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古齋今天有些熱鬧,朱漆的大門內坐著幾人,他們圍坐在一位白發老者四周,看著老者帶著白手套拿著放大鏡不斷地在畫作上尋覓著什麽,老花鏡片後的那雙老眼靈動犀利,似是能夠通過畫作洞穿幾百年前的秘密。
周圍幾人屏住呼吸,不敢多言。許久,賈禮賓終於忍受不住,輕聲問身邊的頭髮銀灰的老者:“爸,黃老怎麽鑒定了這麽久?”
那老者臉型方正,棱角分明如刀刻,臉上皺褶卻是不多,只有眼角魚尾紋細密如絲,他面色肅然,抬手輕擺,看了他賈禮賓一眼也不說話。
賈禮賓見到他父親的姿勢,隻得耐下心來,繼續喝著茶等待最後的鑒定結果。
黃文川能夠得到揚城古玩街一眾商家以及藏家的推崇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的鑒定水準自不必說,這是幾十年來不斷經手數千上萬件古玩所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年初黃文川打了一次眼,也沒人說他半句不是。又因為他行事公正,不弄虛作假,大家信他為人,所以眾商家有何衝突也都會找他調解,不管如何,總是能有一個雙方都同意的條款來。
因為黃文川的鑒定水平,所以古玩街裡誰家收了好東西,又有些拿不準主意的,都會來通古齋找黃文川鑒定一番。金信典當和藏珍閣也不例外,手裡突然多件有可能價值千萬的古玩,任誰都得小心翼翼,為了真正驗明真偽,他們兩家特地約了黃文川來幫他們鑒定。
此時,見到黃文川仍不表態,幾人也忍不住心頭緊張起來,畢竟六百萬拿下來的畫作仍未辨明真偽,實在不能讓人放下心來。
看到黃文川終於站起身來,摘下了眼睛,幾人忍不住心頭緊張。常生、賈禮賓噌的就站了起來,尤其是常生,兩三大步靠近黃文川,小心問道:“黃老板,這幅畫怎麽樣?是真跡嗎?”
黃文川看著常生面部緊繃,緊張異常,就點了點頭。
常生見到黃文川點頭就已是興奮不已,回身看著藏珍閣的父子倆,面上皺紋隨著笑容越發深陷,“是真品!我們賭對了!”。
賈禮賓也是見到黃文川點頭,登時看向他父親,面上喜笑顏開,這卻是他接手藏珍閣的生意以來所做的最大的一筆交易,他取得了成功!他能夠向別人證明他是有接手古玩店的能力的!
藏珍閣老板、賈禮賓的父親賈於飛,卻是皺了皺眉眉頭,他見不慣兩人這種突發橫財的張狂模樣,他沉靜地看著黃文川的動作,耳邊傳來賈禮賓的大呼小叫。他看到了什麽?黃文川點頭之後,竟是又搖頭了!
黃文川點頭,然後又搖頭,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畫有問題?
宋慎等人進了通古齋,就看到賈禮賓欣和常生喜若狂的表情。宋慎心中一涼,難道就連黃文川都沒有看出來嗎?若是黃文川都鑒定不出真偽,那麽他們拿到拍賣行被鑒定出來的幾率就更小了,難道就要讓他們真的大發一筆橫財?
宋慎心中百般思慮,面上不動聲色,他仔細看時,發現黃文川面無喜色,那個坐著不動的白發老者則是面色凝重,那應該就是藏珍閣的老板了,遇到這樣的喜事為何表現出這般表情?
燕芳、王若彤進來之後就直奔畫作而去,看到鋪放在桌子上的那幅《仕女圖》,兩女均是瞪大了眼睛。畫中仕女身著綾羅綢緞,
濃妝豔抹,體態勻稱優美,削肩狹背,柳眉櫻髻加上畫筆重彩,那種明眸皓齒、紅顏粉頰的感覺就直接的表現了出來,自有一種華麗富貴氣息流露紙面。看題跋、鈐印也都是唐伯虎所留,王若彤看過後點了點頭。 賈禮賓見到王若彤點頭,就知道自己這副畫作又得到一人認可,他也不理會剛剛一起進來的宋慎,就對著王若彤言道:“這幅畫通過微傾的頭部、略彎的立姿和攀連的手臂,形成動態的多樣變化和相互的緊密聯系,加強了形象的豐富性和生動感。筆墨技巧近法杜堇,遠宗唐人,衣紋作琴弦描,細勁流暢,富有彈性和質感,冠服紋飾描畫尤見精工,細致入微。設色鮮明,既有濃淡、冷暖色彩的強烈對比,又有相近色澤的巧妙過渡和搭配,使整體色調豐富而又和諧,濃豔中兼具清雅。作品畫風帶有雅俗共賞的藝術特色。”
常生見到宋慎進來,想到買畫的時候和他一夥的馮耀庭不停加價,就猛地一瞪眼,又恍然覺得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終究不好去斥責,聽了賈禮賓的解釋,就喏然叫好,“這幅畫作沿襲了唐伯虎仕女圖的一貫工筆重彩的畫風,畫中仕女體貌豐潤中不失娟秀,情態端莊而又嬌媚。正可謂‘畫羅裙,能結束,稱腰身。柳眉桃臉不勝春,薄媚足精神。’”
常生見到宋慎朝著黃文川點了頭就想要坐下,忍不住當時拍賣時的火氣,若不是宋慎他們阻撓,自己一人就可以拍下這幅畫來,哪裡用得到和別人平分?便是冷笑道:“宋老板好生無禮,你見這屋裡哪個不是比你大的,見了面也不打聲招呼就坐下,這可不是尊重前輩的好習慣!”
