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像個小大人似的。
許白第一眼見到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弄錯了,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想歪了——太上皇已經在南宮軟禁了七年,眼前的這小孩,真的是太上皇的親生骨肉嗎?
當然,這種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的。
六月和沂王兩人,笑吟吟的在聊著姑侄之誼,作為從人的許白和袁彬,仿佛就是兩個活著的背景,佇立在六月的身後,聽著他們兩人說著不鹹不淡的話語。
沒有傳說中的狗眼看人低,也沒有什麽格外的為難,從進入沂王府的那一刻,六月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開始,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年幼的侄子見到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姑姑,兩人有著說不完的話語,盡管,兩人都知道這些話語,其實一點營養都沒有。
這皇家的子弟,真是不能有絲毫的小覷!
看到這和諧的畫面,許白心裡最大的感觸就是這個,一個十歲,一個十四五歲,在民間,都不過是孩子而已,但是在他眼裡,他看到的就是兩個小狐狸,兩個都是帶著面具做人的小家夥。
盡管有時候,兩人的表現有那麽幾分拙劣,但是對於他們這個年紀來說,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沂王的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一個老宦官,許白不知道這老宦官是沂王的心腹呢?還是宮裡派來的人?哪怕沂王和六月談笑風生,這老宦官依然是面無表情的站在沂王的後面,比他和袁彬,更像是一個道具。
他有些著急!
他知道六月一定會給他製造自己和沂王單獨見面的機會,但是,照著這個架勢下去,直到他們離開,這老宦官只怕都不會離開沂王半分。
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六月不動聲色,沂王卻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場合還敢發出動靜的人,在他的閱歷裡,還沒有幾個。
“這麽說來,姑姑是一路從南京趕回來,還沒有回宮吧,那就暫時不要回宮了,難得出來一趟,怎麽也得好好的玩一玩再回去,侄兒府裡,倒是有些好玩的東西,姑姑若是不嫌棄,我這就去帶姑姑去看看?”
“你說的倒是輕巧!”六月掩著嘴,吃吃的笑著:“若是太后知道我回來了,還在外面逗留,不罵死我才怪呢,還要不要咱們皇家的體面了!”
“在我這裡不同!”沂王小小的臉蛋一臉的自負:“就是太后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咱們又不是外人!”
“也是,不是外人!”六月笑著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沂王的身後:“你身後的這位公公,是宮裡派來伺候你的吧,若是將咱們說主的這話回頭稟告了太后,你可不打緊,我可是有得苦頭吃了!”
“奴婢不敢!”沂王身後的那個老宦官,身子一個哆嗦,立刻就跪了下來:“奴婢心裡只知道有沂王,不敢有別人!”
“姑姑多慮了!”沂王笑得十分開心:“他叫覃吉,從小就伺候我的,若輪到忠心,他若是自稱第二,無人敢說是第一!”
“哦!”六月哦了一聲,禁不住對著那老宦官看了幾眼:“原來是覃公公,還真是失敬了!”
“奴婢不敢!”覃吉跪在地下,低著頭回答道。
“好了,這裡不用你伺候了,我和姑姑說會話,你們這些人都出去吧!”沂王大咧咧的揮揮手,這老宦官看了看許白和袁彬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覃公公慢走!”六月叫了一聲:“沂王殿下說這王府裡,可有不少好玩的東西,
我倒是想見識一下呢……” 沂王準備開口,六月輕輕的拉了他的衣角,沂王一怔,正好看到覃吉扭頭朝他看了過來,他旋即點點頭:“老伴就帶姑姑在府裡走走吧,不用伺候了!”
覃吉帶著六月出去,身後的袁彬也跟著走了出去,許白卻是低著頭,一動不動。
腳步聲紛遝遠去,沂王坐了下來,小臉上有些揶揄:“好了,沒人了,你想說什麽你就說吧,不過,你若是王文正的人,就不用開口了,哪怕是跟著嘉善公主來都不行!”
“王文正是什麽東西?”許白抬頭,嘴角有幾分不屑。
他是真不知道王文正是什麽人,不過,不管對方是什麽人,他需要在意嗎?
“一個跳梁小醜而已!”沂王笑了起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這麽說話,自然不是王文正的人了,這讓他十分的開心:“身為大學士,不維護我大明正朔,居然向陛下進讒言,企圖勸陛下立襄王之子為皇儲,這樣的人,的確不是什麽東西!”
“你既然不是王文正的人,那麽,你是誰的人呢?曹吉祥,不像,曹吉祥的人不會隨著嘉善公主到我這裡來,於謙嗎?也不像,他若是要和我說什麽,直接就上門了,不用這麽遮遮掩掩……”
沂王小小的臉蛋上,閃爍著和他這個年紀一點都不符合的狡黠:“難道說,你是陛下派來的人?”
“是!”許白肅然回答道:“但是, 派我來的人是臣和太子的陛下,而不是沂王的陛下!”
“你說什麽?”
沂王從椅子上直接就跳了下來,沒錯,他的身高在高大的太師椅面前,只能是懸坐著,這突然的話語,讓他直接就從椅子上跳到了許白的面前。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太子殿下,臣剛剛從南宮而回……”許白低聲說道:“奉太上皇旨意,前來面見太子!”
“胡說八道!”沂王臉色一變:“你知道這幾年,自稱從南宮而來要對我宣太上皇密旨的人有多少個麽,他們的下場有是怎麽樣,你可清楚?”
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些人,我知道他們都是陛下派來的,不過,他們依然死在我沂王府裡,你也會是一樣的下場,你們這些家夥啊,真是怎麽殺都殺不乾淨!”
他面色一變,聲音陡然變得高亢起來:“來人啊!”
外面幾乎是瞬時之間響起了動靜,可見不知道有多少人時刻在關注著這個屋子,許白毫不猶豫,那方朱祁鎮賜給的小印,立刻翻轉出現在他的手裡。
“臣有信物,請殿下驗視!”
剛剛被掩上的房門,一腳被踢開,幾個凶神惡煞的甲士,衝了進來,而與此同時,沂王的小手,已經一把拿過了那方小印。
“王爺!”甲士們劍拔弩張,等候著沂王的吩咐。
“上茶,上好茶!”沂王臉色一沉,“我沂王府就窮成這個樣子了嗎,連招待客人好茶都拿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