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直有種說法,1923年仍然在位的大正天皇自幼多病,曾患腦膜炎留下後遺症,40歲又患腦血栓,轉為精神病。 .病情發作時,天皇常常在大庭廣眾之前做出一些可笑的舉止。如在觀看軍事演習時,他會突然跑下檢閱台,打開士兵的背包亂翻一通。一次,當他出席國會開幕式的時候,心血來潮,一邊傻笑,一邊把講演稿卷成圓筒,放在眼睛上,對著外國使節們亂照一氣。政界元老感到不能再讓他大出洋相,丟日本人的面子,便於1921年決定由太子裕仁攝政。晚年時,大正天皇已經處於精神錯亂狀態。
但是也有一種說法,大正的身體其實挺健康的。但是他與日本的各派系元勳們鬥爭激烈,各個派系上下一致想把明治擁有的極大權力給削減掉。所以大正的諸多“劣行”其實是大正與門閥鬥爭的結果。
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鬥爭是永恆存在的。就如同作用力與反作用力一樣,這看似矛盾對立的雙方根本不可能單方面存在,就如同孤立靜止的事物是絕對不可能單方面存在的。所以不管大正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在與權臣們的鬥爭中,最終以太子攝政為結局宣告了大正的失敗。
“殿下!您好!”東京赤阪離宮,39歲的岡村寧次很認真的向22歲的攝政太子裕仁鞠躬敬禮。
裕仁穿了了身禮服,不是西裝,而是日本模仿歐洲王室的那種類似軍裝的衣服。22歲的日本人罕見有胖子,加上王室訓練的不錯,衣服又很華麗,頭髮還是那種軍人幾乎貼頭皮的短發,裕仁整個人瞅著很精神。裕仁很喜歡軍隊,兒童與少年時代,裕仁的所在的學校校長一位是乃木希典,一位是東鄉平八郎,這也讓這位年輕人對軍事有著二把操特有的熱情與“自信”。
“岡村君,你是願意在屋裡面站著,還是願意跟著朕到處走走?”裕仁微笑著問岡村寧次。
“全憑殿下吩咐。”岡村寧次充滿感激的說道。在屋裡面站著是指作為整個園會的警衛之類的官職,到處走走則是作為裕仁的侍從的身份。理論上後者貌似能夠有效提高岡村寧次的地位,然而岡村寧次並不是太想充作裕仁的侍從,有時候過分顯露自己與上層的關系只會樹立更多敵人。
裕仁太子看著面容清瘦的岡村寧次突然微笑起來,“岡村君,你還是和朕一起走走,有些事情朕想問問你。”
這樣的處理方式算是最溫和的,無論是警衛還是侍從都會給岡村寧次帶來麻煩。作為被看重的人,裕仁也不想給岡村寧次製造太多不必要的麻煩。
在政治鬥爭方面,裕仁雖然年輕,卻不是完全沒有經驗的雛鳥。1918年的時候,已經17歲的裕仁步入了青年期,他的婚姻大事也被理所當然地提了出來。久彌宮良子被內定為太子妃,計劃於此年完婚。然而當日權傾朝野的元老級人物山縣有朋卻以良子母親為色盲為由,反對這門婚事,認為良子的家族遺傳不佳。結果這場婚事的騷動,互不相讓的足足鬧了一年半之久,結果裕仁力排眾議還是決定良子為妻,而山縣有朋卻由於這次事件而被迫下野。在日本,只要牽扯上了權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變成決定某些大人物升落的關鍵,以自己的婚事為實踐,裕仁徹底明白了這點。
岡村寧次等人也是因為這件事之後才決定選擇支持裕仁,想乾掉日本根深蒂固的長州藩,只能依靠未來天皇的力量。這也是岡村寧次,永田鐵山等人發誓一定要支持現在為攝政太子的裕仁正式登上王位的原因。
裕仁與岡村寧次在花園中的交談當然引發了眾多人的矚目,但是這等事情與其搞密談,還不如這麽光明正大的會面。只要旁邊沒有人近距離竊聽,那麽這個行動本身就足以讓主導日本命運的家夥們有諸多聯想。這對岡村寧次的正面作用與負面作用誰更大,這就得看天照大神的意思了。
