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得這一行人意外的是,四海商行名聲很大,做派卻是不大,聽聞這些山西商人來四海,先不問對方的意圖,商行直接派出了一位管事來接待他們。
這就很給面子了。
許三多觀察到,這四海商行裡進進出出的人不少,但是,大都都是那些笑眯眯的夥計們接待的,偶爾有看起來身份不俗的人,才有管事模樣的人出來,將他們引到後院或者是大堂的某一處,輕言細語的笑談起來。
一幫基本上算是陌生人的山西商人,居然有現在的待遇,甚至還被直接引到了後院,茶水點心一點禮數都不缺,這讓眾人在沾沾自喜至於,也頗有幾分疑惑。
“在下姓林,年初的時候才到了京城,幫著本家大掌櫃做點打下手的活,這之前,一直在大同那邊呆著呢?”
這林姓管事說這話的時候,特意露出點山西口音來,眾人頓時笑了起來,看著這管事的,也頓時親切了許多。
“大同,大同那邊,有林氏的同道嗎?”
有人竊竊私語,有人卻在低聲的問自己的同伴,如果這四海商行的大掌櫃真是山西人,那大家未免知道這消息太遲了,盡管不知道這林氏大掌櫃如何攀上了太子殿下的高枝,但是,太子殿下的高枝上,一個林氏可站不滿。
“以前沒有,以後卻是一定有的!”這林管事笑吟吟的說道:“所以,一聽到是諸位桑梓前來,林某自然是高興的很!”
眾人前來的時候,一一都報上了身份,在外人面前,他們的身份來歷或許就是一個普通人都不在意的身份姓氏,但是,真正在山西呆久了的人才知道,這些姓氏在山西代表著什麽,而他們代表這些姓氏來到京城,基本上可以看做是整個山西商人裡,能拿得出手的家族湊在一起組團了。
而來的時候,許三多對他們說的那些話,其實也是他們自己想要說的話,山西商人最為抱團,對著外人向來是聚在一起獠牙外露,但是,若是內部有人觸犯了大家的利益,這些人翻臉起來,也是一點都不會含糊。
商人趨利,乃是天性,而山西商人們更是將這種天性發揮的淋漓盡致,說句不客氣的話,這天下就沒有他們不敢做的買賣,哪怕你今天滅了他們滿門,只要明天和你做生意有錢可以賺,那個唯一逃出去的家夥,依然可以將仇恨拋在一邊,先和你做完這筆買賣再說。
一幫山西商人組隊來四海商行,不管來談什麽,這林姓小管事肯定是沒資格做主的,不過,大家先接觸一下,總歸是可以的。
“和太子殿下有點淵源的……”有人沉吟了一下,有些不到大確定的問道:“林管事以前不會是長居在大名府的吧!?”
林管事笑而不語,很是殷勤的給在座的人倒茶,卻是不回答這個問題,不過,他這樣的反應卻是讓提問的人頓時就明白了,接著喝茶,他將自己猜到的東西,低低說給自己的同伴,話語在席間悄悄流傳了一圈,眾人抬起頭來再看到這林管事的時候,那眼神已經不止是親切,簡直是豔羨了。
“你們林家也算是因禍得福了,這樣的運道,簡直是聞所未聞,這麽說,現在這四海管事的,是林家的那位大小姐了?”
“正是我家小姐!”林管事笑著點點頭:“所以,諸位叔伯來四海,我才有膽子出來迎接,不過真要談正事的話,只怕……”
“無妨,無妨!”眾人笑了起來,互相看著,心情一下就松弛了一下。
“要不,你去問問你們大小姐,方便見我們不,不用陪我們了,我們在這裡挺自在的!”
