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生活穩定下來之後,也陸陸續續的交了些朋友。
具體情況,並沒有周行預想中的那麽糟。
雖然都是些沒有經過事件檢驗的泛泛之交,可將心比心的說,他也沒打算為誰豁出性命也要兩肋插刀。
既然如此,也就沒資格腹誹這個、笑話那個,兩套標準做人。
而且他能感覺的出來,交往的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曲意讓著他,即便彼此認知相左,也能求同存異,果真是‘我成名之後,遇到的都是好人’。
在這樣的基礎上,又分出了幾等,而姬英,算最高的那一等。
周行覺得這人起碼有兩點,是讓他欣賞和感覺很舒服的。
一,出身微末,苦過難過,但戾氣少、良知足,能體諒他人。
二,實力出眾,但不飄不傲,為人謙和自律,懂分寸知進退。
再加上姬英有意親近,一來二去,兩人交情升溫較快,卻又沒讓他覺得膩煩,感覺還算不錯。
相比之下,土著周行原本的那幾個少年夥伴、以及發小,就有些一言難盡了。
當初,他因穿越怕被看穿,以及覺得自己注定多事多舛、不想牽累旁人,而刻意疏遠這些人。
如今他在宗門雖沒有實權,卻也是體面人了。
而且他是靠戰績贏得名聲地位,在力量為尊的修真圈中,這般成名、含金量最高。哪怕傲慢的姬家修士,都是賣幾分面子。庇護幾個小修,自然輕松。
而且他的心態、比之當初也有了不小的變化。主要是一次次的成功,讓他變得自信了。
於是看問題以及處理事務方面,也就更放的開,有了些擔當。
結果這些人中的某幾位,就會了錯了意,覺得他這是身邊缺幾個歌功頌德的狗腿,只要嘴甜點,就能吃他娘、喝他娘。
甚至有一個,還架著他的名、在登雲城招搖撞騙!
這讓他哭笑不得。
心說:“這還怎活出智商差距來了?”
換成是他,有這麽個牛掰朋友,也多少認舊情,那麽人情用在刀刃上,要麽救命解厄,要麽借機更上層樓,這才劃算。
不管怎麽說吧,雲霄宗就是個小社會。
當初他就沒指望在這裡能遇到什麽知己、又或生死之交。
期望值不高,實際收獲高於預期,整體來說還是挺開心的。
這天,他剛完成早課,正在院子裡逗妖犼旺財玩,陽晟、姬英、袁護,聯袂而來。
他如今跟這三人已經熟絡,便沒有了繁文縟節的客套,徑直就問:“怎麽了這是?宗門有特殊任務給我們組?”
“不是任務。”陽晟解釋:“我剛得到確切消息,禦劍門要求你跟他們的人堂堂正正鬥一場,否則就不會解除戰爭狀態。”
周行伸手示意幾人做,同時眉頭蹙起吐槽:“禦劍門這是發癔症麽?事情過去、這都有……十五個月了吧?”
“十五個月零七天。”姬英給出了準確數據。
不得不說,這宗門之間,外交辭令一套套的。當初禦劍門明明收兵萬裡,隔離帶都劃出來了,說法卻是‘休兵’。
雲霄宗這邊,傅山那也是老外交官出身,同樣沒把話說死了。就怕摁不下宗門內部沸騰的群情。
於是乎,數月之後,雙方開啟了談判。
用周桐的話說:“又是一此次扯皮茶話會。明知不可能拿到欠帳,但樣子卻要做,表示努力了,雲霄宗的高層在這方面一如既往的不要臉。”
沒錯,欠帳,禦劍門欠了雲霄宗不少財貨費用。雖說是歷史遺留問題,不該全賴在傅山身上,可數據不會作假,傅山上任以來,花錢消災的玩法確實是上到了新高度。
修界戰爭期間,五大派幾乎是大混戰狀態,雲霄宗居然還賒給禦劍門以治傷藥、恢復藥為主的財物,你敢信?
一說起來還振振有辭,扯什麽道義啦,有條件局部合作啦。
讓通過周閥收風堂了解了相關情報的周行,頗有種多元宇宙政客都是異父異母親兄弟的感慨。
正因為這類嘴臉,他這條鹹魚著實是看著想吐,因此雲霄跟禦劍的談判,他就沒怎麽關心。
結果如今矛頭指向了他,想不關心都不行了。
周行沒有繼續發牢騷,問:“知曉提對方提這要求的具體過程麽?”