“岡村君,你對旅大問題有什麽想法?”裕仁的問題其實很簡單。作為旅順戰役大功臣乃木希典以及日俄海戰的東鄉平八郎的弟子,裕仁認為自己絕對不能稱為不懂軍事。所以內閣的諸多討論對這位攝政太子來說並不滿意。
“殿下,現在不是與中國發動戰爭的時機。”岡村寧次立刻認真的答道。誰願意犯傻的話,就讓那些家夥去犯傻好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這對岡村寧次以及他背後的那些人來說僅僅是一個事實。
“但是田中大將的態度很奇怪。”裕仁也不認為日本當下有力量與中國爭奪旅大地區,雖然不滿,這位王太子並不是一個過分執著的家夥。
“田中大將的態度中更多的是為了他自己,殿下沒有聽說田中大將準備進入政界的消息麽?”該在背後狠狠殿田中義一黑磚的時候,岡村寧次非常清楚該怎麽說。
“田中大將要進入政界?”這個消息裕仁還真的是第一次聽說,他微微皺起眉頭,心中實在是大為懷疑。
“至少我得到的消息的確是如此。”岡村寧次認真的說道。現在日本最流行的是政黨政治,陸軍部中已經有很多傳聞說田中義一準備放棄元帥的頭銜進入政界,通過政黨政治來獲取主導日本的權力。盡管田中義一很可能真的想通過政黨鬥爭來摧毀政黨政治,不過在岡村寧次看來,這純盤但是瞎胡鬧。
想了一陣後,裕仁一度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他笑道:“那我只能拭目以待呢。”
該殿的黑磚已經殿了,岡村寧次也就不再繼續推波助瀾。
說了一陣話,裕仁笑道:“岡村君,我相信你的忠誠。”
“多謝殿下。”岡村寧次立刻答道,他知道,這次對話已經結束。
接下來的時間裡面,岡村寧次是作為站樁的身份守衛在園會的大門外。不管是專職負責守衛的人,還是那些日本高官都用不友好的眼神看著岡村寧次,然而岡村寧次毫不在意,想在日本繼續往上爬,這種局面絕不可能隻發生一次兩次,必須泅渡過無邊的惡意海洋才能登上勝利的彼岸,岡村寧次對此很清楚。
各國使節此時已經紛紛到了這次園會現場,包括中國駐日本大使都到了。不少人都注意到戳在門口警衛群中的岡村寧次,這個清瘦的日本大佐穿的不是禁衛軍的軍服,所以孤零零的身影格外醒目。大使們都是精明無比的人,這種反常的樣子令人不得不注意到岡村寧次,但是沒有人對此表示出一點與平時不同的反應。雖然很多人把岡村寧次的模樣記在了心中。
與國宴等同的園會基本就是瞎扯淡,除非有人想故意製造什麽話題,否則大家就是心照不宣的互相說些試探的話,然後自己也對其他詢問者說些模棱兩可的話。11點左右,攝政王太子裕仁發表了傳統的歡迎詞,然後各國大使們就開始互相根據自己的需要互相找人攀談。
攀談了沒多久就到了正午時分,,招待各國使節。賓主言歡之際,一陣猛烈的、突如其來的顫抖從地底深處傳來。“地震了!”所有人腦海中都立刻冒出了這麽一個想法。在地震頻發的日本,大地晃動起來是常事,但是這次的晃動之劇烈實在是以往從未見過。每個人仿佛都乘坐在海面上的小船一般左右顛簸,一些身體不太好的賓客甚至一時沒有坐穩,滑倒在地上。然後整個地面如同劣馬般震動起來,房梁與窗戶傳來一陣陣猛烈撞擊的聲音,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如果不是這幫人都是各國使節,他們中間身手矯健的家夥只怕就開始竄出門去躲避地震了。
然而園會中的不少侍女卻沒有各國大使與日本大人物的鎮定,她們已經忍不住驚叫起來。在一片女性的尖叫以及男人們的低聲驚呼聲中,大地依舊不受控制的劇烈晃動。過了不知多久才算是逐漸恢復了平靜。每個客人都臉色發白,他們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地震。
