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這通電話，陳登又跟金博的老板做了同樣的囑咐，對方只有點頭感謝的份了。物流公司與車隊的之間的地位，是恆定不變的，車隊就是物流公司的供應商，就像小妾。而物流公司與船公司和航空公司，關系就更複雜些，像是通力合作，互惠互利的情人。

　　所以，陳登跟車隊打電話，實在沒必要客氣，更何況他是海運部的一把手，有替換供應商的權利，執掌著車隊的生死簿。

　　到了這一步，陳登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陳登出身貧寒，從大學到工作，全都靠的是自己。之前的每一步，都走得仔仔細細，小小心心。然而，盡管爬升已經算十分快了，可是他仍然心有不甘。他的工資，在行業內已經不算低，可要在花城要想買一套商品房，仍舊需要積攢上十余年時間。陳登在蘇東破產之前就見過蘇哲，看到蘇哲作為公子哥，夜夜笙歌，陳登就無法避免心中不斷湧出的羨慕和嫉妒。可是那時，雙方的地位差得太懸殊。

　　而現在，蘇東已經破產了。陳登對此心中竟有一絲快意。

　　擁有高智商和情商的陳登渴望更多，他不會隻滿足於部門經理的職位。

　　目前，海運內部的主要不安定因素，也就蘇哲一個人了。之前和蘇哲的幾次不愉快接觸讓陳登明白，這家夥果然是個不服管理的硬茬子。只要把他製服了，海運部門就基本搞定了。

　　至於唐嫣，至少她對自己還是十分客氣的。陳登覺得，唐嫣也是一個聰明人，會審時度勢，不會在明面上讓自己為難。況且利星全盤接手後，陳登手中握著大權。現在的唐嫣，只是虛掛著一個副經理的職位，有點被打入冷宮的意味。

　　陳登正想著，桌前的玻璃門突然被撞開了，蘇哲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陳登一皺眉，看著蘇哲，問道，“上午和客戶談得怎麽樣?”

　　“我要請假，下午家裡有些事。”蘇哲冷冷地扔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

　　陳登手中的文件被捏成了一團。這個蘇哲，越來越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了。畢竟人是在公司工作的，怎麽能這麽隨意?

　　其實，蘇哲是真急，他收到一個消息，李志出事了，被銬在了拘留所。

　　蘇哲憂心忡忡地趕到了拘留所。李志的父母都在農村，基本上平時，出了什麽事情，都是趙東陽和蘇哲幫忙。

　　拘留所裡滿是醉酒鬧事的，還有小偷小摸的人，所裡還充斥著乾警的呵斥聲。蘇哲有同學在看守所當差，知道裡面的日子不好過。七八個人蹲在一間牢房裡，早餐就是粥和饅頭。中飯和晚飯就是白飯和一點菜葉煮成的粥，裡面的人俗稱“水上漂。”不時還有人來點名，下午就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看電視，當然，你肯定別想看到007這類的電影，都是一些法制教育類的節目。那種小板凳，規定你坐上三個小時，沒有靠墊一動不能動，腰酸背疼地也挺折磨人的。

　　蘇哲交了保釋金，把李志領了出來。李志的滿臉的胡渣，顴骨凸出，眼眶深陷，明顯憔悴不少。蘇哲沒說任何話，直接領著李志到了附近的飯店。

　　兩份大排面，再加上幾個醬雞腿和雞蛋，香氣騰騰地擺在李志面前，李志卻無動於衷。

　　蘇哲看著李志筷子也沒動一下，打趣道，“是不是拘留所裡面的夥食太好了?把你的胃口養刁了。

”　　李志露出一絲慘笑，仍然不說話。

　　“你不吃，我可吃了啊。”

　　蘇哲知道李志胃口不好，但是他擔心李志在裡面營養不良，得讓李志吃點東西。蘇哲裝作大快朵頤地樣子，拚命吸溜著面條，把面條吸得響得跟擤鼻涕一樣。吸完，還砸吧嘴，生怕李志沒看出來這面的味道不錯。這幅樣子，倒讓飯店的老板很滿意，不用怎麽鏡頭處理，就是一副活生生的廣告。

　　李志仍然低頭不語，有些萎靡，像是被太陽曬得發蔫的莊稼。

　　蘇哲有些沒轍了，他突發奇想，李志是不是在看守所裡遭受了什麽虐待。電影電視裡，這種犯人欺負犯人的場景，倒演得不少，還有不少同性戀的騷擾。不過轉眼，他就取消了這想法，李志的身手，拿過部隊的獎牌的，那些小偷小摸的犯人，能打得過他?不被他收拾了，已經很好了。

　　窗外的陽光照射著桌子，泛著光澤，碗的影子不斷變長，轉眼已經從下午到了傍晚。

　　面條也被熱了兩回，蘇哲有些不好意思，他眨著眼對服務員，意思是咱哥們最近剛失戀。服務員瞅著李志帥氣的背影，點點頭表示理解。

　　雖然李志悶聲不吭，但蘇哲大致能夠猜得出來發生了什麽。

　　李志的陰和狠是同學圈子裡出了名的，從來不與強敵正面對抗。小學裡這種優秀品質就有所展現，凡是和李志起了冤仇的同學，鉛筆盒子總會莫名其妙地摔壞，書包也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破了洞。

　　自古英雄出少年。夏侯惇十四歲因為別人辱罵其老師，奮而殺人。雖然李志沒那麽誇張，但是在其十歲出頭的年紀，還是做了一件讓蘇哲和趙東陽都感到震驚不已的事情。那還是十多年前，十歲出頭的李志和蘇哲，兩人跑到了遊戲機店去買遊戲卡。

