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宮古玩市場較夫子廟那邊稍小一些，當然也會有一些室內門面房，但是擺攤居多，而且地攤給人感覺更接地氣，撿漏的機會也會更多更大些。
宋慎已經打算好上午去朝天宮，下午再去夫子廟，至於清涼山的觀賞石不去也罷，他把這件事情一說，三個女孩倒是無有不從，畢竟今天是蹭宋慎的車子，恐怕更多的還是想要讓宋慎幫著掌眼。
四人到達朝天宮時，已經十點鍾了，朝天宮人不是很多，但是總還有些人不斷從攤位、店面裡路過，沒有逛商場大包小包采購的興奮，也沒有菜市場裡的吵鬧，安安靜靜地，一條黃色的土狗猛地從宋慎身前竄過去，轉了一個彎就不見了蹤跡。
這才是古玩市場真正的面目，每一個人都不得不小心謹慎，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騙了去，當然，也有例外，就像是吳莉莉與劉莫雅，她們下了車子就圍上來攤位，看了幾眼，就七嘴八舌地問起了價格。
攤位前也沒有其他人，攤主也不去計較，耐心地告訴她們每一樣東西的價錢，不去催促，沒有一絲煩擾，笑眯眯地樣子。
宋慎沒有去跟她們站到一起，反而一個人靜悄悄地打量著眼前各色贗品，染了色的，在土地裡埋過的，甚至是普通的木製品，都能教宋慎看上許久。
李菁也沒有和她們在一起，她也是站在不遠處看著各色瓷器、字畫。
不多時，這一片就響起一陣銀鈴般的叫喚，“小叔，小叔，你看這個怎麽樣?”
“大叔，大叔，這個可以買嗎?”
宋慎回身搖頭，也不去解釋，但是攤主滿是幽怨的眼神早已飛過來……
李菁盯著一個瓷器，看了好一會兒，碰了碰，但似乎還是沒有下定主意，她身前的老板就著急了，勸道:“可以拿起來看看嘛！不要錢的！”
李菁這才拿起來看了看，許久，她轉身看向宋慎，張了張嘴，又似乎不知道該叫他“大叔”，還是“小叔”，虧得那老板有眼力，看出這幾人是一起過來的，幫著交換道:“哎，那位大叔小叔，不能光顧著那邊，這邊也要看一看嘛！”
宋慎回頭，看了看那位胡子拉碴，滿面滄桑的中年大叔，又注意到周圍人都是轉身看過來，內心激蕩不已，大叔，咱能不跟著學嗎?
滿是怨念的盯了盯大叔，直到大叔意識到錯誤，竟是沒有任何悔過的心思望過來，宋慎這才走了過來，沒等李菁多說，宋慎拿起了“弘治青花雙龍戲珠碗”，掃了幾眼，道:“我看不準。”
那大叔老板不忿道:“怎麽會看不準?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宣德青花碗，你看這底款，‘大明弘治年製’楷書款，‘治’字中間三點水低於‘台’字，字體秀氣有力，筆畫細而柔和，又不夠瀟灑，這不都是明代弘治青花瓷的特點嗎?”
宋慎抬頭仔細看了看那老板，面色黝黑泛著紅意，這是長期在太陽下暴曬的結果，眼角魚尾紋蹙成一朵，眼睛眯成一條縫，也是在盯著宋慎。
“作假的都知道這些。”宋慎淡淡回應道，言下之意，作假的也知道這些特征，你知道這些並不稀奇，另外則是說這作假的既然都知道了，那麽在製作的時候，作假的人肯定也會考慮到這些東西，並做出來這些特征專門蒙騙人。
老板語噎，片刻方才道:“這不成立。”但是語氣已經消下去很多，盛氣凌人的氣勢為之一泄。
李菁這才開口道:“我還沒說話呢，我的意思是說，這個碗我看不懂，總感覺有問題，但是具體又說不上來，所以想要問一問你的看法。”
宋慎怔了一下，回頭看那老板，那人卻是為之苦笑，合著兩人都是白忙活了，人家老早就知道這是有問題的。
宋慎稍稍思忖，道:“按你的說法來看，應該是紋飾的問題，弘治瓷器因襲了成化瓷器的基本特征，但是中間停燒了十八年，所以和成化又有些差別。弘治時期的畫技與成化大致相同，但是紋飾線條纖細舒展，比成化更為柔和，不如以前豪放。龍的形象仍是豬嘴龍，嘴更長了，身子更細，龍鱗線條畫得比較簡單。”
宋慎話說到這裡，就不再多說了，其實這就是外行與內行的差別，李菁自己本身是有一定基礎的，所以她剛才會有模糊的感覺，直覺的就認為青花碗是假的，所以宋慎解說只是需要點到為止即可，不必再去細說。
李菁拿眼盯著青花碗看去，果然見到碗上豬嘴龍張牙舞爪，威武不凡，這顯然是違背了弘治事情的特點，僅此一點就可以斷定瓷器真偽，其他方面自然不必再去多問，而且，這一次，李菁明顯稱出了宋慎的斤兩，他的水平果然是比自己高出一線的。
所以，自那個老板幫著叫過“大叔小叔”之後，李菁倒也不去羞澀的，其實，昨天她也是這樣叫過的，今天再去喚他大叔，明顯就多了幾分佩服與認同。
宋慎被這個稱呼問題搞得煩不勝煩，只需安靜看上三五分鍾的古玩，那邊“大叔”、“小叔”的就開始叫喚起來，他也不好不過去，他這時才發現，高別人一輩份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宋慎當然不會去想，若是那三個女孩子叫他“大哥”、“小哥”，他難道就不過去了嗎?
