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羅豐一語點破後,端木正好歹恢復了穩重,沉住了氣,沒有再繼續追問這個話題。
“劍神前輩呢?”
“帶著精元虛弱期的黃泉雲遊去了,這數年來,除了頭兩年前輩肯住在懸命峰,其余時間,十有*找不到人。”
羅豐本以為劍神是那種閉關修煉數十年,對外界漠不關心,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隱修,或者一心誠於劍,除劍之外,別無他物的純粹劍修。
可親自接觸後才發現,劍神其實是個相當喜歡接觸塵世的人,常常依靠自身反照他人劍道的特征,混跡底層修士和凡人中,以一種和光同塵的姿態與人接觸,更奇怪的是,除非是在傳授劍法,否則他絕不會主動談起與劍相關的內容,仿佛對劍道毫無興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難想象他就是受到所有劍修崇拜的劍神。
傳說中那柄不斷挑戰強者,不斷獲取勝利,永遠無堅不摧的神劍,似乎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劍鞘,將所有的鋒芒都遮掩起來。
劍神身上的矛盾,仿佛印證了一句話:崇拜是離理解最遙遠的距離。
羅豐收起模具,轉身看了一眼端木正,問道:“你一個人?”
端木正明白他問的是什麽,歎了一口氣,道:“最近蝶兒越來越不聽話,往往我說她一句,要被她頂回三句,也不大願意跟在我身邊,總是想找機會溜出去。我想到最近的世道不大太平,真要被魔族打上門來,我也未必能護住她安全,乾脆將她送到冥洲去了,順帶還能讓她多經歷些世故,道理講得再多,終究不如現實的教訓更有效果,畢竟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以她現在的修為,在一些境界受限的中千世界中,自保綽綽有余。”
話雖如此,他的語氣中仍透出一絲擔憂,只是遮掩得很好,除非是熟悉之人,否則難以察覺。
羅豐道:“這是少年人的叛逆心理,隨著年紀和身體的成長,分外想要證明自己擁有獨立的能力,於是便會本能地對抗長輩的教導,哪怕明知長輩的話是正確的,也想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這是正常的現象,等她多經歷一些事情,長大後自然會懂得你的良苦用心。”
“但願如此吧,過去我將她保護得太周全了,否則她若是經歷過如你我少年時的遭遇,根本不會有這種無聊的心思。”
羅豐附和道:“有些時候,你的確保護得太過,但畢竟是父女天倫,我便沒有勸諫。其實,我本以為依你的性格,肯定會對子女嚴加管教,三令五申,杜絕溺愛,嚴禁放縱,可沒想你卻是君子動口不動手,雖然不忘耳提面命的教誨,但也不曾動用家法。”
端木正繃著臉道:“我的確是信奉‘棒打出孝子’,可蝶兒畢竟是女子,而非男兒,過於苛刻亦無必要。”
羅豐揭穿道:“其實是你覺得自己虧欠她母親吧。”
“……她的性格,跟著她母親非常相似,叛逆、調皮、古靈精怪、敢愛敢恨,若是生在歸墟教,只怕會走上跟她母親相同的道路。好在,大是大非上我從沒有遷就她,不說嫉惡如仇,至少不會助紂為虐,當年對她母親的承諾,我完成一半了。”
——女兒便交給你了,有你管教,我放心的很,也求她原諒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娘,告誡她,千萬別學她的娘,我當初要不是那麽任性胡為,如今也不會有這許多磨難……
——一定要教她做人的道理,將來好做個玄門正宗的女仙,以後若是遇到喜歡的人,就可以成為一對人人欽羨的神仙眷侶,不用像你我這般緣分淺薄。
端木正的臉上浮現一絲愧疚,但很快被他收斂起來,接著他轉身看向羅豐,臉上浮現一絲怪異,忍不住問道:“羅師弟你現在承受的究竟是氣元衰劫還是道心衰劫?以前的你可不會關心這種事,現在的你似乎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雖然這樣的變化是一種好事,可發生在你的身上就有些違和了,你還是仔細審視下道心,莫要身陷泥沼而不自知。”
“你多慮了,這樣的變化我心中清楚,乃是因為我修煉了《萬血歸淵經》,而這部經文本身並不完善,尤其是天人後期的內容,多為推測,創作者血淵老人也不曾親身驗證過這些推測,我參考了其他的天級經文,試著將它補完,過程中免不了會遇到一些障礙。”
身為一同成長的戰友,端木正對羅豐修煉的《萬血歸淵經》有過一些了解,脫口而出:“你受到化身的影響了?”
