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之中,有農具、有鐵器、有瓷器、有布帛、有紙張、有筆墨、有高爐、有水車、有器械、有樓閣、有橋路……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而那景象中,則有光、有聲音、有耕種之景、有為學之景、有持家之景、有行伍之景、有祭祀之景……凡此種種,包羅萬象。
至於那語句中,有字、有詩、有詞、有曲、有調,更有奇異字符連環,標繪著天象變動、計算出圓軌曲率、應用著天元四元、記述著開方本源、刻印著江河萬裡、指引著北極星光……凡此種種,變幻莫測。
在這些個景象浮現之後,邱言的身影越發凝實、厚重,給那遠遠觀望的甄知佐等人,一種存在當下,無論歷史長河、還是時間空間,都無法扭轉、破滅之感!
“這是怎麽回事?邱言當真勝了?以一人之力,而敵百家光暈,用一家之說,而覆蓋百家學術?以一張巨網,網羅了四方精華?”
便是高松,對邱言多有推崇,而今也是意念震驚,生出難以置信之感。
“百家之力,不及一人之能?這絕不可能!”賀書長更感難以忍受,“對,那網子雖然網羅了百家光暈,但並非真的將其融為一爐,而是生生壓製,從中攝取皮毛!”
“好見識!”
賀書長的聲音落下,一個聲音就從遠方傳來,令眾人意識都是一驚,循聲往那邊一看,正好見到邱言轉頭朝他們看來!
出現在這裡的邱言,並非真身,其實還是投影,但在那千百事物、景象、語句的映襯下。卻越發凝實,存在感已膨脹到了一個驚人地步,就算是他的兩道目光,也給人以沉重之感!
甄知佐等人都是意識被牽引過來。身軀不在。旁人自是難以看到他們,可邱言不光是看著他們。那目光掃過來之後,更是讓幾人生出身軀沉重之感。
“嗯?身軀?”
突然,甄知佐等人醒悟過來,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生出了“身子”!
這當然不是真實的身體,但在感官上卻一般無二,抬起雙手,能隱約看到皮肉下面的血管,甚至細細感受。還能在皮膚上,感受到被強光照射時的一點刺痛——
學說戰場中,本就充斥著百家光輝。
“怎麽回事?為何我等的意識,會延伸出虛幻身軀?”不遠處。祁九聯亦生出虛幻身軀,忍不住出聲詢問,同時遊目四望。
周圍並非只有他與甄知佐等人,還有許多陌生身影,是隨同那諸多大儒、宗師,從大瑞各地匯聚而來的,也被牽引了意識過來,見證這場論戰。
“意可為知,但隻用意念去想,不付諸於踐行,也就毫無意義,你們既然來了,也算是過來聽邱某講學,自然就要多讓你們有所體驗,也好不虛此行,爾等此身乃是邱某學自行伍世界,最是真實,正好能助你等領悟。”對面,邱言看穿眾人心思,這般說著。
此言一出,甄知佐等人都是悚然一驚,而賀書長更是張嘴欲言,但不等他說出口,邱言就猛然揮動手臂,背後的諸多事物,瞬間震動,呼嘯而去,轉眼間就將剛剛獲得了虛幻身體的眾人覆蓋!
“住手!住手!”
賀書長嚎叫起來,激發自身的反身格物之法,就要守住一心,但那諸般景象、事物卻霸道到了極點,不容分說,就將反身格物之法的意境破碎,生生將賀書長給壓住!
下一刻,那一道道身軀、意識,就融入了千百物件、景象之中,致知、踐行!
眾多意識一去,整個學說戰場便安靜下來,那奔湧咆哮的人道浪潮,此刻也漸漸平息,不複原本的凶猛。
邱言轉頭朝巨網看去,網中的百家光暈,也已從時空扭曲的變化中恢復過來,重新迸發出澎湃威勢。
“這般印證,邱某受惠良多,不過,我自然不會獨佔此感,有來無回,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借助諸位之力……”
微微一笑,邱言抬手虛抓,巨網就有了虛化、潰散的趨勢,但其中不斷流轉出來的光暈光輝,卻洶湧如潮,被邱言牽引過來,灌注到自身的意識之中!
唰!
下一刻,光暈順著意識聯系,從投影直抵真身,衝入那心火裡面。
心火深處,有片扭曲的奇異景象,佇立兩座高塔,塔身隱隱震動,其中不時傳出陣陣呼喊,而今這光暈光輝襲來,瞬息就籠罩在塔身之上!
那裡面的聲音登時有變,越發激昂!