“這個我知道。”正對周行家的秘製糕點展開全面進攻的袁護含混發聲,將杯中茶一口幹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再幹了,總算是將嘴裡的食物送下去了,然後道:
“我爹正好是這次談判的參與者。他跟我詳細的說了過程,特意吩咐我轉告……”
袁護不是講故事的料,但勝在記憶力不錯,將他老爹的話沒有大疏漏的翻了一遍。
周行也抓住了其中的幾個重點。
一,之前雙方一直就賠償問題談不攏,今次突然松口,條件就是所謂堂正的打一場。
二,原本禦劍門的代表,對於結束陳兵對峙表現的急躁不耐,甚至使孩子脾氣。可這次,卻又恢復了穩如老狗的外交官風范,寸步不讓,開出的條件比最開始談判時更苛刻。
三,對於促成這次堂正搏殺非常上心,一方面開出豐厚條件,另一方滿則各種威脅,包括但不限於聯合其他宗門一起攻伐雲霄宗。
陽晟發言:“我認為,這事後面,大約是有什麽重大變故。”
姬英順著這個思路問:“你覺得是什麽樣的變故?禦劍門拉攏了其他大派合作?”
陽晟蹙著眉:“我最初是這麽想的。
但又一想,這禦劍門跟誰的關系都不算好。
以前赤焱門活躍時,還能以‘遠交近攻’來形容其外交策略。
可赤焱門這都幾千年不入世,很多人乾脆稱呼其為赤焱墳,表示指不定哪天就會傳來確切消息,然後大家像是仙人洞府出世般,去探險發財。
咳咳,扯遠了。
我是說,以禦劍門劍修的傲慢,也就我們雲霄宗以商業往來為由、與之互動的最融洽,如今他們利令智昏,連我們都攻伐,如此狼子野心,誰會跟他們合作?
但後來又一想,政治很肮髒,為了共同利益,保不齊還真就有狼狽為奸的可能。”
袁護聽的糕點都顧不上吃了,眨巴眨巴小眼睛,問:“跟誰聯合?瀚海太遠,不可能,厚土宗?不能吧?連凡世人都知道,禦劍門向來將自己比作山鷹,將厚土宗修士比作地鼠,這能走一塊兒?”
姬英插話:“跟戰神殿合作的可能性也不高。針尖麥芒,兩派可是從戰神殿成立後就一直不對付,若非雲霄夾在中間,早就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了。一方在另一方獵殺目標時、趁順風局當幫凶佔便宜的默契有,精誠合作共同搞一個項目的可能,太渺茫了。”
周行最後道:“你們的分析都有道理,但忽略了一種可能,如果有人以雇傭的模式,出資讓禦劍門這麽做呢?”
袁護思路比較簡單,直接反問:“那得多少錢?誰會這麽傻?”
姬英解釋道:“未必是尋常財物,也可以是珍物什麽的。比如說對禦劍門比較重要的遺失法門。”
陽晟也補充:“甚至不需要多麽昂貴的付出,因為關鍵點在於有人加砝碼,原本脆弱的平衡就會被打破。
禦劍門本就拿我們當肥肉,禦風(周行的字)的凌厲反擊,斬斷了他們的探爪,讓他們意識到想要吞吃我們的成本比預想的高,而有人資助,高出來的成本就一定程度的被彌平了。
也有了再度探爪的動力,然後就用奇策,試圖先搬掉最為礙眼的對手。”
袁護嘲諷的道:“這奇策還真的挺成功,我聽我爹說,已經有人吼吼著,希望禦風為宗門做出犧牲,應下這場比試了。”
陽晟頓時就顯得有些尷尬,因為就他所知,吼吼的最凶的,恰恰就是師徒派的修士。
這從某種角度講,也算是以己度人,因為很多師徒派的人,是真的拿雲霄宗當自己的家,願意為這個家付出。
相應的,將世家看做奸懶慫滑饞且私心重的家中不屑子,並總是想著能如何這些不屑子為這個家發揮些作用。
周行這次就不幸中招了。希望周行可以能者多勞。
然而陽晟跟周行相處下來,對周行、乃至世家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覺得人家其實也是通情達理的,以前隻盯著敏感點、風光點看,沒有充分考慮人家的難,真的是有些偏頗了。
在這樣的背景下,便覺得那些人的提議有些不地道了。
明明知道是坑,卻把人往坑裡推。宗門無能,就這麽使喚能人啊?這也太寒人心了。
反倒是周行,也算是習慣了宗門的這種無節操,向來如此,不需要驚訝。
當然,這並代表他要慣著這幫人。
這可不光是他有沒有宗門大能之覺悟的問題,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種事都應,那就很可能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總算他現在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傅山就算有心行那替他做決定的事,也得考慮他認不認,若不認該如何收場,甚至被逼的反出雲霄宗又該如何等問題。
