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打工的職員們，都練就了一手逢場作戲的本事，新入職第一天，就能和周圍的同事打得火熱，反過來也是一樣，無論昨天晚上，再怎麽稱兄道弟，一旦離職，便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首發)

　走得時候，也是十分突然，甚至都沒有完整的交接，他向趙克遞交了一張病假單，就直接乘最早的航班，回到了香港休養。

　驚愕，所有的下屬都懵了，頓時產生出一種群龍無首的混亂。

　蘇哲這下可忙壞了，大批偉通的經理和主管，每隔十分鍾就來辦公室串一次門，探聽著上層的口風。不在，那麽象征著偉通派系中流砥柱的，也就剩下這位年輕的總監了。盡管還有一位市場部總監楊光，但是，大家不去找他的原因是因為……楊光也來找蘇哲。

　經理、主管們議論紛紛，向蘇哲打聽到底的去向是哪。另外，到底公司是會派誰來接手?本來大家都是根正苗紅的偉通派系，如果突然派了一位羅文才的親信，或者那個丁俊直接來當這個副總，那這幫偉通老員工們的日子，可就要難過了。

　蘇哲面對這洶湧而來波濤般的問詢，自己也有些應付不過來。他不得不跟來的經理和主管們一一解釋，一切都還在等上頭的消息，自己也不知道。

　有些經理和主管不滿意了，說道，“蘇總監，你可是最信任的人。可是不止一次當著我們的面誇你，你怎麽會不知道的去向呢?”

　“對啊，就算你不知道的去向，趙總那邊，總該有些消息吧。你可是公司高層眼中的紅人啊……”

　經理們七嘴八舌地說，一個傳一個，倒真是最後大家已經一致相信蘇哲藏著秘密不泄露了。

　“好了，好了，肅靜，肅靜。”孫新看到蘇哲辦公室被擠得水泄不通，立即跳了出來叫道，“這公司，又不是我們蘇總一個人開的，人家上頭要做決定，現在可能一切還在計劃中。你們急什麽呀?萬一這個副總，是我們老大當上了呢，從總監變成了副總，大家有什麽不滿意的?”

　孫新的這一番胡謅，倒是被眾人記在了心坎裡。大家都認認真真地點著頭，如果是蘇哲當上了集團的副總，倒是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孫新的這番話，倒是讓眾人心平氣和地閉上了嘴，安安靜靜地離開了。孫新沒想到自己的話倒是這麽管用，喜滋滋地跑到蘇哲面前邀功，“領導，別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為領導服務……”

　“謝你個鬼！”蘇哲苦笑道，“誰跟你說，我要當這個副總了?你這樣傳出去，要是新的副總來接任，那我不就是鬧了笑話了?”

　孫新抹了把鼻涕，“領導，你怎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啊?這全公司的最重要兩個部門，海運部和海外部，不都是在你的管理下，才運營得這麽好的?”孫新往牆上靠了靠，手指在牆上蹭著，“別的人，誰管的了那麽好?”

　蘇哲頭一低，瞪著眼睛說道，“老孫，說話歸說話，鼻涕可別抹我牆上，清潔工阿姨，已經跟我反映過好幾回了。”

　孫新被抓了一個原型，悻悻地說道，“那不是……咱窮買不起衛生紙嘛……領導，你說說，這公司裡，除了你，還有誰更有資格當這個副總?”

　“楊光，楊總監呢?”

　“誰?領導你說楊胖?得了吧，楊胖懂得還沒我多呢。楊胖要是能當這個副總，我也能混個總監當一當。”

　“那丁俊呢?”

　“丁黑臉?整天黑著一副臉，還以為自己是個包公呢。他靠誰?他不就靠著抱著羅副總的大腿嘛，自己有什麽本事?”

　“好了，好了。”蘇哲做出讓老孫閉嘴的手勢，再這麽讓他胡說下去，可真的要拉起公司內部仇恨了。

　然而，漸漸地，公司裡有了一種傳聞，說是蘇哲，真的是未來接替的人選。無論從蘇哲的個人經歷，工作能力，以及在公司的聲譽度，大家都越來越相信，這位剛過27歲的青年人，即將創造集團歷史上的一個奇跡，成為公司歷史上有史以來的最年輕副總。

　有不少膽子大的員工，鼓起勇氣朝趙克打聽消息，趙克只是笑而不語。

　而更讓這件事變得越來越真實的一個跡象，就是連副總羅文才，都對蘇哲開始客氣起來，並且逢人就說，如果蘇哲當上副總，絕對是實至名歸。

　連另外一位副總，都表了態，更讓人覺得，這件事是靠譜的。

　對於羅文才的表態，不少員工私下裡議論紛紛，

　“我說這個羅總啊，雖然平時總是不陰不陽的，但是在關鍵性上的崗位推薦上，倒是挺客觀大度的。”

　“那當然，羅總在集團裡，還是相當有威信的。在他這個位子上，肯定是經歷了很多磨礪，看問題也成熟的多，你以為會像我們這樣小肚雞腸啊?”