宋慎聽了這話,仍是坐在椅上,也不看他一眼,似是自言自語一般,“有些人可以尊敬,有些人卻是不必。對於德高望重愛惜羽毛之人自應懷著尊敬之心,面對倚老賣老半吊子水平之人則是大可不必。不過,還是要恭喜常老板,恭喜恭喜!”
宋慎前面說了一通話不點名提姓,但是大家都是知道他的意思,沒想到到了最後卻是話鋒一轉,向著常生道喜起來,難道他就是這樣的軟蛋?
常生聽了宋慎說他倚老賣老就是大怒,還未曾有人這樣說過他,再看他恭喜時自顧自的喝著茶水,也不看自己,哪裡有一絲恭喜恭敬之意,這根本就是蔑視!
“同喜同喜!要不是在拍賣時宋老板相讓,我們又怎會拿下這樣一幅價值千萬的畫作,若是宣傳得當,就是兩千萬也是有可能的。還要多謝宋老板呢!”賈禮賓見到常生火氣甚大,怕他在這裡直接發了火,畢竟以後要常來黃文川這裡鑒定,因為一個小螞蚱惡黃文川就不好了。
宋慎聽出了賈禮賓話裡的嘲諷之意,這是意指宋慎兩人當時沒有眼力、沒有魄力,使得他們撿了漏,宋慎相信自己的眼力,想到古韻都能看得出來,難道黃文川就發現不了?他也不好透露這是自己有意為之,隻得道:“寶物有靈,有緣者得之,沒什麽讓不讓的問題。”
“哼!算你小子識相!”常生也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裡發火,此時聽到宋慎退縮,冷哼一聲,言詞厲色。
“咦,這幅畫怎麽這麽眼熟?”燕芳在一旁細細看著畫作,也不吭聲,此時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引得眾人紛紛轉頭望去。
常生頓時一驚,“燕丫頭可不要亂說,你可是第一次見到這幅畫,怎麽會眼熟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幅畫裡的人有點眼熟。”燕芳回道。
“畫裡的人?你不會是《聊齋志異》看多了吧?”就是王若彤也是伸手去摸她的額頭,以為她是想到了畫壁的故事。
“什麽呀,不是啦,我真是覺得眼熟的。”燕芳見到大家都不相信自己,也很委屈。
“好了好了,應該是你看到哪部古裝片裡的美女看著像她吧!”賈禮賓笑著言道,燕芳比他小十幾歲,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所以也不忌諱開些玩笑話。
燕芳見到大家不相信,也不說話,大眼睛盯著畫似乎真是要看出什麽來。
“燕丫頭,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像哪幅畫裡的人物?”黃文川此時已經坐下,看著燕芳著急的樣子就提示道。
燕芳歪著腦袋想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就是覺得眼熟,總覺得自己在什麽地方見到過,我敢肯定的。”
賈於飛卻是若有所思,轉頭問黃文川,“黃老板可是有什麽話沒說完?我也覺得這幅畫很是熟悉。”
這話說出,頓時驚得賈禮賓跳了起來,興奮道“什麽?爸,連你也這樣說?難道真是有人物原型的?到底是古代的那個美女?如果我們能夠找到她的原型人物,那麽即使這幅畫沒有收錄到《石渠寶笈》,那也是能把價格翻上幾番的!”
常生此時也經不住興奮之意,熱切的看像黃文川,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黃老,她是不是明代的名妓?是不是秋香?聽說她大了唐伯虎二十歲,也是跟著沈周學過畫的。沈周也是畫過秋香的丹青畫的,上面還有一首詞‘舞韻歌聲都折起,丹青留下芳名。’這幅畫作該不會是唐伯虎臨摹他老師的畫作吧?”
眾人聽賈禮賓的話已是驚訝萬分,哪想到常生竟是聯想到了秋香,這真是為了提高畫作的價值故意炒作了。僅就是“唐伯虎點秋香”的噱頭,還真就能把這幅畫作的價格炒起來,畢竟大家對於這種文人雅事都是趨之若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