢和石塊搬上牆來,還有幾個則正在給點著爐灶,準備燒滾開水。這時那支奇怪的隊伍停住了,幾個騎士朝這邊慢慢行了過來。
“先停下,不像是馬賊!”頭目喝止住了手下,他小心的退到女牆後,對薑大頭道:“你嗓門大,問問是哪來的?做啥?去哪兒?”
“喏!”薑大頭應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你們哪來的?做啥去呀?要去哪兒?”
那幾個騎士停住了,相互交談了幾句,一個人打馬過來到了約莫一箭之地,大聲喊道:“俺們是南邊來的商人,做買賣的,想問一句,於家寨子怎麽走?”
“於家寨子?做買賣的?騙鬼呀!”那頭目聽了冷笑一聲:“那邊到處都是馬賊潰兵,都是拿刀子和你做買賣的!”
“那就別理他們?”薑大頭問道。
“告訴他們!”頭目冷笑了一聲:“要死的貨就別攔著,反正也是他們自找的!”
“嗯!”薑大頭怎了怎舌頭,回頭對外面那個騎士大聲喊道:“於家寨子是吧,沿著河往西邊走,大約四十裡路就到了,就在一個小山旁邊,長滿了胡楊林子的就是!”
“那就多謝這位了!”那騎士拱了拱手,從懷中摸了摸,在頭上用投石索甩了兩下,只聽得一聲響。卻是一塊東西砸在地上。薑大頭撿起來擦了擦灰一看,卻是一塊銀錠,約有兩三兩重,回頭一看,只見那騎士朝這邊喊道:“謝過這位大哥了,那塊銀子就給您買杯酒喝吧!”
“讓開,把爪子都給老子收回去!”薑大頭打開幾隻伸過來的手,將銀子揣進懷裡,回頭看了看正在離去的騎影,心中暗自歎道:“菩薩保佑善心人。別遇上那群狼崽子!”
“將主。沿著河邊走,向西邊走四十裡就到了!”劉勝回到車隊裡,對周平道。聞言人們的臉上都露出喜色,一路上啃乾糧、睡草甸子的味道的確不好受。早先跟隨周平的那群人還好些。那些在真定府才從軍的就差多了。他們以前多半是農夫,不少人這還是第一次出州跨縣,聽說就要到達目的地了。不由得發出一陣歡呼聲。
“哼!一群泥腿子!”冷笑的卻是被綁在車轅上的漢子,只見那漢子穿著一身短皮袍子,一條腿用乾柳枝當做夾板綁著,卻是那天被死馬壓斷腿的遼軍遠攔子。原來這廝那天被牛皋生俘後,沒有被殺,反而讓隨性的大夫給他醫了腿傷,一路帶了過來。周平打算從他口中多了解一些當時騎隊的戰術。
“那就先走十裡路,休息一夜,爭取明天到於家寨子!”周平下令道。眾人歡呼了一聲,紛紛掉轉車頭,朝西面走去。
“嶽大哥!”牛皋穿著一件皮衣,一手扶著腰間的刀柄,對一旁的嶽飛道:“這周平要把咱們帶到哪兒去呀!燕京不是在北邊嗎?怎麽往西去呀?俺怎麽覺得越走越荒涼呀!”
“噤聲!”嶽飛冷喝道,他看了看前面的薛良玉的背影,壓低聲音道:“軍中禁私語,你不知道嗎?小心隊主的脊杖!”
“怕他個鳥,老子死都不怕,還怕那幾下脊杖!”牛皋口中說的不怕,但聲音卻低了不小,他看了看前面薛良玉的注意力沒有在他這邊,又把腦袋朝嶽飛那邊湊過去了:“鵬舉哥,聽說那個姓周的將主是你的舊識,他怎的不給你個官做做?忒的不念舊情了。”
“休得胡言,牛皋你懂什麽!”嶽飛冷哼了一聲:“均成兄這才是做大事的樣子,俺初來乍到,寸功未立就升我的職,其他人會怎麽看?再說你立了功,不是賞了你嗎?”
“也是,這周將主倒不是個小氣人!”聽到這裡,牛皋咧著嘴笑了起來,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腰包:“可惜不是在真定府,不然就憑這十幾貫銅的,定要請嶽大哥去瓦舍裡快活一番!”
正當此時,車隊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呼哨,接著又是一聲呼哨響起,到好似應和一般。嶽飛臉色大變:“探騎遇到人了!”
幾乎是同時,第一輛大車上發出了號令聲:“停車,傳下去,停車!”
