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看著兩人以六百萬的價格拿下唐伯虎的仕女圖,面上平淡,心中早已樂不可支。古玩界的水深不可測,六百萬扔進去都不見得能濺起丁點兒的水花!看著兩人和周圍人拱手回禮,一派喜慶祥和,宋慎自然不會去做那破壞氛圍之事,不過,此間事了,想必兩家也會大傷元氣了吧!
古韻一直注意宋慎的表情變化,雖然此時宋慎面色平靜,但是嘴角微翹的譏諷模樣,還有眉眼不時露出的微微笑意,都把他的心情展露無遺。古韻對宋慎越發的感興趣了,這年輕人還是有幾分道行的!
宋慎注意到古韻朝著自己這邊走來,心頭微動,站起身來笑道:“古老板今天斬獲不少,恭喜恭喜!”
“不過是些小玩意罷了,哪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倒是宋老板今天紅光滿面,想必也是收獲頗豐了!”古韻笑語盈盈,雖是徐娘半老,但是自有一種莊重清雅的氣質。
“我也只是一不小心撿了小漏罷了,論收獲可比不上那兩家!”宋慎下巴微揚,指著正在慶賀的常生、賈禮賓兩家笑道。
“這樣說可就見外了,那兩家不過是竹籃打水空歡喜罷了,宋老板難道就沒看出來?”這樣說著,古韻死死的盯著宋慎。
宋慎心頭大驚,瞳孔微張,這件事他可是連馮耀庭都沒細說,沒想到在場諸人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人看出了畫作有問題!臉上微微抽抽一笑,訝然道“我一剛入行的小子,能看出什麽來?古老板,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那畫作有問題?我看過提款和鈐印可都是唐伯虎的真跡!”宋慎沒想到他的這般表情卻盡收古韻眼底。
古韻微微一笑,道一聲:“好一個狡猾的小老板!”轉身離開,也不揭破他。
宋慎這才舒了一口氣,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看出什麽來的,尤其是目前古韻的角色不明,不知道她到底是站在哪一方?今天她明明看出畫作有問題卻不提醒那兩家,看來是和那兩家關系不睦,但是也不排除她為了自家利益有意打壓另外兩家。畢竟,在一個組織裡面,可以有左右兩派,當然也會產生中間派,這樣的中間派就只能短期合作,而不能長期共贏!
“宋老板,今天可是铩羽而歸呀!”宋慎一抬頭,就見到嶽彬已經走到自己身前,只是自己沉思沒有注意到,他面帶冷笑,下巴仍舊微翹。
宋慎現在心情甚好,自是不在意這些冷言冷語,他和馮耀庭坐在一起,自是會被別人看作一夥,馮耀庭失利,自然也是他的失敗。看著嶽彬嘲諷的目光,宋慎本不想理會,但是最後仍舊忍不住笑道:“恭喜嶽大鑒定師了!拿下唐伯虎的畫作可真是一件大喜事!不過,我可是聽說唐伯虎的畫偽作很多呀,這一幅看著精彩,可不要畫虎不成反類犬。”
嶽彬哪裡聽不出來宋慎話裡畫外都在詛咒他們拿下的畫是偽作,他也曾擔心這個問題,不過看到現場諸人都參與了競拍,他就覺得這幅畫是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所以對於畫作是真品就越發的肯定。宋慎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看來不過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嫉妒心理作怪,他面上冷笑:“這可不用宋老板多操心了,等到我們拍賣的時候,宋老板可是要來看看熱鬧呀!可千萬不要躲在店裡不出來!”
“靜候佳音!”宋慎實在不想和這樣人多說什麽,敷衍這一句也算是送客了。
賈禮賓與常生兩位開了支票,終於拿到了唐伯虎的仕女圖,兩人欣喜若狂,也不多待,竟是直接辭行,徐先生也不挽留,派了手下直接送了他們離開。
宋慎有些不解,這拍賣結束了,但不還有交流會嗎?
不過,交流會開始,宋慎就傻了眼,什麽交流會?不過是和平常擺攤沒什麽區別,就是一攤古玩擺放在那裡,然後誰看中了就可以直接拿去付錢就可以了。也難怪剛才有人走的這麽痛快,大家都是早就知道所謂交流會重在拍賣,交流不過是些剩貨,價錢上不了拍賣,就隻好在拍賣後處理了!
