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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運去了一趟天津,親自去的。
有些事情,不能書信說,更不能派人去說,他自己親自跑一趟,那是最穩妥的事情,想想他的隱衛出身,就知道他在這方面從來一直都是很謹慎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太子會讓他去和許白說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萬貞兒對他說的那些話,其實和太子說的沒多少區別了。
但是他非常清楚以前許白的家境是怎麽樣的,這兩年雖然許白算是步步高升,但是他可不信,在做生意賺錢上,許白會強過自己。
說實話,他心裡多少是有些不服氣的,如果說做許白現在做的錦衣衛的那些事情,他可能真和許白沒法比,但是,賺錢啊,這可是沈家的老本行,他沈運都覺得有些焦頭亂額的事情,怎麽太子就篤定許白一定能夠解決呢?
兩兄弟見面,自然是好生一番親近,觥籌交錯是免不了的,不過,以沈運的眼光看來,許白現在的做派,還是稍稍有些上不得台面,無論是衣食住行,還是氣勢做派,倒是有些南京城裡他見得多了的那種暴發戶的樣子,少了幾分富貴人家的底蘊。
“都是自家兄弟,我擺譜給誰看呢!”許白陪著他飲了幾杯,兩人都有些微醺的意思了:“當初咱們從南京城裡出來,想到今日了麽,我沒想到,你沈大老爺只怕也沒想到吧!”
“我可比不得上位!”沈運笑了起來:“如不是追隨上位,我沈運當然不會有今日,不過東宮這事情,實在是等不得了,我知道這事情上位有些吃力,但是我相信上位,肯定能辦的妥妥當當的!”
“好了好了,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了!”許白擺擺手:“你剛剛已經將東宮那邊的情況說的很清楚了,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好了,也讓太子安心!”
“就是有一點!”沈運小聲說道:“太子可絕對不希望別人注意到天津這邊,上位,太子對你可是寄以重望啊!”
“明白,讓我低調一點唄!”許白哈哈大笑:“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再高調,能調到哪裡去,錦衣衛的指揮使我沒興趣,這南衙官兒我也算是做到頂了,除了太子吩咐的事情,我才不會亂折騰,我現在恨不得別人都忘記了我,我安安心心在天津過幾天舒心日子呢!”
兩人出身同源,當日情分一直就不錯,如今雖然各自有著各自的局面,但是,雙方都清楚,保持著這樣的一種情分,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
隨著東宮的實力的膨脹,當初他們這一批在太子身邊的人,已經被不斷湧入的新人給稀釋成了少數派了,若是他們這些人還不抱團,只會被新進的這些人給排擠到一邊去。
沈運需要在東宮之外有許白這樣的強援,讓他在東宮裡說話能有底氣,而許白也需要沈運在東宮為他維持著關系,充當著耳目,兩人合則兩利,分則兩弊。
在天津僅僅隻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沈運就回京去了,除了極少數人,甚至沒人知道他來了天津這一趟,許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宅子裡家丁們操練的動靜吵醒。
等待海貿的收益來填補東宮的虧空,顯然有些遠水解不了近渴,沈運都親自來了,這說明太子那邊,真是有些周轉不開了。
“天津,天津能有什麽撈錢的地方?”
面對著許白如此樸素而毫不掩飾的問詢,童先有些發愣,在他心中,許白可從來不是一個對銀錢有著多大的欲望的人,而且,做官做到許白這個份兒,若是缺銀子花了,
隨便暗示一下,這天津的地方官吏,哪裡還有不拎著銀子上門的道理。“那點銀子,我看不上!”許白搖搖頭:“這些事情,也只能和你商議,汪隅才學還是有的,不過,有的事情做事情還是不知道變通,你不同!”
“這‘變通’兩個字,在大人嘴裡此刻說起來,可不是什麽好詞兒!”童真有些苦笑的搖搖頭:“看來大人想要的銀子不少!”