於是當天下午,傅山來信,請他去摩雲峰禦殿走一趟,很顯然就是為這事。
當然要去,這種事躲不是辦法,也沒必要躲。
對方已經吹響開戰的號角,他是會應戰的,只不過不會按照對方的安排來。
到了禦殿,周行以為會有場小型會議等他,類似三堂會審,傅山糾結幾個宗門名宿大佬,以方便向他施壓。
沒成想,竟然是一次很私人的單獨會面。
他決定聽聽傅山怎麽說,然後再決定予以怎樣的反饋。
雙方見面,寒暄過後,傅山請他坐下飲茶,然後就問事情周行是否已知曉。
周行說知曉了。
傅山點頭後,還是將情況又概略的講了一遍。
周行表示這跟自己知曉的基本相同,沒有大的出入。
傅山就問他怎麽看。
周行就將上午跟陽晟他們聊時的觀點拋出。
他知道,這話陽晟應該已經跟傅山匯報了,他也是學傅山的細致,再說一遍,以免出現什麽歪嘴念錯經的事,畢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因誤會而起的悲劇都不在少數。
傅山也很坦誠,表示陽晟跟他說了,他也正是因此才召周行來。
傅山道:“原本,我的意思是宗門去嘗試解決問題,畢竟這樁事的背後,就是禦劍門欺我宗門軟弱。
這個問題解決不好,今次應了,翌日也有新花樣變本加厲。
但你給出這個說法,我更願意相信、是有些宗門未曾注意到的因由在裡邊的,所以找你來聊聊。”
周行見傅山這次說的還算是人話,心中有了決定。隨即就將蒼龍十八脈,人仙魔心,以及謝天賜的情況挑揀著反饋了一些。
最後總結道:“萬年的老妖,洞悉天下無數被歲月掩埋的秘辛,掌握珍物稀法,也做過不少大事。我覺得最有可能出手的,應該就是他。畢竟我不但坑了他一把,還持有他勢在必得的魔心,不把我調出去,硬奪的難度太大。”
傅山皺著眉頭,吧嗒著煙,沉吟了片刻,道:“關於這個謝天賜,你那裡可有更具體的例證事件告之?”
傅山如今也比較相信周行是大能轉世,覺醒了宿慧的那套說法了。畢竟只有這樣的解釋,周行的異軍突起等現象才能解釋的通。
周行也能理解傅山的謹慎,事關重大,他說什麽傅山就信什麽,那不現實。
而既然決定在謝天賜這事上不瞞著傅山了,自然是氪命準備了乾貨的。
於是,他就提及了幾件歷史上的著名懸案,並給出了一些迄今都沒有出現過的重要線索。
然而,哪怕這些線索既讓人感到驚豔,又合情合理,讓人恍然大悟,卻還是缺了實證。
於是周行拋出一個爆炸性的信息——十八代掌門身殞之謎。
順便將尚青這個人物拋出。
周行道:“這人是謝天賜的臂膀之一,年歲過了三千,以謝天賜的習慣,其過往痕跡,早就被削抹乾淨了。
但沒有舊跡可尋,卻有新痕辨查,畢竟有些事,不是他一個人能做成的。
噬罪閣裴宗,身上有超過十條青龍血脈,如何承受這些力量而不崩,原因就在於用了尚青的血肉。
雖然比不了尚青的吞噬融合之能,但也未嘗不能另辟蹊徑,裴宗指望的也就是這個了。”
傅山悚然動容,煙鍋都忘了吸,死死的盯著周行看。
周行笑:“我想,我提供的這一消息,一定程度解了您心中的一些疑惑,很多事就關聯起來,並解釋的通了。
至於這些消息的真實程度,我覺得您也不會過多的質疑。
畢竟一直以來,宗門缺的其實就是個追查的方向和目標。
現在有了,以宗門的手段,是能查出東西的。
雲霄宗屹立修真界上萬年,自然有它的硬道理。”
最後道:“我既然托家族在宗門坊市出售祖龍秘庫的珍物,就是要跟謝天賜打這個對台,這是我得秘庫財貨的代價,也是我對自己修行之路的安排。
而既然惹出這事有我的鍋,我不會推卸責任。
不過,讓我按照他們劃出的道道來,卻是不可能。
況且公開鬥法,輕了,對宗門而言,最多也不過是傷些臉面。
他們不是笑話雲霄宗修士打人不疼麽?這次就再上一課。
一事不煩二主,就還選這個心中不服,為些利益就甘願當馬前卒的禦劍門好了。
這次,要讓積雷山一千峰峰峰掛白,拜劍城十萬戶戶戶縞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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