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豐引動天劫時,羅三同樣受到了聖極大道的「關照」。
一道刺目欲芒的極光破空而至,輕易洞穿他召喚出來的血牆,霎時,羅三感到這道聖潔無比的光輝幾乎直接貫穿了他的軀體,周身血肉在光芒下沸騰抽搐起來,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如潮湧來,血靈之軀彷佛被蒸發一般,散發出一陣怪異的焦臭氣。
不及思索,羅三反手打出一掌,卻是《萬血歸淵經》上記載的泣血絕屍掌,頓時引動四周血海澎湃,血浪滔天,而隨著腥風血雨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濃鬱血腥氣息,那絕不是武者所擁有的陽剛氣血,而是散發熏天的惡臭,讓人恨不得將自己鼻子割下來,把自己的五髒六腑全嘔乾淨的汙穢屍血的味道。
與此同時,他身形一斂,化作一道淡淡的赤影,就要以祭血影遁逃離鎖定。
然而,無數光輝從虛空中滲透而出,在半空凝聚成一座巨大的山嶽,這座光之山乍一出現,便以無窮威壓定住了四周的空間,令空氣變得如同鋼鐵一般堅固,使得羅三無法遁逃。
光之山緩緩下落,灑落聖潔如晨曦般的溫和光芒,將充斥在天地間的汙穢屍臭消融掉,泣血絕屍掌就像是碰上了沸水的冰雪,迅速融化,包括內中蘊藏的諸多劇毒和詛咒,如同碰上了天敵,毫無反抗之力,,都輕易地被滌蕩乾淨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彷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還是說,這是他對我經常給他惹麻煩的懲戒?」
羅三自嘲的一笑,很快理解到這莫名的攻擊緣何而來,也想到了躲避這波攻勢的方法,但是他卻並沒有立即動身前往羽化界。
「換個角度想,如果我在這邊堅持得越久,本體就越是倒霉,哈,想想都令人心曠神怡,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滋味,真是叫人上癮啊!」
雖說本體一旦身亡,作為化身的羅三也會跟著陪葬,因此坐視本體遭殃絕不是明智之舉,這種限制也是本體用來約束化身的常見手段,逼迫那些擁有叛逆性格的化身不得不豁命來保護本體。
但是,很顯然的,羅三根本不在乎這些,哪怕有陪葬的危險,他也渾然不放在心上,反而更加樂見本體的倒霉。
明白這是聖極大道的攻勢,他便不再使用邪穢屬性的功法,轉而動用六道輪回法,背後浮現一輪巨大的磨盤,一指點出,憑空顯化出一尊布滿各種梵文的漆黑佛陀,引動無數厲鬼淒嚎,又現鐵鉤鏈鎖,鮮血淋漓,罪人遭受冰凍、火焚、滾油、腰斬、拔舌、割肉等等慘不忍睹的酷刑,卻是一副如幻似真,觸目驚心的地獄受難圖。
這道術法看起來非常邪惡恐怖,實際上卻是偏屬正氣,只因為它代表的是「懲罰惡人」,運用的是劫難大道,而且更接近幻術。
然而,這等手段未能取得應有的效果,神聖光芒形成一朵有若實質的蓮花,一時千蓮呈現,花開花落,錯亂紛呈,教人眼花繚亂,忍不住沉浸其中,如癡如狂。
每飄落下一朵花瓣,便消解掉一項酷刑,很快就連那尊漆黑佛陀也被感化,消去渾身罪業,現出慈悲面貌,並反戈一擊,手結法印,口誦佛號不絕,使得羅三彷佛落入無窮無盡的輪回之中,成為苦苦掙扎的蒼生,唯有皈依佛門才是解脫正途。
聖極大道並不屬於佛門,對大道意志而言,妖、佛、魔、道、儒並無差別,只是一種運用方式的差異。
羅三的戰場應變之能不下於本體,當即催動秘術,整個人融入虛空之中,散溢出一種死寂冰冷之感,彷佛化身成一個無底黑洞,空無一片地吸取著元氣,他既像是存在於此處,又像是存在於另一個世界,又或者兩邊都找不到他的存在。
