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媚能感受到，凍僵的血液開始流動，一股暖意盤旋在心窩，隨著血液流向四肢五骸，令體溫回歸，解封僵硬的軀體。

原本視線中永寂黑暗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湧現無限光明。

耳邊，能聽到清晰有力的心跳聲，如同在宣示著自己的存在，證明活在當下的人並不是九幽素女，而是她素媚。

素媚回味著羅豐對她說的話，莫名的，心跳越趨激烈，越來越頻繁，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偏偏她又忍不住的一遍遍回想，於是血液湧上臉龐，令白皙的雪膚染上紅暈，先前她冷得不行，現在卻是全身熱得受不了。

素媚轉過頭，不敢再去看對方的臉，否則她真怕自己會熱暈過去。

用手指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滲出的淚水，素媚用盡全力壓住激動的情緒，故作鎮定道:“用一張嚴肅的臉說著動聽的甜言蜜語，真是好手段，遠比含情脈脈的表情更為深刻，叫人心動。以前都沒看出來，原來你是精通此道的高手，連奴家都差點中了你的圈套。”

“看來，你是恢復了。”

確認對方的情緒恢復正常後，羅豐分心觀察戰場，發現那條利用純陽領域製造出來的保護圈馬上就要被突破了，鬼海靠著數量的衝擊，不怕死的犧牲，生生將陽氣的抵消掉。

“讓天命見鬼去吧！別人的想法，我才不在乎呢！”素媚掛上了一副無所謂的笑顏，隨後祭出生死簿，深深凝望著，仿佛在對某人說話，“我不會說斷絕本命契印、扔掉生死簿之類的氣話，但我將來所合大道，絕非生死大道，必是那混元大道！”

只見她催動咒訣，生死簿化作百丈大的黑白陰陽圖，射向鬼群，凡是被陰陽圖接觸到的鬼靈，盡皆魂飛魄散，歸於死亡，仿佛從來不曾在世上存在過，無論它們做何反抗，皆是毫無意義，不能阻擋這件道器半分，生死簿來到哪裡，哪裡就會出現一片虛無，簡直像死神在暢快的收割著生命。

素媚身為術修，按照道理是不能擁有本命渡劫法寶，但生死薄作為曾經的先天道器，終歸有著特殊的待遇。

隨後，她又祭出八柄韶音劍，但沒有動用配套的音波功法，而是伸出手指一一點去，韶音劍緊跟著連續破碎，各自化出一道屬性互不相同的沛然罡氣。

這些罡氣澆灌在素媚身上，但沒有滲透進去，而是浮於皮膚表面，相互融合，結成數個八卦陣，正是天地水火風雷山澤八種元氣。

通天古書道:“她想凝練護體罡氣，而且是八極天罡，雖然算不得頂級，但也屬於一流的罡氣，攻守平衡，沒有特別凸出的長處，也沒有明顯短板的全能型護體罡氣，凝練的難度重點在於同時協調八種不同屬性的元氣。”

羅豐詢問最關鍵的問題:“成功可能有多少?”

通天古書嘿嘿笑道:“換成一炷香之前的她，絕無可能做到，哪怕修為再深厚，也注定要失敗。現在麽，她的道心驟然精進許多，而且明心見性，認清自我，精氣神狀態正值最佳，成功把握當在九成以上。”

羅豐點點頭，沒有再詢問什麽，轉而將注意放到鬼師身上，這位的靈識已經擺脫了奴役大道的籠罩，回歸自身，而奴役大道的氣息也漸漸散去，證明它已是成功渡過了這一重道劫。

在穹頂處，斷去五指、光禿禿的魔掌墜落下來，在途中衍化成一團巨大的黑暗，仿佛像是擁有生命的陰影一般，不斷的侵蝕、吞噬外物，不停的擴張。

黑暗的領域中不存在光芒，被吞噬的物體就會融為黑暗的一部分，再也瞧不見形體輪廓，連視線也會被吸收掉，根本瞧不見裡面擁有什麽，就像是一副五顏六色的油彩畫，突然被潑上漆黑的墨水，將其余顏色盡皆覆蓋。

通天古書道:“第六重果然是黑暗大道，這一點早已料到，以鬼師的心性也只能借助外丹的力量來合道，但是它究竟如何引發黑暗大道，仍是不明白。”

羅豐解釋道:“觸發黑暗大道並不困難，畢竟是後天大道，鬼師擅長的能力除了瘟毒屍爆和掠奪魂力外，別忘了還有隱藏氣息，這是銘刻在它骨子裡的本領，比如每一次召喚它出來，首先會做的一件事便是尋找隱秘的地方躲藏起來，而且它還有一項天賦神通‘霧隱術’，早已運用得出神入化。

