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鷺抱著藍勤丹的屍體,壓抑著聲音,只是落淚,無語凝噎。
通天古書問道:“不上去安慰她嗎?”
羅豐道:“揮劍前,她尚需要別人扶持,揮劍後,她已經能獨自前行了。”
“你小子,我真不知該說你什麽好,本來是大好的機會,隻消你勒令鬼師強行殺掉她的師傅,再做出一副為義獻身,甘受復仇的姿態,以蘇丫頭的性格,在一陣埋怨後仍是會原諒你,然後你就能趁著妹子傷心欲絕,上去抱著人安慰幾句,好感度那絕對是蹭蹭往上上漲。”
說到這,通天古書歎了一口氣:“可你倒好,別人都是勸妹子息怒,不要被仇恨蒙蔽,亂開殺戒,你卻反過來,非要逼她弑師。這下完蛋了,好感度降至冰點,以後別想將她收入后宮。”
羅豐道:“從我的立場看,或許照你說的去做,是最好的方法。但站在蘇白鷺的立場,眼下才是最好的,至少心性一下子成長許多,等她哭完後,就是全新的蘇白鷺,以後的修行路上,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我相信她都能克服。”
通天古書不同意:“你就不能用點溫和的手法,非要用這麽激烈的,這根本是揠苗助長啊。我承認,這一劍揮下去,蘇丫頭整個人都會蛻變掉,但這種事情一步步來不行嗎,又不急著投胎?”
“沒時間了,她的師傅隕落,門派裡沒人能保護得了她,加上這一趟歷險,同行的其他人全部陣亡,唯獨她活下來,回到羽化宗後必然會遭到長老質詢,令她在門派的處境岌岌可危。別忘了,她還有一個不情願的婚約在,如果不快速成長起來,以她的性子,遲早會被活活逼死。”
通天古書又是長歎一口氣,但沒有再說什麽。
羅豐看了一眼,蘇白鷺不停顫抖的瘦弱背影,無言的轉身,正要離開,忽然瞧見那位公孫龍朝著戰場的中央走去。
“說起來,自從開戰後,這家夥就形同消失一般,雖然那兩陣鈴聲很是及時,出現在關鍵時刻,但我幾乎都將他忘卻了。”
通天古書揶揄道:“或許他是天生存在感弱小,這種人並不少見,比如一群人交談時,總有一兩個人很容易被人忽略。”
羅豐可沒有如此樂觀,反而升起警惕,覺得對方行蹤可疑:“那裡是千目魔君爆炸的地方,他要做什麽?”
只見公孫龍來到爆炸的中心處,出拳擊向焦黑的地面,竟然從裡面拽出一個人。
“那人是……楊子劍!他居然沒死,那般恐怖的爆炸,他的身體居然還能完好無損?可公孫龍怎麽知道這一點?”
羅豐猛吸一口氣,忽而間想明白一件事,之前他覺得自己疏漏掉的事情,其實並非藍勤丹的異變,而是公孫龍的來歷。
楊子劍盡管還活著,但陷入了昏迷,任憑被人抓住脖子舉起,紋絲不動。
公孫龍掣出一柄寶劍,利光閃動,插入楊子劍的胸口,鮮血飛濺。
一股粘稠的能量從楊子劍身上湧出,沿著劍身進入公孫龍體內,令他身上光芒大作,閃耀得叫人無法直視。
公孫龍的氣勢節節攀升,連續闖過關隘,一口氣也不知突破了多少境界,驀地,背後長出三對雪白的翅膀。
“這下……是真正完蛋了。”羅豐喃喃道。
盡管他並未陷入絕望,卻也覺得被逼進了窮途末路,方家姐弟重傷昏迷,羽化宗人死得只剩下蘇白鷺,而自己連發出一道掌勁的力量都沒有,神魂同樣疲憊不堪,唯一可堪一用的,就剩下鬼師和它的那幫子打手。
通天古書也咂舌:“這貨隱藏得太深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就是躲在樹下的獵人,這回咱們可是在劫難逃了。”
公孫龍早有預謀的行為,落在任何人的眼裡,都會覺得他才是幕後黑手,坐享一切的好處,之前的種種行為,都成了掩飾身份的手段。
“不顧一切的話,倒還是能打出一記太數易維術,只要擊中要害,就能翻盤。真正棘手的,是我對他的手段一無所知,而他卻已通過先前的戰鬥,對我的情況了若指掌——看來這一回,不僅僅是斷掉一條手臂就能結束。”
羅豐並非放棄希望,但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等到光華消散後,楊子劍變成了一張皮膜,當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修為大增的公孫龍轉過身來,瞧見羅豐全神戒備的表情,卻是微微一笑,沒有動手,反而抬起雙臂,表示自己並無敵意。
羅豐自然不會輕易就相信,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故意接近我們,有何目的?”
