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香?”范劍南皺眉道。
胖大嬸點頭道,“是的,龍頭香。”
“不行,你絕不能去!”馮瑗駭然道,“你知道為了燒這龍頭香,古往今來死了多少人麽?”
馮瑗為了這一次武當山之行,不知翻閱了多少旅遊資料。幾乎每一本關於武當山的旅遊雜志上,都會提到這塊龍首岩和它上面的那隻香爐。
那是武當山南岩萬壽宮石殿之外的絕崖旁突兀的伸出一條雕龍石梁。石梁懸空,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寬度卻僅有三十公分,上雕盤龍,龍頭頂端,雕一香爐,因此號稱“天下第一香——龍頭香”。
這兩條盤繞在萬仞峭壁上懸空伸展石龍傳說是玄武大帝的禦騎。玄武大帝經常騎著它們到處巡視,所以龍頭香又名龍首石。四面崛起一峰,懸岩萬仞,直刺中天,大有欲飛之勢。傳說只有真正向道之人可以平安上香,祈求平安。
正因為龍頭香的神秘和地位,信士弟子們為表虔誠,每次來朝拜武當,都要燒“龍頭香”而走上那陰陽生死的邊界。
由於下臨萬丈深淵,燒龍頭香的人要跪著從窄窄的龍身上爬到龍頭點燃香火,然後再跪著退回來,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這龍頭香自打明朝建成以來,從上面摔下去的人不計其數,其情形目不忍睹。直到清康熙十二年,官府下令禁燒龍頭香,並設欄門加鎖。
聽了馮瑗的描述,范劍南也覺得背心裡涼嗖嗖的。他忍不住道,“那……有多高?”
“武當山南岩有多高?”馮瑗反問道。
范劍南覺得自己腿肚子在直打哆嗦,趕緊轉向胖大嬸道,“除了去燒龍頭香,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胖大嬸搖搖頭道,“這是老輩傳下來的傳統。山術者不同於五術其他流派,從來都是避世隱修。但只要有人燒龍頭香,山術宗師就必須見他。所以從前有很多的訛傳,燒龍頭香可以遇見仙人。”
范劍南苦著臉道,“這不是為難人麽?那龍頭香不是早在清朝那會兒就被禁止了麽,難道就從沒有人見過山術宗師?”
陳大叔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有,二十年前就有人見過他。這個人姓范,他也燒了龍頭香。你的父親范堅強。”
“啊?”范劍南呆了一呆,不甘心地道,“如果我不去燒龍頭香,就不能見山術者宗師,這是什麽奇怪的規矩?難道就不能破例麽?”
胖大嬸搖搖頭,面無表情地道,“這無關其他,只是為了表現一種勇氣和信仰。畢竟山門之中人有著比其他人更執著的信念,也本就有著很多奇怪的規矩,在外人看來無法理解。你如果不想這麽做,也沒有人會逼你。實際上,我一開始就不讚成你那麽做,所以才會故意避開你們。”
范劍南一臉不甘,憋了半天才訕笑著道,“那……我能不能用安全帶,登山的保險繩子什麽的?我的意思是以防萬一,在腰上栓個繩子什麽的……好吧,算我沒說……我明天就去。”
“你瘋啦?”馮瑗急道。
“沒事的,反正就是上去燒柱香。又不在上面久待,沒事的。”范劍南表面上好不在意,實際上卻很有些心虛。
陳大叔看了一眼胖大嬸,胖大嬸點了點頭,“好,明天你陪他去。
” 陳大叔微笑道,“平安上香是一件好事,龍頭香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嘗試的。算是一個特別的人生經歷,所以別想太多。不過今天最好別再喝酒了,這酒很烈,第二天會頭暈的。”
范劍南心裡苦笑:即便不喝酒,估計也會暈。但是他的臉上卻一片寧靜,顯得從容不迫,微笑道,“那就辛苦大叔了。”
陳大叔點點頭道,“不愧是范無敵的兒子,好!先吃飯,吃過飯好好休息。”
范劍南把心一橫,豁出去了,也不客氣,大吃大喝。倒是馮瑗看他的眼神一片擔心,真是搞不懂這個人腦子裡都在想什麽,有時候精明的很,有時候卻又傻得可以。
吃過晚飯,范劍南沐浴焚香,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他倒不是想以示虔誠,而是很喜歡這裡的空氣。站在陽台上,吹著潔淨的夜風,他突然開始理解山術者為什麽要選擇這個地方了。
范劍南懷裡的遁甲古盤似乎在發出一絲絲的溫熱,像是和他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這種感覺他第一次拿到的時候就有,今天白天在金頂的坐忘感悟則讓這種感覺更加的明顯了。
令他更為驚訝的是,經過了今天早上在山頂的感悟,讓他對於自身的術力掌控也更加的精妙細微。他閉上眼睛,緩緩地伸出了手,幾乎可以感覺到術力在他指間湧動,像是一種溫熱的水流一般。他平攤開手掌,讓這股溫熱的水流在他的掌心遊走聚攏。
一陣從未有過的充實感和靈性充滿了他的內心,外面的風吹草動,蛙叫蟲鳴似乎整個世界一切內在的聯系都變成了一種清晰的脈絡。這無數的脈絡匯聚成了一張無所不在的蛛網,看不見卻能夠感受到。
這些網絡的節點上是無數個卦象,范劍南知道,只要通過這幾個卦象他就破解出這張網絡的任何一個點。這種感覺玄妙而又陌生,他的佔術在無形中又上升了一個層次。他又想起了童年時跟隨爺爺學習遁甲的時候,爺爺說過的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第一個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則是第二個境界。范劍南覺得自己完全把握到了爺爺所說的那個第二境界。山也可以是水,水也可以是山。一切只是理解上的不同,卻沒有了絕對的分界。萬事萬物在他眼中已經不再是獨立的,而是相互關聯的。
據說一隻蝴蝶拍動翅膀,卻導致了幾千公裡外的一場大風暴。這是一切皆有可能?錯了,是一切皆有聯系。聯系這些事情的規則隱秘卻又簡單,隱含在一個個玄而又玄的卦象之中。這是玄學, 這也是數學,是邏輯。
范劍南緩緩地張開眼,感覺到一個溫熱的身體貼近了自己的背後。馮瑗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明天你一定要去麽?”這個女孩的聲音讓他剛剛沉浸在思想中的大腦有些恍惚失神。
“當然要去。”范劍南微笑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別擔心,只是一件很輕松的事。”
“可是這樣太危險了,已經幾百年沒有人這麽做了……”馮瑗的聲音有些低沉,顯然她的心情很不好。“或許你可以算卦,你可以用你那些奇怪的公式符號推算出那個人在哪裡。然後……然後我們直接去找他,這樣不是更安全嗎?
范劍南轉過身,微笑著道,“這樣不行,山術宗師是不會被人輕易找到的。五術人的宗師都不可能被輕易地找到。如果他不想見你,即使你算一千次,一萬次也是徒勞的。而且,即便我可以,也不能這麽做。這是他們的遊戲規則,也是我們對一位宗師應有的尊重。”
馮瑗松開了手,轉身道,“明天,我不想陪你上山了。我真的做不到,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敢看……但是我會在這裡等著你,等你回來。”
范劍南看著馮瑗的背影,突然有種抱住她的衝動。但是他還是歎了一口氣,改用開玩笑的口氣喊道,“我如果成功了,你能和我約會麽?我請你去吃大餐,當然,你付帳。”
“免談……”馮瑗已經跑遠了。
范劍南無所謂地聳聳肩,一臉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