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會兒,莊佳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向李蒙南問道:“你車上沒有吃的東西嗎?”
“巧了,還真有。”
李蒙南眉毛一挑,示意莊佳打開副駕駛位前方的雜物盒。
莊佳趕忙伸手拉開面前的雜物盒,滿心歡喜頃刻化作滔天怒火。
“李蒙南!你成心耍我是不是?”
莊佳怒氣衝衝的將一袋啃得只剩下一半的麵包砸過去,李蒙南腦袋略微向後一仰,麵包袋子以毫厘之差貼著鼻尖飛過去,砸在側窗玻璃,彈落在李蒙南的腿上。
李蒙南撿起麵包放在車窗前的平台上,不以為然道:“莊大小姐,說話要負責任——你倒是說說,我哪裡耍你了?”
“這是你吃過的!”莊佳氣憤道。
“但這終歸是食物不假吧?”李蒙南淡淡道。
“可……可你怎麽能給我吃你吃剩下的東西,那不就成了……”莊佳又羞又惱,憋了半天也沒能把“間接接吻”四個字說出口。
“這時候還有心理潔癖,看來你還是不餓啊……”李蒙南單手撕開包裝袋的封口,將麵包拿在手中擱在莊佳的眼前晃了晃,“最後確認一下,你真的不吃嗎?”
本來只是看著,莊佳還勉強能忍受,可聞到麵包發出的香甜氣味,本就饑腸轆轆的肚子就像從裡面長出了無數小手,扯的她的五髒六腑拚命的往外伸,口水更是如吃了青澀的梅子般在嘴裡泛濫成災。
“不吃不吃就不吃!”
莊佳覺得再任由李蒙南這麽晃下去,她整個人都要崩潰了,索性緊咬牙關,搶下麵包從車窗直接扔了出去。
“哇哦~!”
李蒙南吹了一聲口哨。
他還真沒想到莊佳為了能抵禦誘惑,居然對自己這麽狠,他可沒說謊,那半塊麵包真是車內唯一能吃的東西。
其實莊佳扔完那塊麵包之後就後悔了,她忽然發覺自己做了一件蠢事——麵包是李蒙南吃剩的不假,可只要把有咬痕的地方撕掉,剩下的部位還是可以吃的啊!盡管吃別人剩下的食物確實有些丟臉,但總好過像現在這樣餓著肚子。
該死的!都怪李蒙南那個混蛋!如果不是他故意拿吃剩的麵包來耍自己,自己也不會氣昏頭想不起來這個辦法……
從小到大,莊佳無論想吃什麽,都會有人在極短的時間內送到嘴邊,根本就沒有體會過“餓”是什麽滋味,今天她算是徹徹底底的明白了這麽簡單的一個字所代表的真正含義。
生不如死。
胃部抽搐的痛苦加上內心的委屈同時爆發,莊佳將頭偏向對窗的一旁,單手捂臉無聲的抽泣起來。
莊佳這一哭,李蒙南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在他印象裡,女孩偶爾餓上幾頓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怎麽這位大小姐還能被餓哭了?
“女人真是麻煩的生物。”
李蒙南無奈的歎了口氣,突然探身拉過副駕駛後方的安全帶,強行將莊佳扣在座位上,道了一聲“坐穩”後猛踩油門,駕駛的雪佛蘭科邁羅如同一道驟然加速的黃色閃電般衝出去。
“啊——!李蒙南你幹什麽?你瘋了?”
強烈的背推感將莊佳死死的壓在座位上,眼看著儀表盤上的車速直逼200邁,她嚇得臉都白了,雙眼緊閉失聲尖叫。
李蒙南沒有回答她,嘴角掛起意味不明的微笑,連按幾下喇叭後,腳踩刹車猛打方向盤,整個車身以一種完美的漂移形態打橫在了路邊。
嗤啦——!
