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意料外的致命一擊,殞凰既惑且怒,當下反手抓住篆顱,令其無法遁逃,同時掌心匯聚周身元功,便要發動垂死一擊。
以他的修為,這一掌下去,篆顱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然而,這一掌在中途停了下來,因為篆顱沒有表現出任何閃躲或掙扎的反應。
“我需要一個理由。”
“為了吾族的天命。”
殞凰冷聲道:“空口無憑。”
篆顱射出一道訊息,進入殞凰的識海,道:“這就是我的布局,從頭到尾的全部計劃,以你的智慧,當能分辨真假。”
他沒有采取任何反抗,就這麽靜靜等著殞凰做出判斷。
“……”
片刻後,殞凰收回了手掌,散去了魔功,任由自己的本源力量漸漸凋零。
“真沒想到,你的計劃居然是喚醒那位大人,這場引動萬界矚目的戰爭不過是一出獻祭,迄今為止的所有算計犧牲全都只是引子,一個陰謀,牽連未來與現世,這般曠世罕見的手筆當真匪夷所思……如此說來,燚煌的死也是你計劃中必要的一環。”
殞凰緊緊盯著篆顱,不給對方撒謊的機會。
篆顱明白對方真正想問的問題,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欺騙的必要,於是回答道:“我並沒有設局陷害燚煌,頂多是順勢推了一把,不過他若沒死,我肯定是會設局害死他,所以他的死算在我的頭上倒也不無不可。”
他現在已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因為按照計劃,他的死期同樣近在咫尺,一個人若連生命都拋棄了,這世上也就沒什麽事情值得他顧忌。
“我並不讚同你的想法,魔族的天命就該由魔族來完成,但到了眼前這一步,我也沒有阻止你的理由,看在身為同族的份上,祝你能得償所願。”
“感謝你的諒解,果然同族裡你最是通情達理。”
“所以你才把我留到了最後?”
“戰神,豈能死在敵人的手裡!”
殞凰不置可否的輕笑了一聲,放棄了抵抗,放下戰鬥的意志,任由本源渙散,身形化作粼粼星光,飄散天地。
當戰神不再戰鬥,就意味著生命的終結,他感受到自己的心靈前所未有的輕盈,徹底擺脫了藏於魔族血脈中的本能。
“依照你的計劃,集合四大魔帝以及祖魔的本源力量便已足夠,那麽,不妨放惡露一條生路吧。”
篆顱笑道:“執於殺戮的戰神,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所想的卻是拯救他人的慈悲嗎?”
“若是不懂慈悲,又如何能明白殺戮的真諦。”
“你是戰神,所以你說的都是對的,”篆顱躬身道,“一切如你所願。”
“身上沒了戰甲,手中沒了戰戟,戰神亦不再是戰神。”
隨著本源的消散,意識漸漸迷茫,殞凰回首過往,雖是一路血途,屍骸遍地,滿手罪孽,卻不曾有一絲後悔。
隱約間,仿佛又回到了某處戰場,兩軍對擂衝殺,金戈鐵馬,鮮血飛濺。
又有一隊舉喪的人群,攜著震天哭喊,撒著滿天黃紙,一路步向戰場,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卻不被戰場上的將士們所打擾,所有士兵都主動避開了這支隊伍。
他們製造著悲劇,卻又對別人的悲傷心懷敬畏。
飄面而來的黃紙,透映著滾滾塵浪,交雜著浮膩汗味,與焚燒後的硝煙氣息,勾勒出人生浩渺。
殞凰嘴角揚起一抹笑容,似是頓悟,似是解脫。
來了,又走,煙雲淡淡。
……
“霸王滅聖,逆乾坤!”
惡露催動十二成功力,雙臂的各處傷口湧出鮮血,沾上無間裂獄斧,被器靈吸收,使得灰色的兵器染上了鮮紅,隨即就是驚天動地的一斧橫空斬出,顛倒乾坤秩序,仿佛要將天邊的銀河也給截斷。
迎接這一斧的是一雙平凡無奇的拳頭,沒有蘊藏任何拳意,也不曾引發天地異象,但有著一股不可動搖的氣勢,就好像不管是什麽東西,都無法阻擋這一拳。
天上神靈,地上霸者,在這一拳面前都顯得異常渺小,宛若撼樹蚍蜉般可笑。
世上怎麽可能有這麽強的力量!
拳斧碰撞的瞬間,惡露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隨即就被狂暴無匹的力量碾碎了全身所有的骨頭。
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雙方的差距比螳螂跟車輪還要巨大,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對手,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顆恆星迎面撞擊一般,血肉筋骨都被碾成了漿糊。
身為力魔之主,力量原本是她最為自傲的能力,即便對上虛空強者也不會有半分膽怯,可直到今日,她才見識到了什麽是真正強大的力量,在這股力量面前,她弱小得就像是一個孱弱的嬰兒。
轟然一聲砸落在地上,震蕩波擴散而出,引發十級地震,在坑底深處留下了一個徹底失去了人形的肉團。
半空中,羅豐身邊的葉芝萩一臉驚容地看著他,無比駭然的問道:“這是什麽武功?”
