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邱言面前的這個人，赫然是與他同路入林的陳井！

　　“這裡是三關的第二關，陳井怎會出現此處?莫非是幻象?”

　　邱言與陳井在書山外分道揚鑣的，在邱言的印象中，對方是呆在懸空船上的，而在黃沙散去後，眾儒生入洞時，人群並無陳井氣息。

　　而且，就算陳井入洞了，又如何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可是士林陰面！

　　疑問在邱言心中流過，他先是驚訝，但很快驚訝就被壓下，心裡念頭急轉——

　　“說起來，陳井從未言及自己的文道成就到了何等程度，當初他能被甄知佐選中，即便人緣不好，總歸是要有些本事的，不然根本入不了甄知佐之眼。”

　　“另外，這陳井一直以來行事神秘，隱藏著不少秘密，亦未透露入林的目的，而且他背後的陳家，似乎非同小可，聽先前口氣，應該是興京世家，在整個大瑞的權貴圈子裡恐怕有一席之地。”

　　“他出現在這裡，是敵是友，並不能確定。”

　　陳井好像猜出了邱言的心思，他走了過來，笑道:“邱兄不必多想，陳某此來，只是想見識一番，能來到這裡，其實和入林時一樣，還是用的取巧法子，是沒有本事真的闖關的。”

　　陳井一臉笑容，給人以親近之感，只是剛剛經歷了一位“慈祥長者”的洗禮，邱言絲毫未被這幅笑容影響。

　　壓下疑惑，邱言心念一轉，入林後的種種經歷迅速閃過，他直接就道:“陳兄的目的，莫非和那複蘇神靈有關?”

　　“複蘇神靈?”陳井聞言搖搖頭，“那算什麽複蘇，但既然邱兄你問到了……”他話鋒一轉:“陳某此來，確實和那逝往之神有些關系，不便說與邱兄你聽，但你我一路同行，又在此重逢，緣分不淺，陳某不妨給邱兄提個醒。”

　　“願聞其詳。”邱言彈了彈手指。

　　“大瑞朝已過鼎盛之時，最近幾年，幾次與胡人的交鋒，敗多勝少，國庫枯竭，才有今上變法之事，只是如此一來，難免生出波瀾，而這些又與神道有些關聯，”陳井看著邱言，眼中閃過一道精芒，“我知邱兄心志堅定，行事也有章法，但日後最好和新黨、舊黨維持距離，省的殃及池魚。”

　　“新黨、舊黨?”邱言心頭思索，口中則道，“變法之事於邱某而言太過遙遠，只是聽陳兄的意思，莫非神道要不利於馬老相國、王相公等人?這神人有別……”

　　陳井不等邱言多問，就擺擺手道:“我只是給邱兄提個醒，具體的事卻不能多說，而且陳某所知有限，我等都是凡人，不是神靈，神道的事只能去想、去猜，難以知曉真正隱秘。”

　　“所知有限的凡人，能無聲無息的抵達此處?這個陳井的話，不知有幾句真，幾句假……”

　　心裡想著，邱言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回憶片段，那是在遺蛻之地中，曾經見過的一人——前朝董太師。

　　“那位前朝太師，和銀孝娥交談後，隱隱透露過一些信息，前朝滅亡似與神道有關，他在聽說大瑞變法後，也有過類似之言……”邱言並不追問陳井，他知道對方不會再透露其他信息了。

　　這時候，陳井又笑道:“好了，陳某的一番胡言亂語，耽誤了邱兄不少時間，這裡是第一關與第二關之間的夾縫，再往前行，就是第二關，那白昭元先邱兄一步來此，而今已經過去了。”

　　“白昭元?”聽到這個名字，邱言四處張望，接著想到一事，“他也來了?他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陳井並不感到意外，坦言道:“在士林陰面，共有九九八十一處掌中天地，但凡來到陰面之人，都會依照文心的不同，去往不同之地，而那闖三關的第一關，其實就是突破掌中天地，來到這裡，不過，第一關的具體內容卻因人而異，幾乎每次都不盡相同。”

　　陳井知道邱言對士林典故並不了解，所以就介紹了一番。

　　“原來如此，八十一處……”邱言點點頭，“如此說來，白昭元和北玄是去忘了其他掌中天地，你說白昭元來過了，那北玄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陳井攤了攤手，“陳某只是暫留，沒想過闖關，聽說最後一關只有文辟一道者才能抵達。”

　　邱言沉吟了一下，便不再多問，接著拱手作別，大步流星的離去。

　　“邱言居然來了這裡，”看著邱言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陳井歎息一聲，“本是利用他入林，沒想到碰上孫家行事，讓這邱言趁勢而起，他現在入了第二關，至少能收獲一卷聖賢精神，如果能去第三關……那可就真不得了了！”