“金子也可以,我不挑!”許白點點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天津這邊的千戶所,那些莊子幾千人,甚至整個南鎮撫司,只怕以後都得從我這裡走銀子了,東宮那邊最近不大富裕,若是能替太子分憂,我就多分憂一點!”
“這還真不是一點小錢!”童真倒吸了一口氣,這是要養兵啊!
“太子知道這事情嗎?”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上位者掌控下屬,自古以來,只有兩種手段是最見效的,一種是銀錢,一種是權利!
你吃我的喝我的,自然要聽我的話,而權利輕則讓一個人從不像一個人到成一個人,從一個人變成人上人,自然就更會讓人俯首聽命,拚死效力。
同樣,上位者最忌諱的也就下屬不再需要這銀錢和權利了,這意味著上位者再無法控制下屬,童真或許智謀不是最高,學識也不是最好,但是對人心這個東西,卻是比很多人都吃的透一些,他可是清楚的很,無論哪一個朝代,指望著下屬靠著一腔忠義死心塌地,那簡直就是最大的笑話了。
忠義,也是需要吃飯,需要養家糊口,甚至需要加官進爵,日子過的更好的!
而許白的這個想法,若是瞞著太子,那勢必會招來猜忌,長此以往,他不敢說許白會變成石亨第二,至少,只要在太子心中有了猜忌之心,許白只怕日後想被重用都難。
“你說呢?”許白微微一笑,反問他一句,卻是不肯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那就是太子同意了,或者是默許了!
他心裡暗暗點了點頭,然後,卻是好像有幾分火苗從心裡點燃了一樣,許白或許現在還沒意識到這種默許對他意味著什麽,但是,太子身邊的人難道不清楚嗎?難道說,太子真的對許白如此器重?
他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記得在京城,錦衣衛北鎮撫司有收去平安銀子的做法,在天津大人循例就可以!”
“天津不比京城繁華,這種銀錢主要來自商鋪,靠著收平安銀子,收不了幾個錢,反而壞了自家名頭,不值當!”
“這就是不從民間取利了!”童真點了點頭:“天津這邊,值得一提的,好像也就只有這漕運碼頭,靠著這運河來往的商船倒是不少,或許,大人可以設個名目,從這些商船上收取些銀子!”
“商稅麽?”許白搖了搖頭,他也想過靠著這漕運碼頭來靠水吃水,不過這事情還真不容易做,大明的商稅不多且難收,這些過路船隻的商稅就更麻煩了,更重要的是,錦衣衛收點平安銀子當保護費無可厚非的,但是,去收商稅那算什麽怎麽回事,真當戶部是擺設麽,轉運司是擺設麽?
“這是從人家碗裡搶飯吃,而且,這飯本來還不多!”許白否決了這個法子:“我只是想賺錢,不是想為自己找一些對頭!”
“百姓身上不可以,商人身上不可以!”童真若有所思的看了許白一眼:“官員嘛,這天津好像也沒幾個值得錦衣衛羅織罪名抄家滅戶的官員啊?”
“這才有點像我認識的童真了!”許白哈哈一笑,無所不用其極,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這才是童真的本色嘛,要不然,這種事情,他和汪隅,和王勁松去商議豈不是更好。
他在心裡,可是一直都拿童真當“毒士”來用的,他估計,什麽道德良知王法律例,只怕童真從來就沒在乎過。
童真這次沒有理會許白的調侃,而是皺著眉頭順著這一條思路思索著,陡然之間,他眼睛一亮:“這天津附近有什麽盜賊匪徒沒有,若是沒有,那有沒有成氣候的江湖幫派什麽的,這些人的不義之財,大人取起來,應該是心安理得吧!”
他點了點頭:“也是,大人在天津坐擁一群虎狼,卻是閑置不用,還真是浪費了一些,而大人每日在宅子裡訓練的這些家丁,也是需要出去見識歷練一些的,若是有這等匪徒什麽的,拿來練手,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個我還真不大清楚!”