　丁俊走進了羅文才的辦公室，臉上顯得有些擔憂和煩躁，“大哥，現在趙總對於副總位置的安排，有眉目了嗎?”

　羅文才還是不緊不慢地摸著自己的鼻煙壺，“怎麽，你也對這件事，這麽上心?”

　“瞧你說的，大哥。這件事，公司的每個員工都關心。這另外一副總的位置，非常關鍵。如果……”

　“你是不是也看中這個位置了?”羅文才顴骨一動一動，露出了骷髏般的笑容。

　丁俊有些汗顏，“羅哥，你看你說的……”

　“小丁，你帶領的部門，在業績方面都還不錯，只是部門員工的流失率比較大，有不少員工，向我反映，你的脾氣比較暴躁，對待下屬是不是有時候會比較失態?這個問題……你一定要注意。別把人罵得過狠，大家都是來公司賺錢的，坦率地說，誰也不欠誰的。”

　羅文才站了起來，走到了丁俊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丁，你的能力還是非常不錯的。再鍛煉幾年，把脾氣壓一壓，向上走的路，還是很寬的。”

　丁俊點了點頭，問道，“那趙總，對於這次副總的人選，有什麽意見嗎?”

　“他倒是問過我，蘇哲怎麽樣……”羅文才回答道。

　“那，你的回答是……”

　“我說蘇哲這個年輕人，經驗上雖然少了一些，但是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團隊的親和力也不錯……”

　“羅哥，你這可是幫著對手說話呢。這個時候，就算你不推薦我們自己人，也要建議向外招聘吧，怎麽能推薦蘇哲呢?”

　“小丁啊，所以說，我說你還需要鍛煉一段時間，是有原因的。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我說的話，必須符合我的職位和身份。蘇哲的個人工作能力，的確是出眾，這是毋庸置疑的。他現在只是在麾下，如果加入我們的陣營，也是一名優秀的人才。這點，即使我不說，趙總也會看在眼裡。如果我在這個時候抹黑蘇哲，只會毀掉自己在趙總心中的形象。”

　羅文才撥弄著自己左手小指上的金戒指，朝丁俊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來。

　“小丁啊，你也不必過於擔心。蘇哲的工作經驗，較之於這份工作，還是太淺。這樣子，就算他當上了這個副總，根基也並不穩。你想想，雖然我們總部沒有合適的人選，可是各家分公司的總經理，看著這個位置，難道不眼紅?人家都是四五十歲，在物流行業幹了二十多年，突然聽到總部的副總，是個小年輕，難道心裡會舒服得了?”

　丁俊恍然大悟，心中敬佩羅文才心機之深，歎道，“對，對，這樣下去，蘇哲一上任，就積攢下了很多矛盾，以前還跟北方的幾家分公司總經理關系比較好，現在，如果蘇哲上任了，估計所有的分公司，都會倒向我們這邊。”

　羅文才滿意地笑道，“年少成才，必然輕狂，機會給得多，犯的錯誤也會多，驕兵必敗。你呢，以後也跟我一樣，多捧著蘇哲這小子一點，看看他是怎麽從高台上面，摔下來的。”

　羅文才在不同場合提出自己的支持，也導致更多的人相信，之後的繼位者，就是這位公司最為年輕的總監。這倒是讓海外部和海運部的員工們歡喜無比，本來，他們對於的管理方法，也頗有詬病。一線的員工們，都清楚，真正乾事的，真正考慮到員工切身利益和福利的，也只有蘇哲。

　然而，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蘇哲，卻一直閉口不談這個話題，一直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

　……

　“-！作為的繼任者，我一定當好大家長這個角色。大家知道，利星，是一家非常出色的民營企業，一直這個啊……致力於培養優秀的物流人才。所以，優秀的人才，是出的了頭的，你看我嘛，就是一個勤勤懇懇的典型。這個……物流運輸哪家強，利星花城是最強。先學技術後收費，第一個月工資……”

　誰也沒想到，之後的繼任者這麽快就宣布了，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位新任的副總，竟然是楊光。

　看著楊光滿臉紅光地飛吐著唾沫星子，大家倒是覺得這也不算一個太壞的結局。畢竟，這也還是一位“自己人”。算起來，楊光各方面的履歷，確實也比蘇哲扎實了不少，估計公司管理層為了平衡，肯定要選派一位偉通派系的人來管理，那總部中，除了之外，也就楊光的資格最老了。

　“這次任集團副總呢，趙總也給了我不少批評和意見。我呢，也深刻認識到了一些自身的缺點。”楊光面帶誠懇，“比如……我過去確實說話有些浮誇，很多時候，說得多，做的少。”

　楊光的這番話，讓不少員工十分意外，心想楊胖當上了副總，果然覺悟提高了不少，至少知道自己的問題了。

　“你們看看，我說這句話，你們都笑了。”楊光看著台下的眾人，“說明我平時有這個缺點，但是你們都不指出嘛。其實，像你們楊總我這種高悟性的人，缺點本來就不多，改起來還是說相當快的。今後，我想說，大家更加務實一些，空談誤國，實乾興邦，”

