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同一文網,正有諸多事情發生著。
“後生,你說邱言是你嶽丈?但據我所知,他並沒有女兒。”在東華文網一處,東都九淵書院的周東義,正看著一名青年書生說著話,臉上帶著笑容。
書生就道:“不敢欺瞞大賢,在下娘子雖非邱公親生,但能夠降世,實是賴邱公所賜,以父禮事之,故在下稱為嶽丈。”
“算了,這些事我沒心思去管,不過,你身為東華儒生,豈能去拜異洲別學?更何況,此人所學本非正道……”周東義說著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前方。
這裡雖也是文網一處,但風景與崔素井所在不同,乃是連綿深山,深處一座石台上盤坐一人,身上有陰陽氣息流轉。
這人看上去年歲不大,約莫三十多歲,但聽了周東義之語,開口出聲,聲音卻格外蒼老:“兄台此言何意?我陰陽家,也是傳承自上古,為人道正統,在下出身的太初部洲,更是由陰陽家演化出人道王朝,陰陽流轉,世事清明,如何不是正道?”
周東義聽了,笑道:“我也不說破你,但東華洲也有陰陽道傳承,卻限於自身著眼,早已淪為修士之流,只會微末小術,不修德行,自以為掌握天下大勢變遷,居於幕後,挑撥各方,以為得計,說什麽陰陽相交、五行始終,可惜都是心術之法,玩弄手腕,與人道又有何益?”
說著說著,他停下話頭,轉頭去看那書生。問道:“後生,聽了這些,你還要與這人問道為學?”
書生露出遲疑之色,想了想才道:“兩位都是大賢,晚生入這文網。實是為拙荊所迫,為能再見邱公一面,但入了網後,才知天下廣博、學海無涯,方才一步步探索,但凡學識。莫不一觀,漸生歡快,但有所學,回去便以之下酒,別有滋味。”
周東義奇道:“哦?不知你學的。是哪家之學?竟是這般投入?”
書生回道:“也不管是哪一家,但凡是我不知,而後知之,便令心中歡快。”
“這樣可不成,”周東義搖搖頭,惋惜道,“你這是不求甚解,各家學說看似相似。但所求不同,所得結果各異,這邊看一點。那邊學一塊,東鱗西爪不成體系不說,也不能成就自身文心,甚至會擾亂自己的道路,最終庸庸碌碌,泯然眾人。我觀你之文思,晶瑩剔透。當有七竅心,是個讀書種子。若這般糟蹋自己,未免太過可惜。”
書生則搖頭道:“晚生早已無心科舉,自是不用顧慮許多,能以文思下酒,嬌妻相伴,采菊東籬,悠然山水,此生足矣,便是文心駁雜那也無妨。”
“倒是無欲則剛,”周東義這才仔細打量起書生,露出感興趣的模樣,又問,“對了,還未知曉你的名姓,不妨說出來。”
書生聽了,趕緊行禮,連稱不敢,接著才道:“晚生姓遊,單名一個醉字。”
“遊醉,”周東義點點頭,然後笑道,“不錯,我很中意你,不知你在現世中,身居何方?可有意來九淵書院為學?你這心思,做個雜學之家綽綽有余,若入得我門下,我也不逼迫於你,依舊讓你隨性為學,你看如何?”
他這就是出言招攬了,以周東義的身份,由他所請之生,多數要為親傳弟子,地位非同一般,這士林的儒生學子們,幾乎沒有人能夠拒絕,或者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過,遊醉卻搖搖頭道:“晚生念入士林,身坐桌前,我家娘子尚且要每日等待,將那飯菜酒水備好,待我歸去一同用食,這般日子怡然自得,實在沒有遠行的打算,賢人的美意,晚生只有心領了。”
周東義眉頭微皺,說道:“你這有玩物喪志之嫌了,但人各有志,本不該多言,但還是要奉勸一句,莫要因兒女情長,而蹉跎光陰,年輕時多學一些,年老時再享太平盛世,更為妥帖。”
“是要多學的,”遊醉點點頭道,“從前還有疑慮,但現在有這文網在,足不出戶,便可求知,若是兩位有心,亦可在此傳學,豈不美哉?”
“在此傳學?”聽得此言,周東義冷笑一聲,“如此看來,你沒有看穿所謂文網的虛實,此網看似精妙,但內裡花招不小,只是在我眼中,卻是隱藏不了……”
言落,他心底文思湧動,凝結出兩道聖賢精神,更喚起外界秩序匯聚一身,抬手一抓,那手探入四周,令周遭的景象如畫紙般波動!形成漣漪!
