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斌看了柳齋一眼,冷哼一聲,接著說道:“你的眼光未免太過狹隘,這平叛之事,乃是國之大事,豈能等閑視之,便是學士這般大才,怕也不輕松,你我只看到學士領兵摧枯拉朽,但我等為將之人才能明白,學士運籌之時,定也是頗為耗時的,豈能有精力,再與旁人講學?”
柳齋卻也不甘示弱,同樣冷面以對,說道:“你這言語間,不過是武將之心罷了,那邱學士乃是儒家賢才,我儒家講究的是治國平天下,一旦學貫典籍,自然能經世致用,在你們看來的兵家大難,以典籍經義為準,自是一馬平川。”
胡斌冷笑一聲:“哦?若是讀讀書就有用,怎麽柳大人自己不帶人去平叛?還要等到學士入閩,才得平定?”
這柳齋本身也是文壇名宿,為河東三大世家中柳氏的一支,前朝時渡江南下,繁衍至今,他一手柳體字在南邊也頗有名號,也曾出過詩集,但因心裡終有功名之心,在為學之道上欠缺不小。
現在,聽得胡斌諷刺,柳齋面色鐵青,卻也直言道:“柳某人學問不精,自然是做不到的,所以才要多多求學,我閩地後輩有心求學,這才會向學士求學,並希望他能講學,想來若是學士能在平定叛亂的同時,在這裡講學、留下一支學派道統,那也是一樁美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火藥味越來越濃,但周圍人也沒有上去勸的意思。
他們中的一些人,都是在聽聞邱言的兵馬。控制住了局勢才過來的,所以裡面有文官也有武將,這文武之爭,在大瑞越來越明顯,文人看不起武將。可武將也看不起文人,只是在製度上,文官還是優於武將的,很多地方的文官,都比同級別的武官,在地位上要高。
只不過。這胡斌乃是勳貴,身有爵位,自是不用懼怕文官的威脅。
而周圍的文武官將,同樣也將兩人看做各自代表,是以並不相幫。
不過。這群人的矛盾,並未影響到邱言。
他在離開之後,先是給楊晃發了命令,將那兵馬帶走休整,隨後又吩咐一些隨同過來的官兵,注意在周圍圍剿殘兵,並去一些瑣碎之處,探查一番。以免有人從中掩藏。
待做完這些,他自己卻是當先離開戰場,策馬朝著一處林子走去。身後負責警戒的兩名侍衛趕緊跟上,但走了沒有多遠,邱言就在一片林子的邊緣處停下。
兩名護衛抬眼看去,竟是在林子裡看到了一道身影,卻是一名手拿長刀的男子,正與邱言遙遙對視。
這男子的胸前衣襟上。沾染了好大一片血跡,已經發黑了。
“是之前的那名刺客!”
一見此人。兩名護衛心頭一跳,立時如臨大敵。他們自是認出來了,此人正是邱言攻破洪州大營時,突然殺出來的刺客!
邱言這一路行來,攻城拔寨,兵家手段輔之人文之網,堪稱無往不利,無論是白蓮教軍勢,還是那修士出手,都無法傷到其人,但也不是毫無風險,其中就碰上了幾次死士刺殺!
不過,邱言的血肉身,修為乃是第四境的巔峰,面對這些刺殺,很輕易就能平定,若非定製,甚至都不需要護衛——當刺殺發生的時候,護衛反而比他這個領軍之人還要脆弱。
這其中,這名拿刀男子的一次刺殺,就是最為險惡的局面,此人的刀法可謂妙到毫巔,連那真元也能一刀劈斬開來,更是逼近了邱言三丈之內,連帶著護衛都有人差點因此喪生,但邱言隨後出手,化險為夷,將此人一舉擊敗,貫穿其身。
只是身受重傷,此人也還有保命之法,竟是以遁術逃離出去,而邱言看樣子也沒有追擊的意思,但沒有料到,這人會再次出現,而且這一次不僅沒有刺殺,反而有些正大光明的走出林子!
幾名護衛正要呵斥、喊人,卻被邱言抬手阻擋。
“閣下這次出現,所為何事?上次你出手刺殺,讓趙鴻最終逃掉,邱某也不計較,只是你受了我那一拳,被引來的魂魄震蕩破碎,與這具肉身不再契合,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回冥土,這種時候,若尋得一處清淨地,安心靜養,說不定還能平息一二。”
那人則道:“席某本就是傀儡之身,殘魂在冥土迷失,被召喚過來,在完成諭令的同時,只求能盡量與人交手,契合不契合的,根本就不重要。”
此人,正是之前跟在趙鴻身邊的持刀青年,席風。
他說完這話,便不再多言,抬手一揮,就是一抹凝聚如實的刀光劈斬出去!
