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喧囂,一夜的混亂,一夜的雞飛狗跳。
當黎明悄悄來臨的時候,有大著膽子的百姓,悄悄的打開了自己家的窗子、屋門,露出一個小小的縫隙,查看著外面的情況。
他們赫然發現,他們熟悉的大街小巷的外面,此刻隨處可見一個個的面目冷峻的官兵,有運氣好的,還能從這些官兵中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有人在大街小巷裡開始打著銅鑼,高喊著安撫他們的那些話語,於是,他們也逐漸的清楚了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而那些喊話的人,讓家裡有人入了各種教的人去清軍道衙門那邊自行出首的話語,又讓他們有些不安起來。
這幾年,即使是自己家裡沒人入教的,也知道左鄰右舍誰家的那個誰,是吃了教飯的,此刻聽起來,是朝廷出動官兵,要將這些入教的人一網打盡了麽?
沒有人傻乎乎的去出首,誰都知道只要進了官門,那就不是自己說了算的事情了,好在那些打著銅鑼的人,也喊出了官府給他們的期限。
三日,只要是在三日內出首的,朝廷都會既往不咎!
要是這樣的話,這些心裡忐忑的人稍微松了一口氣,至少,他們可以看看別人是怎麽做的,然後官府是怎麽對他們的,這人嘛,趨吉避凶是本能,總不能睜著眼睛往坑裡跳。
有膽子大的想要出門,但是,卻是被大街小巷的官兵們勸了回去,一般這種情況,面對著這些官兵的刀槍,老百姓們還是都聽人勸的,當然,也有覺得自己不含糊的,仗著自己是軍戶裡的老人,擺著老資格炸刺,然後,就被摁在了地下,五花八綁的不知道弄到哪裡去了。
如果從天津城的上空往下看,就會清楚的看到,偌大的天津城內,縱橫交錯,幾乎是每一處街道,沒一個巷子,都有著官兵們把手,他們好像一顆顆的釘子一樣,釘滿了整個天津城。
而在城池的四個方向,數百人仿佛是一團黑乎乎的螞蟻,正在從城池的四角,慢慢的朝著城池的中間移動。
他們正在一家一戶的搜捕著白蓮教徒,就仿佛是篦子一樣,要將這天津城裡的那些妖魔鬼怪,從普通的百姓家裡全部都篦出來,一個都不留。
偶爾,這些仿佛是螞蟻一樣的人群,在經過某個巷子的時候,從民居裡會突然跳出一些人來,四散而逃,這讓人群稍微變得混亂了一些,不過,終究是天羅地網,也終究是實力懸殊,這些從民居裡跳出來的人,或者是被當場殺死,或者是被刀槍比著摁在的地下,一個都走脫不掉。
比起城內四處冷冷清清的街道,清軍道衙門大概是此刻天津城裡最為繁忙熱鬧的所在了,不斷的有人神色匆匆的從外面進來,也不斷的有人面色肅然的從裡面出來,翻身上馬,然後朝著城裡的某一處而去。
若是有熟知這天津三衛軍務的老軍戶在這裡,就會看得出來,這些人裡,天津三個衛所的人都有,而且,除了這三個衛所的人,還有一些穿著紅衣的人進進出出,不過,這些人的身份,這些可能一輩子都沒有離開天津的老軍戶們,就未必認得出來了。
清軍道衙門的大堂裡,許白坐在主位,看著眼前的三位指揮使,不斷的發布著命令,臉上卻是沒什麽欣喜的表情。
籌謀了這麽久,又有騰驤四衛和天津三衛的全力支持,若是這一次不能盡其全功,徹底將白蓮教的勢力從天津拔起來,那他都算是失敗了。
天津三衛的兵馬並不負責抓捕,他們只是負責警戒把守,以及將抓捕到的人犯看管關押,錦衣衛和騰驤四衛的兵馬才是抓捕的主力,對於這樣的安排,天津三位的這三個衛所的指揮使,那是一點兒意見都沒有。
這不是這位錦衣衛的指揮僉事大人不信任他們,就是連他們自己,對自己手下的人都未必敢信了,當許白將一本名冊扔在了他們的面前,指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告訴他們,他們的這些下屬,都是白蓮教徒的時候,這三位指揮使基本上已經是面色慘白,任憑許白搓揉了。