　“來來來，我先來做個表率啊。這個虛的話，我們就不說了，以後發言要務實，一定要落到關鍵處。今後呢，大家還是要緊密團結在以趙克同志為核心的領導班子，認真學習貫徹趙克會議精神，高舉利星特色戰略偉大旗幟，堅定不移地朝著利星國內物流三強的複興之路奮勇前進……”

　楊光口水飛濺，“為了務實，我在上任期間就向趙總提出了我的新看法，這個，這個——我給同志們提幾點要求——利星夢。請大家深刻把握利星夢的豐富內涵和實質。”

　“我相信啊，大家在利星工作的都是很愉快的，是吧?即使工資降一半，大家也願意在利星工作，為什麽呢?這就是幸福感。你幸福嗎?”楊光朝孫新揮揮手，“來，孫新，你說說你幸福嗎?”

　……

　楊光在台上講得熱鬧，唯獨缺少了另一位關鍵人物——蘇哲。大家看到蘇哲沒在場，頓時也為這位總監最後晉升失敗，感到一絲惋惜。他可能躲在哪一個公司的角落裡，正在一個人慨歎運氣差。

　當楊光興奮地發表完一番演講，神氣活現地從眾人羨慕的目光中離開後，卻直接進入了電梯，到了樓下，轉身進入了樓旁邊的街心公園。

　此時，已是黃昏，太陽慢慢地鑽進薄薄的雲層，變成了一個紅紅的圓球。西邊天際出現了比嬰兒臉蛋還要紅還要嬌嫩的粉紅色。色向四下蔓延著，蔓延了半個天空，一層比一層逐漸淡下去，直到變成了灰白色。天空中飄浮著柔和的、透明的、清亮的、潮乎乎的空氣。

　楊光放慢了腳步，此情此景之下，自己春風得意馬蹄疾，心情十分的好。他在街心花園噴水池旁，看見那位青年的背影，喜滋滋地上前去招呼道，“蘇哲，蘇哲。”

　蘇哲轉過身來，笑道，“副總，來啦?”

　楊光在蘇哲面前，卻失去了之前的春風得意，反而變得謙虛起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怎麽不在公司裡呆著，跑這來了?”

　“在公司裡呆著，聽你的演講，然後，再接受別人的安慰?”

　“瞧你說的，蘇哲老弟。”楊光親熱地拍著蘇哲的肩膀，“當初，別人都以為你才是副總的最佳人選。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怎麽會在趙克面前強力推薦我的。雖說，你楊哥我……是吧能力出眾，多才多藝的很，可是趙總明明是很欣賞你啊。”

　楊光拍了拍長椅上的灰塵，一屁股坐了下來，“而且，我最想不通的是，人家都是把缺點隱藏得好好的。你怎麽就偏偏反其道而行，強調你經驗的不足，硬生生讓趙總把想法給改了呢?”

　蘇哲也撣了撣灰塵，坐在了楊光身旁，意味深長地說道，“因為我……確實經驗不足啊。”

　……

　羅文才辦公室內。

　丁俊表情愉悅無比，“羅哥，趙總倒是沒讓蘇哲成為副總嘛。看來趙總的想法，還是趨於保守，關鍵還是看人才的硬性標準。”

　羅文才臉色有些陰沉，“這個蘇哲，真沒想到城府是如此之深……”

　丁俊納了悶，蘇哲沒當上副總，自己的領導反而如此不開心。

　“蘇哲沒當上，讓那個庸才胖子當上了，不是挺好的嗎?那家夥，聽說傻得可以。”丁俊嗤笑道。

　“小丁，這點，你可錯了。”羅文才看著丁俊，“你不覺得，蘇哲放棄了副總，不是更危險嗎?”

　“蘇哲放棄了副總?那不是趙總不讓他當嗎?”

　“當然不是，要不是蘇哲在跟趙總的面談中，極力推薦楊光，才迫使趙總最終更改了決定。你知道蘇哲怎麽跟趙總說的嗎?”

　“怎麽說的?”

　“蘇哲說自己在管理方面的經驗， 還是很不夠，需要再磨練兩年，並且說自己如果現在上任，可能會引起來集團內部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你知道，後來，趙總怎麽跟我說的嗎?他說，本來他對於蘇哲能否有資格擔任副總，還是心生憂慮，畢竟，他的年齡還是太年輕，可是，蘇哲之後的反應讓他非常驚奇。一個年輕人，在自己正當紅，風頭浪尖之時，卻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以及對於公司全盤周到的考慮，這種胸懷和肚量，趙總跟我說，他這幾十年來，也很少見到過這麽出色的年輕人。”

　羅文才面色陰鬱，“你們國家有句古話，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說得就是蘇哲這類人。如果他生在亂世，必然也是一代一代梟雄。蘇哲的這個策略，等於是垂簾聽政，遙控楊光，做出決策。”

　“楊光好歹也是當過分公司副總的人，會聽蘇哲的?”丁俊有些不相信。

　“過去據我所知，連有時候，都聽蘇哲的。”羅文才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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