宋慎也不想在花費工夫再去仔細鑒定,索性用了異能,不過不出所料,果真是沒有什麽好東西,只要看著大多數人都是坐著沒有起身就知道他們都是知道這種情況。
宋慎也不想白跑一趟,仔細看了一會兒,看中了一個清代晚期的竹雕荷塘清趣圖筆筒,雖說並不是什麽大家之作,但是勝在雅趣,擺在書桌上也是一件不錯的擺件了。花了幾百塊拿了下來,也是個小漏。
回去的途中,宋慎和馮耀庭坐了同一輛車,對方也是個精於謀算的,上了車就一句不提宋慎讓他幫忙拍賣之事,畢竟隔牆有耳。
到了宋慎的店裡,馮耀庭打發了秘書,喝著茶笑眯眯的看著宋慎不說話,宋慎知道這是忍不住了,他也無意隱瞞,索性一股腦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這幅畫的創作時間確實是與唐伯虎在同一朝代,但是卻不是唐伯虎親筆所畫,因為這幅畫作的人物是和他的《王蜀宮妓圖》中人物極度相似,畫家作畫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結果的!尤其是名家之作,他們會更加不屑於重複以前的畫作。當然,唐伯虎是經常請人代筆的,其中就有他的老師沈周,沈周也是明四家之一,如果真是沈周代筆,那麽畫作的價格也有可能會翻倍的,畢竟有兩個大家合作的作品也是不易見到的。”
“但是,仔細想一想,沈周作為唐伯虎的老師,他有可能去模仿學生的畫作嗎?而且模仿的很像?像這樣名滿天下的大畫家自然是不屑於做這樣的事情的。那麽畫作就應該是另有其人了。”
“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說,沈‘片縑朝出,午時即有仿本,有不十日,到處有之。’一日,有一寒士因老母貧病交加,出於無奈,隻好摹仿沈周之畫,以求度日奉母。為賣得好價錢,寒士竟將其偽作展於沈氏,沈了解情況後,不但不予責備,反提筆在仿作之後修改潤色,之後又題上姓名,鈐上印章。”
“作為沈周的弟子,唐伯虎、文征明也都是做過這樣的事情的。《明史·文征明傳》記載:‘文筆遍天下,門下士贗作者頗多,征明亦不禁。’甚至造偽者請文征明在假畫上題字,文征明也照例不誤。由此可見,僅就當時而言,確實是出現了很多仿品的,而這幅仕女圖的書法是唐伯虎後期作品,從畫工來講,卻是遠遜於唐伯虎的水準的,也就是說,這幅畫很有可能就是當時一位畫技不錯的讀書人畫出這幅畫,請了唐伯虎題詞、提款、蓋了鈐印。”
馮耀庭聽得目瞪口呆,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古玩市場上應該充斥的都應該是後世的仿品,即使是同時代的仿品,也應該是水平不高,他哪裡能夠想到還有人能夠讓唐伯虎、文征明、沈周這樣的大畫家心甘情願的蓋章、提款?
“這樣做不會對他們的名聲產生不好的影響嗎?如果市面上充斥著仿品,不也會對他的畫作價值產生影響嗎?這樣做不是助紂為虐,助漲造假風氣嗎?”馮耀庭回過神來,就想到了唐伯虎這樣做的不利影響。
“齊白石當年在北平街頭看到有人販賣署名自己的假畫,遂當面斥責,不料此販振振有詞:‘凡大畫家沒有不被造假的,造假越多,說明名氣越大。而且這些假畫物美價廉,是賣給窮人的。而有錢人自然去買你的真品,對你有什麽損失呢?’齊白石為之語塞, 再看那些偽作,居然很有些章法,於是竟收小販做了徒弟。”宋慎並沒有直接回答馮耀庭的話,而是首先講述了齊白石的故事。
其實宋慎講的這個故事實在是有些狡辯,畢竟現在的仿品已經不再是為了讓作品流傳的更廣,而是某些投機分子為了暴利,惡意製造假貨當做真品銷售,以此賺錢,其行為已經對古玩市場造成了衝擊。
“這大概就是古代文人雅士的氣節與寬容吧!這些故事也因為他們的真情義傳為美談,這種行為合乎情義,但是與法度有違,也就造成了現在唐伯虎的很多作品,大家都不敢買,也算是有因有果了!”宋慎這樣解釋道。
“嘿,也對,古人的心思和當下有所區別,他們不會為了微薄小利鬧得不可開交,要不然就是丟了身份,失了氣節。不過,也有鬧得很凶的!”馮耀庭倒也理解這種做法,只是他的鑒定本事太差,天生就對造假者有反感,這才怪罪唐伯虎。
馮耀庭這句話卻是說最近畫壇的一件新聞,當代畫家史國良發現北京傳是拍賣公司準備上拍的他的三幅作品中,有兩件是偽作。於是立即通知拍賣方要求撤拍,但拍賣公司拒之不理,假畫依然出現在拍賣預展並進行了拍賣。史國良一怒之下將該公司告上法庭,北京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經調解,拍賣公司同意在媒體公開向史國良道歉。
這樣的假畫自然不會有溫情脈脈的藻飾演義,也不會有娓娓可道的佳話趣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