錦衣衛是擅長構陷,但是,一次構陷數百名軍中士兵為白蓮教徒,這樣的事情,他們還真做不出來,而且,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哪怕這三位指揮使再糊塗,對於白蓮教徒在天津城池裡活動的事情,還是有所耳聞的,這種事情證據確鑿,人證物證都有,他們要是抵賴不認,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而騰驤四衛的兵馬出現在漕運碼頭,就說明錦衣衛已經就防著他們了,鬼知道騰驤四衛的大隊人馬此刻就在距離天津多遠的地方等著號令,他們很確定,既然錦衣衛能調動禁軍來處理這天津的事情,只怕這事情已經捅到天上去了。
這指揮使是肯定乾不下去了,不過,接下來是去錦衣衛的大牢呢,還是卸了官職去兵部做一個閑散官職,那就得看他們的表現了。
別看他們身後的少年,似乎悠閑的無所事事的模樣,但是,這三位指揮使,的確是被這少年錦衣衛給嚇到了,此時此刻,比起他們身後的這位少年,只怕他們更恨那些將他們的前途葬送得乾乾淨淨的白蓮教徒們!
“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許白搖搖頭,離開了大堂,現在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經不多了,搜捕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按圖索驥的事情,沒多大的難度。
而如何的製服、關押、運送這些人犯,軍隊裡的人做的比錦衣衛們還要好,有錦衣衛和騰驤四衛的人和天津三衛的人三方互相盯著,誰也別擔心誰不賣力。
清軍道的後衙裡,如今還有個客人等著他呢,貌似現在這個時候,這個客人也沒什麽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汪公公呢?”
走進後衙,許白見到百無聊賴拿著一本書在那裡瞎翻的郭霖,那本書其實挺好看的,是被他抓走的那位僉事大人留下的,不過,貌似郭霖根本領會不到這書中有趣的地方,他手裡翻著書,眼睛卻是不知道看到什麽地方去了。
“許大人!”
郭霖一驚,頓時站了起來:“汪公公好像對抓捕外面的那些妖人很感興趣,帶著人出去了!”
“這人有意思!”許白愣了一下,微微搖搖頭:“他這是對軍伍之事感興趣,還是對我錦衣衛如何行事感興趣?”
“這個,小人不敢妄自猜測!”
“好了,怎麽這麽天沒見,變得拘謹了這麽多,當初和我在清苑樓裡談笑風生的那位郭大公子,哪裡去了呢?”
許白笑吟吟的說道:“坐,坐……”
“在鬼門關上打了幾個轉,哪裡還像以前一樣不知道天高地厚!”郭霖苦笑著說道:“原本還以為這只是一件很輕松的差事,誰知道進了那羅成教的大門,這時時刻刻都是命懸一線啊,我這些天連睡覺都擔心,突然會有一幫人闖進我的屋子裡,亂刀將我砍死,大人你是不知道啊,那幫人真是和瘋子一樣的!”
“知道怕了,這是好事,以後若是遇見這樣的事情,你就會鎮定多了,不過,這一次你也做的極好,若不是你,清剿這些白蓮教的妖人,哪能如此輕松,我說過若是事成,我算你首功,這話,我說到做到!”
“不不不,大人運籌帷幄,才是這首功之人,我不過是些許微末功勞,不敢貪功!”
許白微笑著看著郭霖,這天津城一個月,這郭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懂得敬畏了,也沒有那麽認命了,真的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
“說吧,你想要什麽,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趁著我現在還沒有將這事情的全部經過稟報上去,對你的賞咱們還有商榷的余地,若是稟報上去了,賞賜下來給你的,可未必是你想要的了!”
“大人,那賊首周小花抓到了沒有?”
郭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這個,尚未抓到,不過,天津城裡水泄不通,他是插翅也難逃的,抓到他,遲早的事情而已!”