只是,光暈如流水,從塔頂緩緩向下,令那塔身變色,奇異的色彩從頂尖不住蔓延,呼吸間的功夫,就抵達了高塔地基!
那塔中的聲音,便也消失不見了。
做完這些,邱言心火一跳,將光暈光輝收攏,灼燒起來,融入心火深處,壯大了火勢。
而那兩座高塔,至此已經再無聲息,隱隱和心火融合為一。
在上,學說戰場上,巨網此刻亦瓦解消散,被擠壓在其中的一道道百家光暈迸射出來,遍及四方,一時間蔚為壯觀。
在這四散的光暈之中,還有星星點點的人文火種,隨之飄散,並在不經意間,就與那光暈融合在一起。
“我這人文知行,需要的就是遍及天下,不計較一時之名,但凡有人謹守在心,就是一個結扣,諸位既然有心要學,邱某便傳給爾等!”
邱言那凝實至極的投影,站在那漫天光暈之下,抬頭去看,輕吐言語——
“不過,學說再精彩、完善、自洽,也只能讓人知曉虛幻概念,而明白了道理,就須得應用到日常的生活中,才算真正掌握,所以。得了我之所學,並不意味就能掌握人道浪潮和大勢,要按照我這知行一脈的做法,去踐行天下。方能勘破精華。其中的度,諸位就自己思量、把握。邱某就此告辭!”
這話說完,邱言朝那漫天光影拱了拱手,投影消散,身形全無!
另一邊。飄落各處的星星點點,不斷流轉,盡數都被一道道光暈所吸納,再無蹤影。
而後,百家光暈失了目標,學說意志緩緩消散,原本的大儒、宗師意識。便重新顯露出來,再歸自我,如此一來,剛剛吸納的一點星光。其中蘊藏的信息,便在他們的意識中清晰起來。
“哦?知行人文之道?”
“好個致知、踐行,這融入我等意識中的部分,頗為有趣,關注的並非國朝大勢,而是油鹽醬醋、衣食住行。”
“他之前用自身之道,借助某種力量,編織成網,網羅我等光暈,將與自身之道相合的部分擷取出去,完善和補充到學說裡面,等於是省去了積累和歷練的功夫,令學說進一步速成了!”
“我等都有私心,化身為學說意志,其實是想抹開情面,從其人身上窺得其學說精華,補充到自身,未料此人竟是這般剛強,不惜以蛇吞象,反倒從我等身上,得去了不少。”
“話雖如此,但這留給我等的信息裡,確實也有他知行之道的一點精髓,只是……”
“只是,他的這套致知之法,雖然玄妙,卻要運用到踐行裡面,才能綻放真正光輝,否則也只是故紙堆上的一行字罷了,但一旦按照其法踐行,豈不是反讓我等學派,去奉行其人之法?這不是本末倒置麽?”
“不錯,便比如這一種被稱為‘火藥’事物,只看描述,當真是威力巨大,能讓凡人也掌握如申通一般的破壞力,製作起來,亦不需要消耗超凡之能,但具體該如何製造,卻沒有提及,想要得知,就要踐行,可踐行須得依照他知行之道的法門行事,久而久之,那門下弟子,豈不是都要按照他的學說去思考了?”
……
這一聲聲話語,從光暈中傳出,原本充斥四周的光輝順勢收斂,凝聚成一道道人形。
這是歷史長河中學派學子的一點念散去了,重新恢復了個人意識的大儒、宗師們,正在交流看法。
那大陳、小陳兩位先生居於首,但默然不語。
周東義看了一眼遠方千般事物所成幻境,卻道:“我等牽引意識過來的弟子,都是門中精英,讓他們過來,是想讓他們觀看論戰有所領悟,未料到邱言網羅百家光暈後,竟能騰出手去,把他們都攝入了自家學說的幻境中。”
龐楚也道:“此乃陽謀,在那幻境中,必然有所領悟,但學的都是他知行之道的學識和見識,可我等若是強行令弟子中斷,就等於是斷了他們的機緣,難免不被他們嫉恨,邱言這一招,用的妙啊。”
又有許世出聲道:“但我們這次過來,也是有心算計他的,被他反打一耙,卻也不好埋怨。”
說到這裡,眾人面面相覷。
在那人群中,白昭元靜立一處,看著覆蓋了甄知佐等人的幻境,不發一語,眼中卻閃爍著思索之色。
………………
另一邊,結束了學說戰場,邱言的投影意識歸位,再次回到血肉身中,邁步而行,心裡卻是在感悟著遺蛻之地的急速變化!
“這次提前引爆幾神布局,算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所準備的事情,居然這般離奇,竟是要干涉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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