　　陳井露出複雜之色。

　　“時也命也，邱言修有道術，一旦降服第三關之物，能爆發出的威力，比白昭元還要高上許多，堪稱一步登天！就算是一般的神靈都拿他不住了，不過，想要降服也不容易，況且那第二關就要耗費不少時間……”

　　陳井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幾道破空之聲。

　　聽到聲音，他面色微變，轉頭看去，入眼的卻是三件事物——

　　一支筆、一根鎮紙、一座玉盆！

　　三物一閃而過，消失在遠方的黑暗中。

　　看著這三物消失之處，陳井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

　　“這第二關，似乎比第一關要直接些……”

　　同一時間，邱言在穿過黑暗後，卻是來到了一片鬧市中。

　　身前身後川流不息，兩邊不斷傳來吆喝聲，邱言走在其中，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一個白眼，很多人在經過他身邊時，都掩住口鼻，做出厭惡表情。

　　原因無他，此刻的邱言衣衫襤褸，身上滿是泥垢，散發惡臭。

　　“去去去！哪來的乞丐！”

　　“走走走！別影響俺家生意！”

　　“擋著我這牌匾，弄髒了你賠得起麽?”

　　……

　　聲聲斥責接連傳來，邱言卻只是聽之任之，仿佛在冷眼旁觀別人的遭遇一般，即便如此，很快就有意外之事發生了——

　　腹內饑餓！

　　“這幻境未免太過真實了點，我自入林便是魂體，神魂不滅，堅守本心，不讓雜念叢生，就不會有過多感受，可這股饑餓感卻是難以驅散……”

　　即便沒有肉身，但只要生出魂中之感，那感受就是真實不虛的。

　　在邱言聞到路邊鋪子飄出的香味後，饑餓感越發強烈，但卻無法靠近。

　　禍不單行。

　　沒過多久，太陽西沉，溫度越來越冷，邱言身上只有一層單衣，十層單不如一層棉，四肢很快就充斥了冰涼之感。

　　“好嘛，這第二關當真古怪，我這魂體居然失了變化之能，宛如孱弱肉身。”

　　冰涼漸漸深入髒腑，邱言的行動越發遲緩，饑腸轆轆中，體力早就消耗的不剩多少，身子漸乏，隻好找一處角落蜷曲起來，保持溫度，忍受饑餓。

　　街上不時有人走過，最多只是看上一眼，沒人多說一句。

　　突然，角落邊上的門打開，走出一名悍婦，拿著一根擀麵杖，照著邱言就打了過來，嘴上還叫著:“打死你這叫花子，在我家門口窩著，是要破我們家的財氣吧！”

　　邱言入了第二關後，一身神通都不見了蹤影，身子孱弱，豈能任由那擀杖落下?當即躲閃，在挨了幾下後，這才逃出，幾步後又跌倒在一處巷尾，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痛楚在心。

　　過了一會，邱言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個三關，我在那老人面前說了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這才多久，就要親自體驗了一番……”

　　拖著疲憊身軀，邱言坐了起來，將來到這處幻境後的遭遇，在腦子裡整理了一遍，很快就抓到了其中關鍵，有了大致想法。

　　“第二關應該也是因人而異的，需要有所感悟才能打破幻境，脫身出去，不過具體要用何種手法打破，我還沒有頭緒，看來要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了……”

　　哢嚓！

　　邱言正在想著，四周突然傳來破碎聲響，就見三道裂縫憑空顯現，接著有三件事物跌落下來！

　　見到三物，邱言瞳孔猛地一縮！

　　“春秋筆、文宗鎮紙、北冥玉盆！”

　　在他驚訝的時候，那文宗鎮紙忽而飛起，“砰”的一聲，在半空發出撞擊聲響，而後一動不動，就像是撞到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壁，印在了上面一樣！

　　而後，肉眼可見的波動從鎮紙邊輻射開來，轉眼遠去，所過之處，所有景象都倏地停滯，靜立不動，就好像時間停止了一般！

　　緊接著，北冥玉盆落在邱言身邊，本空無一物的盆內傳出潺潺水聲，似有小溪流淌，而那春秋筆則直接來到邱言面前，凌空懸浮。

　　看著眼前的筆，邱言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福至心靈，前後之事豁然而通！

　　“雖不知道這三件事物後人的想法、目的，但眼下卻是幫了大忙！”

　　說了這麽一句，邱言長身而起，抬手抓住春秋筆，筆尖在玉盆中一沾，隨後抬手落筆，竟是在鎮紙邊上、虛無一物的空中寫下一個字——

　　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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