“那對我的賞賜,還是等抓到此人再說吧!”郭霖苦笑:“這個時候,他大概也回過神來了,只怕他恨我,比恨官兵還厲害,沒準在他的心裡,這官兵都是我召來的,這種人不落網,我這輩子以後的日子裡,只怕吃飯睡覺都不安穩了!”
“那也未必,消息未必傳到他的耳朵裡去了!”許白點了點頭:“好,我理解你的擔憂,那此事就稍後再說,這些日子,你就留在我身邊,就不要隨意露面了,天羅地網之下,總有那麽三兩個漏網之魚的,萬一被人報復了,那就是我沒護住你了!”
“多謝大人關照!”郭霖對著許白拱手致謝:“大人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這個,也稍後再說……”許白笑了笑:“你其實挺能乾的,就是我用起來也有點發怵,你那運氣太逆天了,我怕我沒你的命硬……”
郭霖一陣惶恐,許白哈哈大笑,隨手擺擺手,示意他自便,朝著後衙裡頭而去。
……
城西某個普普通通的民宅裡,一個青衣漢子笑著和門口巡邏的兵丁打著招呼,巡邏的兵丁裡,有他認識的某個人,那人朝著他點點頭:“守好門戶,不要外出,若是看到陌生人,立刻示警!”
“知道了!放心!”
看著巡邏的士兵慢慢的遠去,青衣漢子又在門口呆了一會,確定再也沒有官兵經過,他這才慢慢悠悠的關上門,朝著屋子裡走去。
等到進了屋子,他動作立刻變得矯健起來,將屋子中間供奉著觀音大士的香案輕輕挪開,一個黑壓壓的洞口從香案下面露了出來。
“堂主,外面沒有官兵了,可以出來了!”
洞口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人影從裡面爬了出來,又是一個人影從裡爬了出來,第三個人影露出腦袋,先四周看了一下,見到外面沒有異狀,這才從裡面爬出來。
“堂主……”
“哼!”
周小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了這青衣漢子一眼:“外面情況怎麽樣了!”
“巡邏的官兵剛剛過,剛剛我出去了一趟,走到街口就被人攔了回來,堂主只怕要在這裡委屈幾日了,下面小了點,但是隔上幾個時辰上來透透氣的話,倒是也悶不到!”
“這耗子洞是人住的地方嗎?”周小花一臉的陰鶩,看著青衣漢子:“沒人懷疑你的身份吧!”
“沒有!”青衣漢子回答道:“堂主當初讓屬下做這暗棋的時候,就吩咐過屬下不參與教內的一切事情,怎麽可能有人懷疑我和咱們羅教有關系!”
“那就好,去弄點吃的來,然後在門口守著!”周小花點了點頭,青衣漢子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堂主,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好好的,這官兵就翻臉了……”
幾個人狼吞虎咽的吃著青衣漢子弄來的吃食,周小花身邊僅剩下的兩個心腹之一,突然疑惑不解的問道:“這官兵們遲不翻臉,早不翻臉,偏偏等到咱們快要乾掉無為的那些人的時候,突然殺過來,難道說,這是無為的人留的後手?”
“屁!”
周小花恨恨的說道:“對咱們動手的官兵,不是天津三衛的,他們的口音難道你聽不出來嗎?”
“城外的那一支官兵?”這心腹愣了一下,勃然大怒:“這是有人將咱們給賣了,這支官兵是特意來對付咱們的?”
“不好說!”周小花慢慢悠悠的說道:“若是周霖在這裡,沒準可以讓他揣摩一二,你們兩打打殺殺還行,動腦子的事情,還真不如這個花花公子!”
“沒準官兵就是他招來的!”心腹不滿的說道:“這麽多年,咱們和官兵都是相安無事,偏偏他來了咱們天津一個月,就出了這事情,照我看,這人的嫌疑最大!”
“別胡說八道!”周小花瞟了他一眼:“我盤過他的底,他祖宗三代都給他查清楚了,他絕對不是官府的人,不過,你說的這事情,也是夠蹊蹺……”
他看了看外面,“等待事情過去,派人找一找他就知道了,若是他依照我的吩咐藏了起來,那自然和他沒關系,若是他沒藏起來,還安然無恙的話,哼,不管是不是他讓咱們遭這橫禍,他都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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