一輛色彩鮮豔的自行車拖著長長的刹車痕驚險無比的停在科邁羅的側面,前輪距離車身幾乎不到半米,穿著印有kfc字樣員工製服的年輕男生正要下車開口質問,卻被隨後下車的李蒙南用一把烏黑的手槍頂在了腦門上。
年輕男生哪成想能遇到這種事,下意識的舉起手,帶著哭腔道:“大哥,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先把槍放下好不好?咱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你是不是kfc宅急送的?”李蒙南瞄了一眼自行車後面的專用保溫箱。
“我是。”工作服穿著,年輕男生想不承認也不行啊。
“那就沒錯了。”李蒙南點點頭。
年輕男生一聽這話差點嚇尿了,這明顯是要爆頭的節奏啊,膝蓋一軟當場就要跪下,卻被李蒙南扣住肩膀一把給提了起來。
“箱子裡是什麽?”李蒙南歪歪頭。
“一位顧客點的套餐,新品漢堡,飲料……還有幾樣小食。”年輕男生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大哥,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啊,東西都是我們店長讓送的,裡面有什麽我是一點都不清楚……”
李蒙南打開箱蓋,直接把裡面的袋子拎出來,大概估了一下價錢,隨手掏出一張整百的鈔票,摘下年輕男生的帽子,放到裡面又給扣了回去。
“這個我要了,麻煩你回去再給那顧客拿一份吧。”
那個年輕男生估計是被嚇懵了,居然還習慣性的回了一句:“這不行啊,我們不能私下出售顧客的訂餐。”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打劫。”李蒙南笑了,拉下那年輕男生的帽簷,拍拍他的肩膀道:“哥們兒,打劫你懂嗎?麻煩你嚴肅點,你這麽萌會讓我很沒有成就感……”
說罷,在外賣小哥完全搞不清狀況的茫然眼神注視下,李蒙南提著“打劫”來的外賣一溜煙的鑽進車廂,調轉車頭奪路狂奔。
當然,李蒙南並不是怕對方會騎車追上來,只是為了進一步渲染一下“打劫”的緊張氣氛。
“你……你在幹什麽?”
莊佳在車廂裡目睹了全過程,整個人都快傻了。
這貨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又是飆車又是漂移,搞得跟米國動作大片似的,結果居然只是為了打劫一個外賣小哥?
“如你所見,幫你找點東西吃。”
李蒙南從食袋裡拽出一隻烤翅叼在嘴裡,隨手打開車載音樂播放器,隨著勁爆的音樂在駕駛位上興奮得扭來扭去。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是什麽行為啊?雖然這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你那也是搶劫啊!就為了一包吃的,你至於嗎?”
莊佳可不管整件事的起因是因為什麽,現在她都快瘋了,滿腦子都是“犯罪”兩個字。
“莊大小姐,我覺得你對犯罪的理解有些偏差,我剛才可是給了錢的,所以從法律角度來講,我這最多算是強買強賣……”李蒙南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可你還用槍頂人家的腦袋了呢!”
最讓莊佳抓狂的就是這件事了,天知道李蒙南這混蛋哪來的槍?難道他不知道在華夏國就算是用仿真槍嚇唬人也是很嚴重的罪名嗎?
“槍?哪來的槍?”李蒙南故意掀開外套,讓莊佳看清他的腰間,“你一定是餓出幻覺了,就像童話中那賣女孩的小火柴……”
“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莊佳就納悶了,剛才明明她是看到李蒙南拿著一把手槍的,怎麽會轉眼就不見了?難道說真是自己餓出幻覺了?
不對!饑餓的幻覺也該是食物才對,怎麽可能會是手槍?差一點就被這混蛋又給騙了!