極光穿過羅三的身影,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佛音震蕩虛空,充斥天地,卻無法傳入羅三的耳朵。
這招源自《萬血歸淵經》中的「納淵神訣」,原本是一招吸取他人元功為己用的陰損招式,但羅三將它與凰龍劍式「龍盤凰逸隱仙蹤」結合,創出一套專門適用於血靈之軀的身法,便是本體也要甘拜下風。
驀地,聖極大道的攻勢再變,幻化出無數劍芒,如暴雨降落,銀芒閃掣於每一寸空間,奪目光弧盤旋疾飛,如夢如幻,互相雜亂交纏,縱橫交織成複雜無比,密不透風的劍網。
羅三在雜亂劍流中行走,如閑庭信步,身形飄然出塵,同時又將一部分劍芒吸收入體,絲毫無懼內中蘊藏的聖極之意,畢竟本體證見過聖極大道,他同樣能夠運用這股力量,只是會被削弱幾分。
突然間,一股鋒芒畢露,強盛至極的劍意於無聲無息間充盈天地,密布虛空。
羅三吸納天地元氣依舊不受阻攔,此刻卻覺四周一片森然蕭殺,四周的空氣全都變成了一根根的利針向他擠壓過來,一切無形無實的天地元氣,似乎已化為無數銳利劍芒,從他呼吸的口鼻,乃至全身竅穴攢刺貫入。
劍意雖強,卻不含任何殺意,只是蘊藏著一種淨化汙穢,祛除邪惡的意境,羅三無法分辨虛實,原本吸收入體的劍芒暴起發難,令他周身血氣震蕩,再也無法維持住那種玄妙的身法境界,被迫回歸現世,並且各處竅穴向外噴發出星火熱流,帶著強烈的鐵蒸汽味,向四面八方遊散灑下,絢麗無常。
「哈,原來如此,雖然我使用的功法不會受到聖極大道的克制,但我本身便為聖極大道所厭惡,這場較量尚未開始,我就已經落到了下風。如此一來,在本體完蛋前,恐怕我就要先他一步被聖極大道淨化掉,這可不妙。」
羅三不在乎和本體同歸於盡,但單方面的倒霉還是不大樂意接受,這樣就失去了惡作劇的意義,畢竟一旦他身亡,體內所積蓄的負面情緒就會被聖極大道徹底淨化,到時候本體便能逃過一劫,區別只在於他是否能活下來。
「賭別人的性命很有意思,賭自己的性命就差了一點。算了,羽化界還有更有趣的遊戲在等著我,沒必要在此浪費精力。」
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羅三不再耽擱,先是分出一部分氣血,變化成分身,吸引聖極大道的敵意,而自己則迅速往羽化界的方向逃去。
此時正值空間壁壘被削弱的時辰,羅三沒有受到阻礙,在聖極大道的恢弘劍光橫空斬來之前,先行一步,穿梭而過,回到了羽化界。
一如事先猜測的那般,當他來到羽化界後,就徹底失去了與本體的感應,同時聖極大道也不再采取懲罰,畢竟要渡天劫的是羅豐,而不是羅三。
「唔,接下來要做什麼呢?羽化界這邊正值休戰期,兩邊都在傷口,輕易不會開戰,這樣就失去許多樂趣了,除非主動挑起爭端……」
羅三一邊思考著,一邊往羽化宗駐地的方向飛去。
途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來,正是蘇白鷺,她瞧見羅三,肅穆的面容微微松了一口氣:「你遲遲沒有回歸,我擔心出了意外,乾脆就……不對,你是誰,為何假扮成羅道友!」
她的臉上立即斂去喜色,轉而飽含殺意,太阿劍落入掌心,一副隨時都會出手的模樣。
「哎,這般質疑真是傷人心,虧你我有過並肩作戰,同渡生死的交情,如果我不是羅豐,那我會是誰呢?」羅三邪邪一笑,「你身上應該有鑒別真偽的法寶,何不拿出來一試。」
蘇白鷺怒意上眉,正色道:「沒有必要,既然你如此有信心,自然有瞞過法寶鑒別的方法,而我質疑你的身份,也不需要借助外物,光是你露出的破綻就足以讓人確定,你絕非羅豐。其一,羅道友不會用你這種輕佻的語氣說話,更不會做出這種邪笑的表情;其二,你身上有種讓我厭惡的感覺。」
她幾乎是本能的感覺到,羅三是一種與自己「勢不兩立」的存在。
盡管羅豐的信念、行事準則與蘇白鷺的不同,但兩者只是一種不同路的差別,頂多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間說不上衝突和矛盾,甚至在某種意義上還存在著交集,有合作的弓箭。