在搖晃的大地、叮當作響的碗筷尚未完全恢復徹底平靜前,裕仁不顧禮節,踉踉蹌蹌地跑向殿外的花園。他看到了一幅山崩地陷般的圖景。新落成的、高達12層的東京塔,“像一根火柴棍似的被一截兩段”;無數高大建築頃刻間土崩瓦解。東京一下子顯得低矮、空曠了。
赤阪離宮防震能力極高,並沒有發生倒塌。然而眾多傳記作家後來紛紛寫道,在余震不斷的離宮大院裡,裕仁表情木訥、“呆呆出神”。這不是描寫而是記述,日本的攝政王太子裕仁就如同字面形容的一樣呆呆發愣,仿佛他也僅僅是一個地震受害者一樣。
岡村寧次從地震的驚恐中恢復的極快,由於充當了警衛,他就站在門口。對整個地震的場面看的更清楚,赤阪離宮外有好大一片空曠地帶,可以幾乎一覽無遺的看到東京的模樣。那真的是地獄般的景象。鋼筋水泥的、磚木的、純木質的、傳統的日本糊了窗戶紙的木質結構的,各種建築頃刻間就跳動與扭曲起來。傳統的日本房子僅僅是東倒西歪的話,那些新式的建築就開始在晃動中出現巨大的裂紋,然後就夢幻般的折斷或者崩塌。岡村寧次看到的東京仿佛是由紙牌搭成的一樣散開,分散的紙片以各種模樣組成了一片光怪陸離的模樣。
然後地面上突然冒起了一道道銀白色的水柱,猶如美麗的噴泉般高高衝上天空。飛散的水霧中幻化出道道彩虹。
岡村寧次並沒有被這美麗的幻像所欺騙,他知道那是地下的自來水管破裂後的結果。然而埋在地下的自來水管都遭到了如此徹底的破壞,這次地震到底有多大的破壞力啊。
“保護殿下!”岡村寧次恢復了基本神志之後的第一想法就這個。他在一群目瞪口呆傻了吧唧的警衛中最先反應過來,邁開大步,岡村寧次衝進了正在召開會議的大廳。然後就看到了呆呆站在原地的日本攝政王太子裕仁的背影。
看到裕仁安然無恙,岡村寧次心中的大石頭登時落了下來,然而看到裕仁穿著筆挺的軍服式禮服傻乎乎的站立當地一言不發,岡村寧次心中隻感受到了相當的失望。
到底是不是一名合格的軍人, 光看是不是穿了軍裝是根本沒用的。有沒有經歷血與火的考驗,有沒有經歷過戰爭時期內心的痛苦煎熬,從一個人體現出來的氣質中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真正邁過生死考驗的人都有一種只有邁過同樣考驗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東西,非得形容的話,那就是時時刻刻“往前看”。戰場上凡是不能往前看的家夥,都會完蛋。哪怕前一秒鍾剛與死亡擦肩而過,真正的戰士們也不會刻意去回想那一秒鍾的驚心動魄。因為不向前看,不去正面擊破下一秒撲面而來的死亡,那麽死亡只是遲早的問題。
岡村寧次也見過人民黨的一些高級幹部,他們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著穿越過死亡後特有的氣質,那是由苦悶、煎熬所錘煉出來的力量。岡村寧次本人在中國東北就經歷過這樣的考驗。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任何虛浮的東西,他對自己外表的改造僅僅是因為別人的需要,對岡村寧次來說,自己自根本不在乎外表呈現什麽模樣。
而裕仁太子身上明顯缺乏這些東西。大貴族們所擁有的教養能讓他的舉止看著頗有風范。但是也僅僅是如此而已。此時這位攝政王太子需要做的不是發呆,而是該立刻發布命令。哪怕不是救災,好歹也要安撫一下赤阪離宮內的秩序,看看有沒有人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