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宋慎起床稍微洗漱了一下就趕往了夜市。
此時正值七月底,夜裡寂靜無風,天上慘淡無星,一輪斜月掛西方。
宋慎也不急著過去,就緩步走在街頭,聽著路邊草叢中傳來的蟲鳴聲,心裡想著白天要做些什麽事情,面對可能會發生的警察問話,要不要說些什麽?
宋慎昨天上午遇到那人時,就感覺像這樣可能是幾天一夜不睡覺去賭博的人,在經歷了賭博輸贏起伏的巨大壓力下,必然是暴躁無比的,所以,和對方說起話來不得不和和氣氣。在最後對方離開之時,宋慎給了兩百塊也算是結下善緣,他也曾想過挑撥一下,讓那人回去鬧一鬧給他指路的那家店。卻是沒有想到那人行事如此乖張,秉性如此暴躁,竟是直接砸了哪家店面,宋慎心裡暗爽,但是也要想著人家定然會懷疑他在背後使壞。
宋慎暗自一笑,管他呢,反正自己什麽都沒做,哪裡會怕他們查?
夜市有些燈光,但也是昏昏暗暗的,一個個拿著手電筒貓著身子探尋著各個攤子有沒有好貨色。宋慎也是這眾多人流中的一員。
夜市裡看著熱熱鬧鬧人來人往,其實真正掏錢買古玩的並不是很多,或許逛了多少個攤位才問一次價,問了價也不接著談的人不在少數。幾乎所有人都抱著撿漏的目的穿梭在夜市,有人希望借此大發一筆,有人希望低價淘到好貨留作收藏,懷揣著不一樣的目的,大家匯集到這裡,三教九流、各行各業。
宋慎細細的看了眼前的畫,覺得很是不錯,就要喊了老板問價。
“老板,這幅畫怎麽賣?”宋慎就聽到身後響起了說話聲,回頭一看,正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後,對方冷笑著看向自己,一手指著自己所看拿的畫,先於他問了價。
“是你!”宋慎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方勝。方勝也算是他步入古玩街的引導人之一,當時方勝因爭強好勝和他打了幾次賭,但都是輸了。宋慎辭職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沒有想到今天會在這裡碰到他,不過看他的樣子好像不是很待見自己。
矮胖的老板也是個麻利的,聽到問價就趕緊三兩步跑了過來,“嘿,您真是有眼光,這幅是現代著名畫家葉淺予的作品,他的舞蹈畫可是搶手的很,這幅畫就給個五萬塊吧!”
“五萬塊?那就太高了,我也是看著這幅畫仿得不錯,你可不要拿我當了肥羊?”方勝聽到要價就是一皺眉。
宋慎見到方勝自始至終都是把自己當了透明人,心中便是大怒,這幅畫是他看中,也是一直被他拿在手裡,方勝竟然明著就要搶,“老板,你談價錢,對象錯了吧?”說著,宋慎搖了搖手中的畫作,示意這畫是自己看中的。
“這?難道你們不是一起的?”那老板一愣,他看到兩人站在一起,就以為兩人是同伴,聽到宋慎如此說,就知道剛才開口的人是要“截胡”。
截胡的意思就是有一人首先看中了一件古玩,而後來的人也看中了同一件古玩,後來的人出高價要拿下古玩。按照老規矩來講,在宋慎沒有放下這幅畫之前,老板是無權和第三方談價錢的。但是近些年來,隨著進入古玩行當的門檻降低,越來越多的人想要在古玩行裡淘金,這樣的老規矩就變得若有若無,也只有一部分古玩界的老人還在堅守這樣的規矩。
“哼!價錢給的高,和誰談不是談?”方勝冷哼一聲,說出歪理來。
“是啊,是啊,要不這樣吧,你們各自出價,誰出的價錢高,這幅畫就歸誰!”胖老板身量不高,撓著頭,說起話來卻是一點都不肯吃虧,搓掇著兩人競價。
宋慎聽得這話,就知道這老板是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兩個年輕人之間的鬥爭最容易趁機賺錢,誰都不會把錢財往外攆。雖然心裡很不舒服,宋慎忍了忍,“哦?你對這幅畫很有興趣?你了解葉淺予多少?”