然而,羅三的信念與蘇白鷺可說是南轅北轍,是近乎對立的存在,他就像是一個能不斷灑下禍亂種子的大樹,引發戰火的源泉,唯恐天下不亂,而且他不屑於掩飾自身的本性,並沒有偽裝成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完完全全的對外彰顯出來,叫人一看便能意識到,這絕對是一位不安分的主,其存在就是邪惡的象徵。
劍鋒一揚,凰龍劍招「跨鳳乘龍」應聲而出,蘇白鷺驅動凌厲劍氣,向前進逼。
「呵呵,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對方,只是因為自己單方面的感覺,第一面得到的印象,就輕率的把對方定義成敵人,並予以毀滅,這就是你的正義嗎?」
羅三嗤笑一聲,凝血成劍,他雖然受了聖極大道的重擊而負傷,但較之蘇白鷺仍有優勢,何況本體精通凰龍劍法,在他眼裡幾無秘密可言,輕松覷出破綻,一劍劃去,正中劍路的轉折點,強行打斷劍招。
「唔,你居然能瞧出凰龍劍招的破綻!」蘇白鷺略顯訝異,並沒有在意羅三的諷刺,現在的她,早已不是過去那個容易動搖的她了。
「這樣應該就能證明我的身份了吧。」羅三笑了笑,並沒有趁機進攻。
蘇白鷺思忖道:「既然你敢假扮成羅道友,這點本事自是該有,否則豈非輕易被我拆穿?」
她再催攻勢,劍鋒陡轉,已改為羽化宗其他的劍法,七彩光華綻放,如驚虹橫掠長空,疏忽而至。
「化式,龜龍片甲!」
羅三再次催動凰龍劍招,化解蘇白鷺的劍氣,但在接觸之時,卻感一股超越對方修為的雄力湧來,引發傷勢,差點沒能擋住。
「咦,這是法相之力!雖然並不完整,但已經有了雛形,看來你也踏出這一步了。」
立即猜到蘇白鷺可能是摸到法相境的邊緣了,羅三連忙拉開距離,不與對方纏鬥。
他現在受了重傷,聖極大道的力量還殘留在體內不斷鬧騰,加上不似本體擁有諸多法寶,如果繼續戰鬥下去,有陰溝裡翻船的危險。
輸給一名境界、修為都低於自己的對手,這實在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將來怕是在本體面前抬不起頭,畢竟羅豐可是擁有許多次越階獲勝的戰績,羅三雖然不怎麼在意顏面,可也沒必要自討苦吃。
「住手吧,這場戰鬥毫無意義,我可是熱愛和平的人。」
蘇白鷺沉聲道:「騙子也想談和平?想要和談,先展示你的誠意, 首先就該撕下自己的偽裝,別再頂著這張臉說一些挺挑的言語,最重要的是證明你的身份!」
「從頭到尾,我就沒有說過自己是羅豐,一切是你單方面的誤會罷了,以貌取人,終究是人性的本能,果然是只有小孩子才分對錯,而大人只看臉。」
羅三側身躲開一道迎面襲來的劍氣,繼續道:「雖然我很輕易就能改變容貌,但最初的相貌就是如此,不過既然你不樂意見到我用這張臉說一些令你不愉快的話,那改一下也沒有關系。」
說完他用手按著臉一搓,像捏泥巴似的,很快就變成了一張更加成熟的臉,然而卻引來了蘇白鷺怒喝的攻勢,只因為他變化的是秋萍真人的臉。
「一而再,再而三的調戲,你毫無誠意的舉動,證明你口中的和談只是欺騙!」
「哈,蘇道友莫非忘了,原先定下的計劃,就是要找人來假冒秋萍前輩,從而欺騙魔族的查探。」
蘇白鷺聞言,面色數變,終於停下了攻勢,只因為這一計劃便是羽化宗內部也鮮少有人知曉,實在是秘密中的秘密。
但她並沒有相信羅三,而是逼問道:「拿出更有力的證據,證明你的身份,否則,我只能認為你是用了下作的手段,從羅道友的身上得到了消息。」
羅三歎了一口氣,舉起手來,一座佛塔從遠方天際飄忽而來,落入他的掌心,正是由暗師鬼君掌握的輪回轉業塔。
「這樣子,可以證明我的身份了吧。」
(4151字 / 2015-08-02 22:5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