許白想了一想,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既練了兵,又得了錢財,順便還能為民除害,這何止是一舉兩得,簡直是一舉三得。
當然,前提是這天津附近,得真有這些盜匪。
匆匆的將王勁松召了過來,聽到許白的問話,王勁松一臉的瞠目結舌:“許大人,這裡是天津啊,駐扎著天津三衛兵馬,這天津城也是衛城,有哪些個盜匪會這麽想不開,在這裡擾民的……”
他不知道許白是什麽用意,還以為許白聽到了什麽傳言:“即使有盜搶的事情發生,那也覺得是小打小鬧,若是成群結隊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的那種,早就被三衛的兵馬給剿滅了,他們不是來天津來犯案子,是來給衛所的兵將送功勞的啊!”
“小打小鬧,那就沒意思了……”許白頓時意味索然,好好的一條發家致富的道路,似乎就這麽沒了。
“偶爾會有些流民,從遼東或者山東那邊過來做做不法勾搭,不過清軍道就可以應付了!”
“對了,山東……”許白腦子裡靈光一閃:“山東那邊的流民,可以到咱們天津來?我可是聽說山東多響馬啊!”
“順著海路就過來了,又沒多遠!”王勁松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許白,也不知道今天許大人是吃錯了什麽藥,看來許大人是鐵心的要剿一剿匪?不過,偌大聲勢的“教亂”許大人都平了,這剿滅些地方盜匪的些許功勞,難道他也看得上眼。
他默默的看著許白,又看著外面那些操練得熱火朝天的家丁們,他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許大人這是閑的慌吧,功勞不功勞的估計他是不在乎的,就是想找點事情做。
可惜的是,許白顯然想到了什麽,卻是不再詢問他了,直接將他送了出來,王勁松一頭霧水的而來,又一頭霧水的離去,多少有幾分莫名其妙。
不過,許白可沒關心他的感受。
等到王勁松走後,他側首看了看一直聽著他和王勁松說話的童真:“山東行嗎,山東那邊的盜匪多!”
“只要大人不嫌遠,遼東都行!”童真一本正經的回答:“若是沒有盜匪,大人的屬下扮演下盜匪其實也無妨的,大明朝,不缺貪官,也不缺為富不仁的富戶!”
“這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許白咳嗽了一聲,有些尷尬的擺擺手,他還沒適應公然和自己的幕僚談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要是山東,那就好辦了!
要知道,在他身邊,有著一幫山東鹽梟出身的家夥呢,雖然他們的頭兒被許白外放出去,如今直接是做了天津千戶所的千戶,但是在他的親衛了,找幾個山東人,還真不是難事。
“青州那邊是有些亂!”被許白召來問詢情況的親衛段小家搔搔腦袋:“大人是要在青州辦什麽事情麽,當初和我們一起的兄弟,如今在青州好像也混的不錯,若是事情不大,吩咐下來, 讓趙千戶去封書信就辦了!”
“也不一定辦什麽事情,就是想問問清楚那邊的情況,我記得好像除了你們當初進了咱們衙門,你們剩下不的不少兄弟,都是去了鹽運使司衙門吧……”
“嗯,他們跟著鹽判齊大人呢,好幾個都做了巡檢了,不過還是和鹽打交道,哪裡比的上咱們跟著大人威風!”
許白緩緩的點了點頭,一個有時而有幾分謙恭,時而有幾分倨傲的面孔,浮現在了他的眼前,那是曾經在南京鹽運使司衙門的齊武,當初沈運在南京苦心經營的小圈子之一,不過最後一次知道對方的消息,還是在他陪太子去南京的那一次,此後此人就一直沒有消息了。
許白對這人的印象,一直不是太好,而對方既然沒有搭上他這趟車,他自然也不會在車開起來之後,再去讓對方上車,隱衛尚未成為明衛之前,此人就有疏離之意,且自行尋覓高枝,那麽,此人許白自然不會再拿他當自己人了。
只是他想不到,事隔這麽久,自己居然可能還要和此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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