“我是不了解葉淺予,我倒是了解你的‘狗屎運’!似乎你每一次都能得到老天爺的青睞!我學鑒定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了,最近才發現跟在有運氣的人後面撿漏,也是一件蠻不錯的事情!”方勝依舊冷笑著,雙眼緊盯著宋慎,雖然月光暗淡,宋慎仍能感受到那雙眼睛裡的恨意。
宋慎並不覺得自己與方勝有多大的仇怨,就是有也不過是當年一起工作時,對方似有似無的爭風吃醋。現在宋慎離開公司,雙方這點小怨恨也應該早就消解了,可是為什麽對方依舊有這樣大的怨念?想不明白,宋慎嘴角抽了抽,揶揄道:“哦?看來我的運氣真是不錯,就是堂堂方大少爺都要跟我分潤,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
“你是應該感到榮幸?想你接觸古玩不過三個月時間,就能在古玩街上開了一家店面,還不都是沾了我的光?當初要不是我拉著你來古玩街買古玩,你能撿到第一個漏?”方勝大言不慚,好像宋慎能夠成功都應該歸功於他一般。
“呵呵,記得當時有人暗示我不要來古玩街的,至於拉著我過來的人不是你方大少吧?”宋慎聽著方勝什麽功勞都往他自己身上推,實在有些看不過眼,當時,拉著宋慎過來的最主要的還是燕芳、王若彤,自己能夠開店和方勝真是沒有丁點兒的關系。
“哎哎,兩位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這位老板怎麽稱呼?”那位攤主聽著兩人說話,雖然沒有搞明白兩人的關系,但是也能聽出兩人是有過節的。其中一位還在這邊開了店,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但是想必身家不菲,就開始圓場。
“姓宋,宋慎。老板貴姓?”宋慎知道這是攤主有意淡化火藥味,他可不想兩人在出價之前鬧得不可開交。
“哎,宋老板好,您是地主,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免貴姓袁,以前喜歡收集袁大洋,大家都叫我‘袁大頭’。”這老板也是個會來事的,介紹自己的名字也不忌諱,直接報出了綽號。
“袁老板好!”宋慎見到人家態度熱情,也不好初次見面就叫外號,就點了頭,口稱對方老板。
“不知道袁老板這幅畫怎麽賣?”宋慎不理方勝在一旁的嫉恨目光,又開口問了價錢。
“這幅畫啊,既然是宋老板看中了,您給個價拿走便是。”袁大頭也不明說,哈哈一笑,似是豪爽。
宋慎心中暗罵方勝多事,人家可是要坐地起價了,聽說宋慎是古玩店老板還不往死裡宰?宋慎卻是要想辦法使對方朝著別處想,遂笑道:“這怎麽成?我看著這幅畫仿得不錯,我新開的店裡也沒有幾幅畫,就想買回去擺起來,也算是撐了門面。”
袁大頭剛才聽了兩人的對話就對宋慎的水平深信不疑,這會兒又聽到宋慎極力掩飾,自然又是信了幾分,“宋老板說笑了,您是大老板,在這古玩街上開一家店面光是房租就比我一年的收成強多了,你是財大氣粗,也不必在乎這點小錢吧?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您也甭多說,我相信您的眼力!”
宋慎越聽越不對,這說起來怎麽越來越沒邊了,這位是要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認定自己是行家了。想到這裡,不禁心中置氣,看向方勝的目光越發不善起來。
方勝目睹這一幕,心中大快,雖說不知道宋慎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但是能夠讓他吃癟,買不到想要的東西,這就是他的目的,就是惡心也要讓宋慎不能得逞!
宋慎本欲轉身就走,但是看著這畫又不想放棄,“袁老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開個實在價吧。”
袁大頭也是個極精明的人,見到宋慎流連不舍,就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他自己不知道價錢,索性就伸出手指大拇指和食指做出了“八”的姿勢來,這卻是想要宋慎報價,好叫他了解行情,也好判斷這幅畫究竟是仿品還是有另外的說法。
宋慎一搭眼就明白對方的心思,大家都是這行人,誰不了解誰?心中暗惱自己今日行事不夠果斷,剛才就應該直接走開,不管最後賣給誰都和自己無關。可是自己為了這幅畫留下來,卻是要做一次博弈,就看誰能堅持了!
“八百?高了。”宋慎一皺眉,直接把價錢壓倒八百去了。
袁大頭氣極,你是大老板呢,怎麽說話這麽沒底線,欺負我們這些風裡來雨裡去的擺攤小販幹什麽?不過這話卻是不好說出口,隻得苦巴著臉,“宋老板,您說笑了,怎麽可能只是八百塊,您可不要和俺老實人開玩笑?”
“沒有,我怎麽會開玩笑?”宋慎本著臉,肅然道。
袁老板嘿嘿一笑,知道自己耍了小聰明被人家厭棄,不過轉臉看到站在一旁沒走的方勝,就朝他笑了笑,“這位老板真有氣質!”
也難怪袁大頭這樣說,大黑的夜,方勝上身白色襯衫,下黑色西裝褲,頭髮油光鋥亮,梳的整齊,再加上他本就長得不錯,這樣一看,不正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奶油小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