這林管事笑吟吟的而去,眾人談話的聲音一下就大了一起,許三多有些懵懂,不動聲色的喝著茶水,很快,從身邊的這些人的說話中,他聽得了一個七七八八。
原來,如今這四海的大掌櫃,出身和自己身邊這幫家夥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這位大掌櫃所在的家族比起自己身邊的這些家夥,可是差遠了,不僅僅買賣規模上比不上,就是在和那邊的生意上,也被身邊的這幫山西地頭蛇商人壓的死死的,據說雙方都還死了不少人,林家才堪堪將這生意維持了下去。
可好死不死的是,在他們生意剛剛有點起色的時候,這林家撞了大板了,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太子的人,結果,家裡幾個管事的,死的死,抓的抓,林家全家也被發配流放到了大同。
按理來說,基本上一個家族到了這個地步,就已經是氣數已盡回天乏術了,不過,據說林家有個女兒,很得太子殿下身邊的某個貴人賞識,不知道是做了對方的姬妾還是怎麽的,反正林家在當地的官府的照拂或者是監管下,雖然元氣大傷,但是居然活了下去。
但是,在座的眾人誰都沒想到,那個傳說中做了某個貴人姬妾的林大小姐,居然成了四海商行的大掌櫃,若不是眾人心裡對太子的年紀還有那麽一點點概念,只怕眾人毫不猶豫的都要將那個“貴人”聯想到太子殿下身上去了。
要不然,憑什麽一個罪囚之女,就成了太子門下最大的產業的大掌櫃,每年上百萬兩銀子從她手中經過,哪怕是她不搞什麽歪門邪道,這從中沾染的好處,也只怕遠比在座的這些人冒著各種罪名和危險賺到的銀子多了。
許三多神色自若的聽著這些說話,偶爾還插幾句嘴,但是,心裡卻是對這個所謂的“大掌櫃”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類似他身邊的這些大明的蛀蟲,他見過的實在是太多了,也知道,只要有利可圖,這種人就永遠都殺不乾淨。
而太子的產業啟用這麽一個熟知這些門路的人,難道說,太子殿下是打算改變策略,換一種方式來對付北方的敵人了嗎?
再一想到,這整個商行,都是自己的兒子執掌的,許三多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許多,這一定是太子殿下在下一局很大的棋,如果是這樣的話,眼前的這事情,自己被緊急從草原上召回來,還有,自己的兒子被彈劾丟官去職,這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可以聯系起來了。
“許先生,你覺得這事情怎麽樣,如果是真是那個大同林家在做主的話,那麽,咱們搭上太子殿下的線,應該不難吧?”
“你不會想取而代之吧!”許三多微微一笑,對方一怔,也嘿嘿笑了起來,而四周他的幾位同伴,也是笑的一樣的猥瑣。
“也是,區區一個不入流的林家,如果都可以執掌這麽大的生意的話,如果能取而代之,將自己的買賣做成天下第一皇商都不是難事,而且,真要這麽做,大家也算是洗白了,不僅僅以前的事情不會被追究,沒準還會弄一個‘奉旨勾連’的名義下來,哎呀,這麽一說起來,說的我都想將這林家取而代之了!”
“呵呵呵!”眾人彼此笑著,彼此心照不宣。
“不過,這事情有這麽簡單嗎?”許三多收起笑容:“諸位都不是小孩子了,都知道這天底下越是好事,越不容易得到,這事情就這麽巧,咱們想著找來,就恰好遇見這麽一個林家,而對方有知道咱們到底是做些什麽買賣的,對了,我問問大家,這林家之前,可有什麽劣跡,他們全族發配大同,是不是給咱們大夥演的一場苦肉計?”
“也是哦!”眾人被許三多唬的一愣一愣的,在座的能代表家族出來,不是人精也是距離人精不遠了,許三多這麽一提醒,眾人臉上的笑意,頓時少了許多。
許三多滿意的笑了笑,這可是他能在群狼環伺的環境裡一直都遊刃有余的經驗,想要取信於人,那麽無論是做事還是謀劃,都得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毫不保留的幫對方著想,這樣的話,對方才會把你當作自己人,他只需要在最關鍵最重要的時候,反戈一擊就可以了。
“許先生的這話,真的好好的琢磨琢磨!”
有人嘀咕了著:“這林家到底是怎麽回事,還得好好的打聽一番,在京城裡咱們或許耳目不那麽靈便,但是在山西還有什麽可以瞞得過我們的!”
眾人都紛紛點頭,估計今日之後,林家到了山西之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只怕都要他們翻了出來了。
“小林啊,孫掌櫃的在這裡,有什麽事情稟報他就好了,我不過是過來轉一轉,還見什麽客人!”
“老太爺,剛剛孫掌櫃的去武陵侯府上了,客人都來了,您就見一見唄,反正商行的事情,您又不是不能做主,有您在,小的們做事情底氣也足啊!”
庭院外傳來說話聲,庭院裡的眾人,一個個閉上嘴朝著門口瞟去,他們也想知道,這位能做的了這四海商行的主的老太爺,到底是何方神聖?
“諸位就是山西來的客人吧,隨意,隨意,咱們這裡地方簡陋了點,讓諸位見笑了,不知道諸位怎麽稱呼……”
百裡奇一臉的笑容,對著站起來的眾人拱拱手,嘴裡說著客套話,眼光朝著眾人掃了過去。
兩道目光中在空中交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許三多看著這張熟悉之極的面孔,微微搖搖頭,然後隨著眾人的自報家門,他朗聲說道:“在下許三才,山西呂梁三才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