公孫龍拿出先前的那根毛筆,這一次沒有在地上寫字,而是直接在虛空描繪字樣:“不可說,時候未到。”
羅豐冷笑一聲,並未松懈,隨時可以爆發全力搏殺。
公孫龍全然沒將羅豐的警惕放在心上,他一步步靠近,在半途停下,彎身撿起一樣東西。
“那是……我的手臂,你到底要做什麽?”羅豐終也覺得迷惑,完全不理解對方的行動。
公孫龍手一張,掌心出現一顆邪眼,正是楊子劍用過的那一刻,然後他將邪眼塞進已經異變的鬼臂裡,又打了一道咒印,將整條鬼臂封印,最後拋了過來。
羅豐沒敢自己親手去接,便驅使鬼衛將鬼臂接住。
他越來越弄不懂對方的心思了,倒是能感受到公孫龍釋出的善意,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意思,而且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公孫龍擁有冷靜的自我意識,並未變成陷入瘋狂的怪物。
接下來,公孫龍走向蘇白鷺,在羅豐再度高漲的戒備中,仍是沒有動武,反而在地上寫了四個字。
“萬劍神域。”
羅豐念了一遍,並不了解其中的意思,倒是蘇白鷺渾身一震,有所觸動。
做完這些後,公孫龍終於停止了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行為,舞動翅膀,向洞外飛去,臨別前,甚是恭敬的對羅豐施了一禮。
“全身都是秘密的家夥。”羅豐仔細想了想,只能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須臾,蘇白鷺站起身,抹掉臉頰的淚跡,對著藍勤丹的屍體承諾道:“從今以後, 我不會再哭了。”
她打出一道鳳凰火焰,將屍體徹底焚燒掉,然後收攏骨灰,裝進一方木匣中。
若不這麽做,等羽化宗的人駕到,保不定會為了調查異變的原因,而對藍勤丹的屍體動手動腳,這絕非蘇白鷺願意看到的,何況半邊身體的異變,有損藍勤丹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為了保護師傅的屍體不被人褻瀆,她只能選擇這麽做,反正可以推到怪物的身上,譬如尹孤行就已經屍骨無存,只剩一堆爛泥。
蘇白鷺面目表情的站到羅豐身前,道:“有力量不代表有正義,沒力量就代表沒正義,感謝你告訴我這個道理,讓我看清自身的孱弱,在獲得足以執行正義的力量之前,我不會再對他人指手畫腳,言語的力量太渺小了。”
她與羅豐擦身而過,在耳邊傳音道:“謝謝,還有,我恨你。”
腳步未停,很快她便走出了山洞,從黑暗踏入陽光中。
通天古書道:“瞧瞧瞧,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這下是徹底沒戲了。你的苦心,別人未必領情,以後看來要形同陌路了。”
羅豐在原地佇立了片刻,道:“隨便吧,我又不是為了讓她感謝,才這麽做。”
他跟著走出了洞口,背後,傳來了村民們劫後余生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