羅豐收回雙拳:“《超武道》。”
“另一世的你可沒有創造出這樣的武學,追求極致的暴力,純粹而又強大,簡直太瘋狂了,就算是容易走極端的魔族都未必有這樣的想法。以力量而言,你恐怕是諸天萬界第一人了,至少我沒有見過有誰的力氣能比你更大,”葉芝萩感慨道,“現在的你完全走上跟另一世不同的道路了。”
她的目光有些複雜,似乎是因為在羅豐身上越來越難找到熟悉的影子。
“對付魔族的虛空強者還行,對付人族的虛空強者就有些‘鞭長莫及’,《超武道》終究是建立在三千大道的體系上,對於跳出體系的敵人很難發揮作用,除非對方的體系中也存在著類似的法則規律。”
羅豐沒有因為葉知秋的誇獎就忘乎所以,他對自身有著清楚的認知,沒有再看地面上的惡露一眼,道:“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出隱藏幕後的篆顱魔帝,結合你的情報,他身上的嫌疑最大,在這場戰爭中,他的行動叫人難以理解,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就像是置身在棋局外,自顧自的下著另外一盤棋。”
葉芝萩道:“我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篆顱這家夥在另一世中同樣是個膽小陰沉,行蹤詭異的家夥,總是遊離在戰場外,能感覺到他似乎另有盤算,但直到人魔戰爭結束,他也沒有付諸行動,哪怕擁有輕易消滅玉洲的殘存勢力的實力,也是無動於衷,所以就算是我也不清楚他在謀算什麽。”
羅豐道:“不管他有什麽想法,直接毀滅就行了,只要掐滅了變數,就能讓一切回歸秩序。”
兩人正欲離開,忽然一道利光拔地而起,止住兩人。
“不準……你們離開,吾要……保護……主公。”
地面的大坑中,顫顫巍巍的站起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即便以萬魔之主的體質,在受了這麽重的傷勢後,也休想立即治愈。
此刻惡露身上找不到一處完好的部位,所有的盔甲都被碾成了碎片,各處血肉骨骼蠕動著,進行自我修複,看起來格外詭異。
羅豐瞥了她一眼,但沒有在意,這樣的對手已經不值得他耗費精力,《超武道》對上弱者尤其具備碾壓的效果。
葉芝萩也沒有在意這麽一個重傷的魔,兩人便要遁行離開。
“我說……不準離開啊!”
惡露大喝一聲,不顧身上傷勢,全力提升自身功體,磅礴魔元在她身上匯聚,衍化八條鳳凰虛影。
葉芝萩看了一眼,略有動容:“她在獻祭自己的生命,有情有義的魔,嘿,這世道真叫人看不懂了。”
“對這樣的意志,必須予以尊重,無關種族。”
羅豐歎了一口氣,雙掌平舉,先是催動強弱擬神態調動自身力量,隨後再運核融神拳,兩顆小型隕石在他掌心盤旋,在引力作用下相互融合,釋放能量。
“八凰逆道,極撼乾坤!”
壓榨身體中的每一份力量,激發體內所有潛能,惡露將自己的生命全部投注在帶有裂痕的阿鼻裂獄斧上,使出蛻變後的絕招,以一往無回的氣勢再度向天斬去。
拳斧二度交鋒,結果並無變化。
堅定的意志終究還是不敵絕對的力量,一道清晰的裂痕,一聲清脆的聲音,漸成漫天雪白的璃光之中,染上紅色的血豔。
阿鼻裂獄斧寸寸斷裂,連帶著惡露的生命也跟著一起消散,但是,彌留的意識中沒有半分後悔,心中牽掛的,仍是另一人的安危。
“主公,惡露誓死追隨……此身不足惜,隻願您能平安……”
最終,這份牽掛也隨風逝去。
殺人者終歸人殺,縱使忠心動人情,但手中的屠戮,仍是不可磨滅的罪責。
“……走吧。”
沒有太多的感動,只因見識過許許多多的悲劇,早已沒了多余的感情來緬懷敵人的忠貞。
羅豐與葉芝萩感應到殞凰魔帝的氣息突然爆發,立即鎖定了位置,快速趕去。
片刻後,兩人趕到了現場,眼前所見之景,卻是殞凰魔帝的身軀風化消逝。
以兩人的智慧,立即猜到可能是篆顱下的毒手,但羅豐沒有質問篆顱反水的原因,也懶得去問,同為智者,自然明白不讓智者開口的重要性,當即催動強弱擬神態和無量中子體,便要以絕對霸道的力量將對手轟炸至渣。
面對從天而降的狂暴雄力,篆顱微微一笑,不閃不避,輕語道:
“是我將葉芝萩從未來送回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