“行了,管它是搶劫還是強買呢,最重要的是,我們有吃的了,不是嗎?”李蒙南很擅長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
“你真是……”
莊佳無語的搖搖頭,胃裡愈發嚴重的抽搐感已經令她無法再去顧忌那麽多了,撕開漢堡外面的包裝紙狠咬上一口,腹中久違的充實感簡直令她感動得快要哭出來。
她從未想過原來有東西吃是這麽幸福的一件事,盡管這只是一些曾讓她嗤之以鼻的垃圾食品。
令人發狂的饑餓感逐漸消失,莊佳才得以重新冷靜的思考剛才李蒙南所做的一切。
她忽然意識到,剛才李蒙南其實完全可以不管她,畢竟是她先扔掉了對方遞來的麵包,但李蒙南卻依舊用近乎荒謬的手段為她找來了食物,並沒有真的將她扔在那裡不管不問。
這個混蛋……好像……人還不錯。
莊佳擱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漢堡,目光複雜的看向身旁的李蒙南。
以李蒙南那敏銳的感知力,即便不用轉頭也察覺到了莊佳正在盯著他,不禁微微一笑,道:“看我幹嘛?是不是忽然覺得我很帥?”
莊佳也不知道李蒙南是怎麽發現她在偷看的,莫名的俏臉一紅,強自爭辯道:“鬼才喜歡看你,別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我……我就是覺得你很無聊,連兩根雞骨頭也能玩半天。”
雞翅上的肉已經被啃光,此刻李蒙南嘴裡隻叼著兩根雞骨頭,吐進吐出的變著各種花樣。
“你說這個?還真是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作派呢……”李蒙南收回兩根骨頭,也不知藏在了嘴裡什麽地方,外表完全看不出來,“這可不叫玩,這叫‘耍牙’,是浙省一種古老戲曲寧海平調的獨門絕活,在華夏戲曲界跟川劇的變臉技藝是同等地位的,最厲害的耍牙藝人可以同時耍十顆牙,而我最多只能耍四顆,玩票性質罷了。”
“你還會唱戲?”
李蒙南的話讓莊佳起了幾分好奇,會唱流行歌曲的男生她見多了,會唱戲的男生她可還是第一次遇到,在她看來,那都該是公園大清早起來晨練的老年人才會感興趣的東西。
一個年代有一個年代的娛樂形式,戲曲再是國粹,終究還是太古老了,就像是娛樂界的化石一樣。
“唱戲?啊……算是會一點吧,不過我那不叫唱,應該叫學。”
李蒙南不是謙虛,他其實真對唱戲不感興趣,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各地方戲曲中類似“耍牙、變臉”那樣獨特的小技巧。
不過他的口技天賦不是擺設,盡管不懂什麽戲曲中的“念做唱打”,但偌只是單純的去模仿聲音,他還是可以模仿出很多完全可以以假亂真的所謂“名家選段”的。
“那你會唱‘穿林海跨雪原’那段嗎?”莊佳忽然來了幾分精神,可能是她覺得發現了李蒙南的一個秘密。
“你說的是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裡‘打虎上山’選段?”李蒙南頗為意外的看了莊佳一眼,“你這個年紀居然還知道這段戲?”
“去年人家徐大導演剛拍了同名電影好不好?我可還貢獻了其中一份票房呢!”莊佳很不滿李蒙南看她的眼神,好像他比自己大多少似的,“再說了,我雖然不聽戲,但我爸可是鐵杆戲迷呢,家裡全套的高清影碟,每天轉著圈的放,你說我聽沒聽過?”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抒豪情寄壯志面對群山……”
李蒙南笑了笑,關掉車載音響亮開嗓子,氣宇軒昂的中年男聲在車廂內回蕩。
剛聽兩句,莊佳突然改口道:“《白毛女》會嗎?”