“所謂人文之網,其實流於表面,只要一扯,就會露出真實面貌,這點,我的那些弟子都已知曉,也絕了他們在文網中尋找真知的妄想……”
與此同時,在廣大文網之中,也有其他部位泛起漣漪,如龐楚、許世、趙秉承等大儒位列各處,都在做著相似舉動,他們無一例外的,都遇上了一道從血獄文網投影而來的大儒、宗師。
以他們的學問水平,連士林都可步入,自是不難進入文網,但碰上這樣的投影,卻堪稱意外,要知道,在這從前,他們在文網中可以說是來去自如,那文網中的不少學識,都被他們強行掠奪,根本不去付出代價,但這樣的局面,卻被諸多投影所改變。
這些投影,看上去與尋常人相同,普通的讀書人是決計分不出差別的,可大儒、宗師只要一眼,就能分辨虛實,更看出不是東華之人,同時透過文思氣息,了解到對方的學說傳承氣息。
頓時,虛空中一團團學派氣運顯露出來,有大有小,有的生機勃勃,有的老氣沉沉,隱隱就要發生碰撞。
東華的諸多大儒、宗師,此時肯定了心頭猜測,知道文網發生異變,或有益處,並有心將那果實搶奪過去,當然,在他們心中,這樣也是在護持東華人道——
在他們看來,這幾年擴張的文網,著實是影響了東華人道,搶奪書院氣運,更是部洲毒瘤,一般而言,書院可看作人道的主要載體,但文網的出現,已然要將這般局面扭轉,更可令人道生出偏差。
當然,也有東華大儒,對此是持著其他看法的。
……
此時此刻,同樣寄托念頭來到文網的小陳先生,也碰上了血獄投影,不過,和其他人不同,小陳先生看樣子,並沒有揭露文網虛實的打算,反是在其中品味,並放出自身所學與之交換。
實際上,他甚至都不禁止理宗書院的學生、再傳弟子探尋文網,並一直交代他們,要遵守此網規則。
眼下,他所遇上的恰巧也是名儒家大儒,二人坐於山巔,論道虛實,都有所得,但說著說著,忽的停下話語。
……
另一邊,在文網偏遠之地,一處山澗之中,韓逸正在緩步而行,品味山中文思,不時點頭。
這位早就告老修養的老相國,其模樣比之幾年前要蒼老許多,但現在存在文網之中,乃是他的精神,這精神綻放光芒,格外耀眼。
“文網之地,似乎還很年輕,我觀此網兩年,從最初的淺薄,到漸有所得,此網一步步成長,如今將有巨大飛躍,可無論如何,都在說明,此網新建,創建文網的人或許還在人世,或許還是我認識的人。”
想著想著,他抬起頭,向天上一看。
……
與此同時,在文網深處的一片平原中,正有將領率領著觀想出的兵將,與人交戰,為首的正是耿赤、龐義、肖嵐等人。
這耿赤為樞密副使,龐義乃是安陽侯,肖嵐是邁山侯,都為兵家中人,文網乃人文之網,並非獨儒家之人才能寄托意念,兵家、法家亦然。
不過,因所屬不同,入了文網後的境遇也就不同,這幾名兵家將領的意識,一入網中,不去深山、不在竹林梅邊,而是落於沙場,拚殺之地有如行伍世界——這自是邱言有意借鑒。
對此, 兵家入網之人早就習慣,但今日卻有不同,蓋因那血獄文網的一道投影出現,和他們以兵論道,以戰養心。
投影也是兵家中人,在原本的部洲走的是勇戰一系,所領之軍迅疾如火、不動如山,氣勢滂沱,將堂堂正兵驅策到極點。
戰事一起,東華方面就落下風,但這戰況眼見白熱,雙方卻同時鳴金,抬頭看天。
……
在文網另一邊,又是一番景象。
有種種機關、機械運轉,發出“哢哢”聲響,來自血獄的墨家宗師投影立於一旁,觀看機關運轉。
指揮和操控諸多機關的,則是孟滑禽。
這位墨家之人,幾年前與邱言有過接觸,在他身邊還跟著兩人,也與邱言有些關聯——
一人是那田準,當初吃了不小的虧,幾年過去,長大不少。
另外一人,則帶著石頭面具,面具上的面孔,雕刻的栩栩如生,看模樣,竟是曾與邱言共同出使三水的狄艾。
這孟滑禽也倏地停下機關造物,與身邊一人一同抬頭。
天上,黑煞滾滾,鋪天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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