其實，這都不是最煩擾的事情，不過大半個小時，似乎整個一條街都是知道了這邊有個“大叔”，鑒定水平極高，單是掃上一眼，便能認出真偽來，就如那火眼金睛一般，無論神仙、妖孽，都是難逃火眼。
有不識規矩的客人，轉身拿了剛買的一件嘉靖瓷器跑到宋慎面前，很是熱情了地叫了聲，“老師好啊！”
宋慎點了點頭，“您好！”
“老師，我想讓您幫我看一看我這嘉靖瓷器如何?是不是真的?”那人是位中年大媽，頭髮稍短，熨燙成了黃色，手腕一綠色翡翠手鐲，耳上一對黃金耳環，脖子上還掛著紅色瑪瑙的串珠。
宋慎稍稍頓了頓，“您這是什麽時候買的?”
“買了好幾天了，在清涼山那邊買的。”大媽抱著梅瓶，就要遞給宋慎，她似乎是猜測到宋慎的意圖，果斷地選擇了一個偏遠的市場名稱，還把時間提前了。
宋慎朝周圍望了一眼，注意到不遠處一位年紀不小的老者朝這邊看過來，似乎偷偷打量著什麽，宋慎笑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您還是找找旁人吧！”
宋慎拒絕了對方的請求，古玩圈子和其他行業都是一樣，不詆毀同行，那就是人家賣了東西，你不能仗著自己的水平去破壞人家的生意。甭管這梅瓶是真是假，宋慎今天鐵定是不會鑒定的，他鑒定完畢之後，無論說了什麽，那都是會給賣家帶了糾紛的，所以，他連鑒定都不會去鑒定。
說完這話，宋慎注意到不遠處出現的老者消失了，大概是回了店裡，任何地方都不會歡迎一位破壞規矩的人，宋慎不會去做這樣的規矩破壞者。
那中年婦女有些急了，“老師，您水平高，這個瓶子花了我全部的積蓄，您就行行好，幫我鑒定了吧！”
宋慎微微搖頭，“古玩有風險，投資需謹慎，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您還是早點回吧！”
“老師，難道您想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傾家蕩產嗎?”中年婦女上前一步，逼迫道。
宋慎搖頭苦笑，這就到了傾家蕩產的地步了?而且難道鑒定出這是假貨，難道就不是損失了嗎?當然，他不會這樣回答，“您言重了。”說罷，便是閉嘴不願再去多說一句。
中年女子頓時大怒，指著宋慎罵道:“你好狠的心腸！屁的專家，酒囊飯袋罷了，有本事就不要說什麽專不專家， 也不要說什麽老師不老師！你根本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貨色……”
宋慎猛一瞪眼，中年女子“啊”地一聲驚叫，轉身跑了，稍跑遠了一些，又轉過身來接著罵道:“你根本就不配做專家，‘叫獸’才差不多，禽獸不如的東西……”
中年女子罵罵咧咧地跑走了，更年期發作的症狀怕是好不了了。
劉莫雅巴巴地跑過來，揮舞著粉拳，“小叔，你幹嘛不罵回來！你要是不好意思罵，我們來幫你！”
說著，李菁、吳莉莉也跟著跑了過來。
宋慎哈哈笑道:“你要是被狗咬了一口，難道還要再去咬回來?”
劉莫雅這才惡狠狠地朝著更年期婦女的方向瞪了一眼，轉身繼續她的淘寶大業。
宋慎嘴上這樣說，心裡對於那更年期婦女也是極度厭惡的，只是他的修養使得他不能向潑婦那般，而且拳頭也沒來得及揮出去，要是那更年期婦女晚走那麽三秒、兩秒，此時怕是已經躺在地上了。
不過，對於劉莫雅的舉動，宋慎還是蠻高興的，至少這一趟不是白來，被別人關心是一種幸福，無論你是否在意這個人。
想了想，宋慎覺得還是找一個好禮物送出去吧，答應別人的事情總是要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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