“少東家,這大雪封山十幾天,家裡沒米沒柴都揭不開鍋了……”
“我讓你唱,誰讓你說了?”莊佳翻了個白眼,不過李蒙南那惟妙惟肖的蒼老聲音再次令她心生驚歎。
“那《紅燈記》呢?”莊佳又加大了難度。
“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李蒙南張口就來。
“哇~!要瘋了,你居然連女聲也能唱?我感覺你比那個央視流光大道走出來的玉剛唱得還好……”
莊佳真的是被震驚了,她本以為只是意外挖到了李蒙南的一點小秘密,卻不想一鋤頭下去居然挖出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大金礦。
李蒙南謙虛的擺擺手,表示女聲神馬的毫無壓力,要不是怕在密封的車廂裡震碎了玻璃,他完全可以再飆一個維塔斯高度的海豚音。
“你真的太讓我意外了,你這本事是怎麽練出來的?”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莊佳雖然是舞蹈專業,但對於聲樂也算半個內行人,她可是聽得出李蒙南之前所唱戲曲選段中的玄機。
李蒙南的唱腔並非是原汁原味那麽簡單,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還原,連演唱者的獨特聲線都完美的模仿了出來。
“騎著狼,放著羊,唱著山歌耍流氓……我們草原上長大的孩子,哪還用得著特意去練啊,天天放羊的時候隨便喊兩嗓子就有了。”
李蒙南真沒法去解釋天賦這東西,這大概就是老天爺隨機給每個人身上加載的特殊外掛吧,就像絕大多數女生都能在簡單的“鍛煉”下輕松開“一字馬”一樣。
“扯淡。”
莊佳又不傻,當然聽得出李蒙南是在敷衍她,但她其實也能明白一點,對聲音的掌控能到李蒙南這個程度,根本就不是單憑後天努力能達到的,天賦這東西羨慕不來。
“李蒙南,你有這本事,為什麽不去娛樂圈發展一下試試呢?”單憑李蒙南這手逆天的模仿秀,做個受歡迎的綜藝節目嘉賓簡直不要太容易。
“只能說人各有志吧。”李蒙南就猜到莊佳會問這個問題,因為早已經不是第一個人這樣問了,“對我來說,上台表演僅僅只是為了放松身心,簡單來說,就是自己玩,順便娛樂一下場下觀眾……可如果變成一種謀生的職業,那就成是為了娛樂觀眾而玩自己,那會讓我覺得自己活得很悲劇。”
莊佳歪了歪頭,李蒙南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扯淡,但若是細想想似乎還有那麽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人生哲理藏在粗俗的語句中,給人一種極為怪異的不和諧感。
“你似乎很想進娛樂圈?”李蒙南聽得出,莊佳在提到“娛樂圈”三個字的時候,語調有著明顯的上揚。
“每個女孩都有一個明星夢。”莊佳的回答很含糊,但也很明確。
“是嗎?”李蒙南聽說過這個說法,但畢竟他又不是女人,無法去驗證這一說法的真實性,“那你為什麽不去呢?以你父親的財力,你想進娛樂圈完全沒有難度啊……”
娛樂圈的事其實就跟米國競選議員差不多,只要個人條件能達到基本線,剩下的就是完全靠錢砸了,在這一點上,莊佳可是有先天的優勢。
“你既然知道我爸是莊大炮, 就該知道我爸以前是農民出身,沒什麽文化,所以思想也很守舊,他一直認為混娛樂圈的女人都不是什麽正經女人,所以也堅決反對我進入娛樂圈。”
莊佳對於自己的出身表現得很坦然,明顯她並不像某些農村進城的女孩那樣,恥於談起自己的家鄉,這種不忘本的態度倒是讓李蒙南對她多了幾分讚賞。
“其實你父親的話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沒錯,混娛樂圈的女人雖然未必都是不正經的女人,但太正經的女人絕對混不了娛樂圈。”
戲法師,本來就是半個娛樂圈的人,只不過那時的娛樂圈還沒有現在這個高大上的名稱。
莊佳意外的看了李蒙南一眼,以往她對別的男生說起的理想,得到的總是安慰和鼓勵,李蒙南還是第一個毫不顧忌的當面潑她冷水的男生。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無欲則剛”吧,看來這個混蛋還真是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間的那種特殊想法。
“我忽然覺得你跟我爸一定能談得來。”莊佳哼了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