羅豐點頭承認:“我經過幾番嘗試,最後從聖邪共體的法門中得到靈感,想到了一種最有可能補全《萬血歸淵經》的方法,便是將我與化身的寄體交換,我依附於萬穢汙血,而將本體交給他來掌控,彼此熟悉後,便能相互借取力量,再無滯礙,一人等同擁有兩人的修為。此舉若是成功,我甚至能一步登天,掌握極道之力。”
血淵老人是他踏上修行路的引導者,可以說是最初的原點,而補全《萬血歸淵經》,乃是羅豐過去立下的誓願,若能成功,等同了結因果,斬斷枷鎖,足夠讓他的道行更進一步。
端木正聞言,面色凝重道:“此舉相當危險,等同給了你的化身一個反客為主的機會,若是他在佔據你的本體的時候,生出叛逆心,便能借雞生蛋,有很大可能將你煉成化身,自己則取而代之。你那化身的性格,一直給我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某種意義上更甚魔族,若是讓他得手,掙脫枷鎖,可以肆無忌憚的行動,怕是會給整個玉洲,以及這場妖魔災劫帶來不可預知的變化。”
羅三那種喜怒無常的性格,散播混沌的做法,簡直是端木正這種維護秩序,捍衛正義的人的天生死敵,魔族好歹有一個追求毀滅和破壞的目標,而羅三連追求的目標都沒有,根本料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麽。
“我知道,但有賭的價值,魔道經文,哪有不危險的,何況還有‘一步極道’的誘惑,就算換成其他經文,想成為極道強者,也要冒相當的風險。”
“你可務必要留下後手。”端木正提醒道。
“錯了,對付我的化身,沒有後手,就是最大的後手!你若一心一意要阻止他,他反倒會生出興趣,偏偏要做給你看,反過來你若順著他的心意,給他大開方便之門,他反倒會覺得嚼之無味。”
“你自己的化身,你自己清楚。”端木正沒有再勸。
這時,一道人影穿越結界,從空中降落,卻是司鏡柊,她手裡拿著一封信。
“有人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是誰?”
“素九幽。”
羅豐疑惑不解:“是她?難道是想商量約戰之事?”
當年約定的決鬥,因為兩人總是錯開時間,輪流陷入衰劫虛弱期,而一直拖到現在,沒能找到機會,畢竟趁對方在虛弱期的時候動手,有些勝之不武,另一方也不會答應。
司鏡柊搖頭道:“雖然是素九幽讓我把這封信給你,但這封信不是她寫的,她說是一個叫公孫龍的人,在九域戰爭的時候交給她的。”
“公孫龍,是他!”
這個名字比九幽*更出乎意料,但羅豐忽然猜到了什麽,連忙將信拆開,只見上面寫著六個大字“下聯琴瑟琵琶”。
“這是要你對對聯嗎?這人夠奇怪的。”司鏡柊露出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端木正看著這六個字,若有所思道:“琴瑟琵琶一般是對魑魅魍魎,這算是定式套路之一,比較有名的聯有‘琵琶琴瑟八大王,王王在上’對‘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犯邊’,但有什麽寓意嗎?而且,他似乎弄錯上下聯了,琴瑟琵琶一般是放在上聯才對。”
羅豐盯著信陷入了沉思,驀地,他的表情一變。
“糟了!原來這才是魔族的底牌!難怪他們敢公然宣戰,若這是真的,兩教巨擘赴約便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