　　那時手掌插卡遊戲機剛剛大行其道，兩個孩子興衝衝地拿著錢去買遊戲卡。店主告訴他們這張卡是三合一，裡面的遊戲個個經典。

　　結果李志和蘇哲買回去一看，三合一裡面只有一個遊戲，兩人覺得被騙了，回去找店主論理。

　　“叔叔，你剛才說三合一的，怎麽只有一個遊戲?”十多歲的李志氣呼呼地說。

　　店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長頭髮，肩膀上有看不清圖案的紋身，平時交了幾個小混混，也自詡為道上的了。

　　這位店主看著發火的李志，眼睛一斜，“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這是三合一的了?”這店主根本沒把李志這樣小孩子當回事。

　　“你剛才就這樣說的，我和我同學都聽見了。”李志提著嗓子，臉漲得通紅。

　　這時，店裡進來兩位打扮時尚的年輕女人，看到這樣子，一臉好奇地觀察著事態的進展。

　　看到兩名女性顧客進來，店主作為一名尚未婚娶的年輕男人，雄性的動物本能讓他感到自己受了侮辱，他吼道，“買完非質量原因，一概不退，你們，給我GO！”

　　雖然這位年輕的店主使用了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詞匯來掩飾，但實際上，誰都聽得出，這個GO和滾同義。最要命的是，那兩個年輕女人，在看到兩個小孩被欺負了後，竟然拍手說道，

　　“老板，好帥啊！”

　　當時，蘇哲的火氣就湧到了胸口，準備理論幾句。那個老板當然不怕，打小孩，多麽喜聞樂見的一件美差。

　　正當店老板準備練練手時，李志卻嘿嘿一笑，拉著蘇哲走了。

　　三年後，蘇哲和李志都上了高一，生活日趨平靜。然而就在一天晚上，街對面的這家店被不明人士給砸了，玻璃櫃被搗得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店裡被翻得一塌糊塗。遊戲卡和遊戲機散在地上，不少都是一塊塊碎片，看樣子是被鞋跟一塊塊跺的。最令人驚奇的，肇事者還在地上用油漆噴了紅字。

　　“這下，老板更帥了！”

　　這行字據說派出所的警察看得莫名其妙，懷疑是哪個神經病所為。警察詢問店主是否有與人結仇，店主當時也摸著腦袋想不出個所以然。店主哪裡知道，三年前的一次口角竟然使得自己付出了這麽慘痛的代價。

　　這次，李志的黑色幽默讓蘇哲讚歎不已。他更想不到的是，在那樣一個青春懵懂的年紀，大家都是一言不合即動手，沒想到李志竟然硬是憋了三年，才把那家店給敲了。這倒是堅定的奉行了古人的一句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兩個人對坐無言，從下午坐到了夜晚，李志終於開始吃麵，他秀氣地將面條一根一根地往嘴裡塞。吃到了十三根面條的李志，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把我們領導給打了。”

　　“打了就打了吧。”蘇哲應道，被關進拘留所，那肯定不是小事。

　　李志道出了原委，他被分到街道辦事處後，整個人失望之極。同事就是幾個五十歲的阿姨，整天不是討論孩子就是討論韓劇。這也算了，讓李志受不了的，就是他那個上司。

　　李志的那個領導，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經過西天取經般的磨難，歷經二十多年時間，終於從一個小辦事員混成了一個小領導。他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聽那些七姑八婆們誇自己。

　　那些已過不惑之間的婦女們，倒是不吝惜自己的口水，把這個中年人誇成了一朵花。而這可把李志給惡心壞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這麽差勁的人手底下當差。

　　終於，李志無法控制他的惡心，把繼續已久的怨氣給發泄了出來。

　　那天，那位中年領導躺在椅子上，還在聽手下幾位大媽的歌頌。李志從門外進來，將手中的東西扔到了那位領導的桌上，“你要買的藥材。”

　　李志態度確實不好，因為他憋著滿肚子的氣，作為一個新人，這一個星期的班，幾乎成為那位中年領導家裡的雜工了。鞍前馬後，跑來跑去，還得聽那位領導長篇廢話的嘮叨。那位領導似乎對自己出身後的幾代都不滿意， 動不動就說，你們80後90後怎麽樣……怎麽樣。仿佛這個世界沒有他在，就一定要垮了一般。

　　李志這個這麽男人的人在這樣一個如此女人的男人手下當差，滋味自然是不好受。不過，如果沒有後面的事情的話，他也就忍了。

　　這位中年領導並不知道自己差使的是部隊裡的擒拿格鬥好手，他眯著眼睛，突然感到腹中空空，咽了口口水，“小李啊，再幫我去買兩盒小籠包，中午沒吃飽。”

　　李志斜著眼看著那些沒事正在嗑瓜子打毛線的大媽同事，感到有些不公平，自己累得夠嗆，可那幾位還是一副無事可做的樣子，他不願動了，悶坐在座位上，不吭聲。

　　這下，讓中年領導沒了面子。

　　“小李，聽到沒有?”中年領導又催促了一遍。

　　李志在桌前看起了報紙。

　　“你怎麽回事?不服從安排?這些都是工作的一部分。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吃不起苦……”中年領導站了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罵。終於最後還是吃到了李志給他買的小籠包。

　　一個星期後，這位領導在下班的路上，被人打了一蒙棍，在醫院躺了三天。

　　出院之後，這位領導靠著和派出所的關系，將當時街邊的監控視頻調了出來，發覺打人者就是當時恭恭敬敬給他買小籠包的李志。

　　蘇哲一聽，拍了拍李志的肩膀，“被人抓到，你這次算是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