至於積累，則是源自那枚天人鬼丹。天人外丹落在人族修士手裡，只能當做法寶使用，可落在妖族手裡，卻能用以增強自身的根基，譬如當初的海族王，不僅能通過天人外丹加速回復真氣，必要時還可吸收外丹中蘊藏的修為，轉化為自身，這是因為天人外丹的本質便是妖族內丹，與其本源相同，故而並不排斥。”

通天古書恍然:“天人鬼丹源自天人級數的鬼類生靈，自然與鬼師本源相同，可以吸收轉化。因此你的想法是，讓鬼師吸收掉了那枚天人鬼丹，化為自身積累，引發黑暗大道，接著又利用另外一枚天人外丹，去輔助合道地級元丹。嘿嘿，手上同時擁有兩枚天人金丹，而且又偏偏是同一大道，你的運氣未免好過頭了，稍有差池，你這算盤就打不響了。”

“運氣好到被億萬鬼眾迫殺圍困在這裡?只要稍有差池，就有螞蟻啃大象的滅頂之災，被逼得強行渡劫天人，這也是好運?”羅豐反問了幾句，引得通天古書訕笑不已，可隨即話鋒一轉，“我的確是運勢正旺，這點自從離開夜摩天后，不是早就清楚了嗎?我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要趁著這份功德帶來的好運尚未消散，盡可能的去冒險歷練，增加奇遇的機會，畢竟有風險才有收獲，這也是我答應幫助素媚的原因之一。”

通天古書反問:“所以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羅豐搖頭道:“並非算計，而是敢於賭博，我們現在的處境正如同懸崖上走鋼絲，稍不留神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可只要安全的臻至彼端，就有一番收獲。若換成以往，我對這種賭博必定是望而卻步，敬謝不敏，但有了那份救世功德的護佑，我才有放手一搏的勇氣，這是仔細衡量利益和風險後得出的結論。”

這次冥界之行，看似一場豐收之旅，其實有數處萬分凶險的地方，如應對千絕門三位天人強者的那場戰鬥，換成其他人，即便懂得主持戮仙陣，可沒有那份對稍縱即逝的戰機的把握，別說全殲敵人，保護陣法不被破壞就很困難，而一旦讓敵人僥幸逃生，他們就能利用陣法不能移動的弱點，反向困住羅豐等人。

而這場戰鬥再怎麽凶險，以羅豐的修為至少還有左右局勢的能力，可換成九幽素女和兩殿閻羅的戰鬥，就真的成了城門池魚，哪怕他有再多的智慧，也是毫無插手的余地，生死全憑運氣。

羅豐能經歷劫難而不死，除了自身能力之外，運氣也佔了一半。

這時，通天古書突然想到一事:“你小子邀請方月儀、端木正、司鏡三人參加，其實也是為了借助這三人的氣運吧?司鏡的氣運也許只是上等之流，屬於尋常天才的級數，可方月儀和端木正卻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之驕子，這等人物的逆天運勢，足可遇河搭橋，逢山開道，化險為夷。

若是區區功德轉化來的運勢，估計你小子心裡還有幾分忐忑，以過往的謹慎看，不會如此痛快的答應，因此底氣的來源在於你增加了籌碼換成別人，或許真的只是靠運氣，瞎貓遇見死耗子，但你小子的話，即便是運氣也會想辦法利用起來，這便是所謂的‘借運’。 ”

羅豐淡然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習慣使然罷了，一人計短，多人計長，能夠群毆，又何必單挑呢?”

通天古書自是不信，卻也懶得再辯駁，在他看來，“群毆”本身就是一種集合運氣的手段，尤其是關系親密、因果糾纏的兩人，運氣更容易疊加。

他忍不住感慨:“現在想來，當初在縱橫派遺跡時，你援手救方家姐弟，說不定就已經打著這般主意，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如今總算實現了，可真是深謀遠慮啊！”

“……跟滿腦子陰謀論的家夥說不通。”

羅豐不再理會，將注意力集中在局勢上，眼下已是進入最關鍵的時期。

鬼師利用天人外丹吸納黑暗道劫的力量，它的身軀皆已融入無垠黑暗之中，嘗試合黑暗道種，此刻便連精神契印都感知不到它的狀況，被徹底屏蔽聯系。

素媚凝練天罡之氣順暢無阻，如通天古書所言，她的道心修為驟升，正處在最佳狀態，足以掌控所有，同樣到了最後一步。

此時，就聽得轟然一響，鬼海徹底衝破了純陽之氣組成的屏障，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看來，這回真的得拚命了。”

羅豐祭出輪回轉業塔，懸浮頭頂，以輪回之力護住周身，接著掣出雙劍，真氣一運，劍氣激蕩如浪，旋身飛撲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