隨著一聲聲的“停車“,車隊漸次停了下來,接著在各車頭目的指揮下,整個車隊背靠著河水形成了一個半扁圓形的車陣,人和牲畜都在車陣的內側。
“有馬賊,馬賊!”擔任帶路和哨探任務的劉勝氣喘籲籲的從馬背上滾落下來,此時他臉上的神氣和方才在寨子前那種洋洋自得的神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汗珠從他的額頭上一串串的滾落下來。
“有多少人馬!”周平急問道。
“不知道,至少有一千多!”劉勝的臉上變得慘白起來:“怎麽會有這麽大股的馬賊,怎麽會,這個季節!”
“賊過如梳 兵過如篦,老百姓過不下去——”周平說到這裡,歎了口氣,道:“傳令下去,披甲,將神臂弓都發下去,沒有我的號令,不許擅發一箭。”
周平的命令迅速被通傳下去了,這個時候就體現出那四十多個老兵的作用了,在他們的刀背和皮鞋的驅使下,雖然有些慌亂,所有的人在都各就各位了,最前面的是手持長矛的矛手,後面則是手持太平斧和佩刀的短兵手,最後面則是神臂弓手,而車夫們則擔任了搬運箭矢和上弦的任務。
“砰!”隨著一聲響,周平背後的車廂壁出現了一個窟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是什麽回事,就被劉勝撲倒在地。
“怎麽了?”
“是投石索,馬賊用那玩意打我們呢!”劉勝轉過身對剩下的人喊道:“都躲在馬車後面,有頭盔的一定要戴上!”
車陣後的人們紛紛按照劉勝喊得躲到馬車後面,有的乾脆就趴在地上,但還是不時有人被石頭擊中,發出淒慘的叫聲,或者乾脆昏死過去。這種投石索發射的石彈或者鉛彈威力十分驚人,就算在一百步開外,穿著鐵甲的士兵挨了一下也往往會頭破血流。而且鵝卵石要比箭矢便宜多了,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是一種對使用者技巧要求非常高的武器,很少有人能夠騎在馬背上打中五十米外的一個人,不過用來覆蓋射擊還是足夠了。
周平奮力從草叢中抬起頭 從車輪的縫隙中向外望去,他可以看到幾百個馬賊正在距離車隊大約一百五十米的距離向這邊用投石索射擊,在他右側大約五六米的距離一具屍體橫躺在地上,鮮血和腦漿濺的到處都是,身後傳來受傷者的呻吟聲和慘叫聲,宛如地獄一般。
“混蛋,快把我松開,你們這些混蛋!”一個聲音從周平的頭頂上傳來,他抬頭一看,卻是那個被俘的遠攔子,只見他奮力的想要掙脫繩索,但用生牛皮製成的牛皮索越是掙扎越緊,勒進了他的皮肉裡,連他的臉都變成紫色了。
“周平你這個狗娘養的,快把老子放開!”那個遠攔子發現周平在看著他,嗓門就更加高亢了,這也難怪他,一連有好幾塊石彈打中他所在的馬車,連車廂壁都打出好幾個窟窿。
周平笑了笑,拔出腰間的短刀,爬起身來飛快的在他身上的皮索拉了兩下,那遠攔子飛快的扯開牛皮索,也顧不得自己的傷腿,就撲到地上,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怎麽對付這些馬賊?”周平趴在地上問道。
“憑啥老子要幫你?那邊可是咱們契丹人!”遠攔子憤怒的瞪大了眼睛。
“馬賊打進來可分不清契丹人漢人,一股腦兒都剁成段,你要不信就跑出去和他們喊喊,看看他們認不認你?”
遠攔子長大了嘴,可是卻沒有說出話來, 片刻之後他低聲答道:“馬賊不可能一直這樣打下去,總是要靠過來的,你們有神臂弓,放近了狠狠的給他們一家夥!”
“嗯!”周平笑了起來:“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他朝旁邊爬了兩下,對一旁的小頭目道:“傳下去,沒有我的號令不許擅發一箭!”
又過了一會兒,馬賊們的投石攻擊漸漸變得稀疏了,沒有任何還擊的車隊也讓他們漸漸的變得遲疑起來,雖然鵝卵石比箭矢便宜,但在草原上也不是那麽容易弄到的。周平注意到了這點,看了看不遠處的嶽飛,喊道:“鵬舉,你到車頂上去,說咱們願降!”
嶽飛立即就明白了周平的意思,他敏捷的從爬上車頂,雙臂在頭頂上揮舞著大聲喊道:“別打了,別打了,咱們願降!”
嶽飛喊了兩遍後,馬賊們的石彈就漸漸停下來了,接著便傳來了一陣哄笑聲,雖然周平還聽不懂馬賊們的語言,但不難從口氣中聽出傲慢和得意。他微微一笑,爬起身子背靠著車輪對眾人做了個手勢。
“大夥兒準備好了,待會給這些狗賊一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