茲啦!
地面被刀光嘩啦出一道細長的裂痕,一路徑直延伸,直指馬上的邱言!
邱言微微點頭,抬掌一壓,無形氣勁湧動出去,那刀光順勢崩解,地上的裂縫也隨之停滯,但隨後地面一震,竟是席風一腳蹬地,直接來襲!
邱言人在馬上,也不見如何作勢,念頭一動,周圍就有無形之力匯聚!
席風卻也不懼,渾身一轉,長刀隨之舞動,刀氣縱橫,刀芒如雨,呼嘯而出,便將那無形之力給切割開來!
“雖是傀儡之身,但單論這一手刀法,鋒利至極,便是第三境巔峰的修士,對上此人,也要暫避鋒芒。”邱言暗自點頭,隨後抬手虛抓,登時就有劈啪聲響凌空出現,又有黑風相隨、文思如花,徑直落下,將席風整個人包裹、纏繞、凝實、壓縮,徹底拿下!
這一個照面,兩招之間,一名傀儡高手就被拿下,但隨後就見那席風口噴鮮血,而後血肉崩潰,整個人連同長刀都變成碎片,但一道刺眼的劍芒卻是從中迸射而出!
唰!
這一道劍芒,一下子就刺穿了種種阻礙,直指邱言的喉嚨!
“嗯?這是壓榨全身氣血,畢生之力凝結成一股的拚命招數,不惜舍棄性命,也要破敵,一生只能用上一次,刹那芳華,只是此人持刀,為何這魂魄一擊,會是劍芒?”
劍芒疾刺,那劍光刺眼,不遠處的兩名護衛隻感到兩眼一痛,不由自主的就閉上了眼睛,隨後,這光芒卻又凝聚起來,凝成一道,好似一柄真實長劍一樣,一劍刺出,有一種長刀融入其中的味道!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啪!
隨後,一聲脆響,這鋒利的劍芒,竟是被邱言用兩根手指架住,隨後那指尖一彈,那劍光所凝長劍節節斷裂,從裡面顯露出一道魂影,衝著邱言行禮。
“未料這次會見到邱兄。”那魂影說話間,帶有一股滄桑氣息,“只是和當年相比,邱兄的修為,當真是驚人至極,席某的這一劍,就算是第四境的修士,也未必能夠輕易接下,卻被邱兄輕易破碎。”
“沒想到被從冥土攝魂過來的,會是席雲兄你,席風,席風,原來如此,這是風雲之意。”邱言見了那道魂影,也不見意外,只是眼中生出追憶之色,“想來之前是被術法壓製了記憶,只剩下性子與靈智。”
那魂影則道:“這是自然,被術法攝取過來,當然會有限制,不過,席某殘魂歸陽,也是出於自願,不然憑那人手段,也休想能抑製得住席某之魂。”
“原來是這樣,看來席兄在冥土,也是有一番際遇的。”邱言聞言,眼中閃過一點光芒,跟著點點頭,“席兄所修的攻玉劍法,正是要用其他之道,來對比和完善自身劍道,難怪化身席風,會手持長刀,可惜攻玉兄這次未曾跟來,不然還要讓你們敘敘舊。”
“席某而今雖有一點成就,但終究無法劈開陰陽路,就算是見到了,也只是一時,無須敘舊……”那魂影說著說著,越發模糊,眼看就要消散,接著話鋒一轉,“邱兄所求,席某已知,我對那白蓮教所知不多, 但被喚來之時,還是有些了解的,這回歸冥土,下一次再依循召喚化作陽間傀儡,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的事,在什麽地方,這些信息我帶著無用,便留給邱兄吧。”
話落,魂影中分出一道光輝,落在邱言掌中。
“至於那趙鴻,其人在逃亡之時,先後被兩隻箭擊中,身受重傷,正在林中修養,那具體的位置,也已經交給邱兄。”
魂影語速很急,顯是時間有限,說到這裡之後,便拱了拱手,道:“時限已至,席某告辭。”
話落,已無身影。
邱言點了點頭,低頭朝手中一看,那光輝中字符變幻,赫然是一堆記憶,他也不客氣,兩手一撮,將光芒搓碎,然後吸收。
“哦?這白蓮教的高層裡面,竟是有這麽多熟悉的面孔和氣息,正好過去拜訪。”
做完這些,邊上兩名護衛才睜開眼睛,但腦海中一片空白,對之前的事情已經記不清楚了。
這時,邱言吩咐兩人入林將那重傷昏迷的趙鴻帶出來,自己當先回城。
只是回到暫居的府邸,沒過多久,就有人通報,說是有幾名書生來訪,為首之人名為崔素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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